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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的少年身穿哈月克族的紅色長袍,裡麵是雪白的單衣,純粹鮮亮的顏色襯得他膚色更白,他像旁人一樣將左臂膀的袖子脫下係彆在腰間,隨性散漫。

哈月克族男性的發飾不如女性的精致繁瑣,但也會編結一個細細的辮子,在辮子上頭掛著銅板似的東西,還有羽毛和獸牙。

少年的眉眼如畫筆精心描繪一般,墨色濃稠,籠罩著抹不開的懶洋洋之色,風從自他身後吹來,卷起長發在雪白的衣領上徐徐散落。

他頭頂著雲朵,腳踩著無垠草地,身後曠野與天空交融,逆光將他的身形勾勒一圈金邊,稍稍遮掩了俊俏的麵容。

他站在高處低眸看過來,如一幅無比瑰麗的畫卷。

“謝……謝瀟南?”溫梨笙震驚的聲音小到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謝瀟南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閩言從後麵走上來,對她道:“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這不是我要找的人,”溫梨笙急忙抓住她的胳膊:“我要找的人,長得很普通,眼角往下撇,平日冷著臉,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那個小白臉,你是不是搞錯了?”

閩言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跟你一起來的隻有他啊?沒有你說的那個人。”

溫梨笙心中一震,覺得麵前的人在跟她開玩笑,失神的反複道:“搞錯了,你肯定搞錯了。”

同時她腦中走馬觀花似的翻過先前與那小白臉相遇的一切,起初的相遇,後來的相處,包括她在人麵前說的話做的事,走馬觀花一般一一在腦中浮現,她腿一軟差點摔倒在草裡。

有一個疑點她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這小白臉當初會有那個刻著“謝”字的紫玉。

哪裡來的小扒手,這根本就是謝瀟南本人!

溫梨笙的眼睛暈乎乎的,心想我現在給他磕個頭頂不頂用?

她身形搖晃起來,似乎隨時要倒下的樣子,閩言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扶住:“姑娘,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謝瀟南腳步一動,從上方走過來。

溫梨笙看見了,連忙扯著嗓門喊:“這個小公子如此俊美不凡,神仙容姿,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啊——”

閩言也拿不準了,滿頭霧水:“真的隻有這個小公子啊……”

小公子撥開了雲霧,走到跟前,麵容變得異常清晰,張口就道:“你又在作什麼妖?”

溫梨笙想到麵前這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給自己改了容顏,竟然把她騙得團團轉,不由心裡也燒起一把火,齜牙咧嘴凶相畢露,剛想張口罵人,結果對上他的目光,一下又卡住了。

罵不得罵不得,罵了肯定要出事的。

一時又覺得自己十分憋屈,被騙了竟然還不能給自己出氣,悲從中來。

但片刻後又想起,這一路走來,謝瀟南並沒有對她態度多惡劣,甚至也幾次三番出手救她,豈不是誤打誤撞的與謝瀟南建立了友好關係的第一步?

短短工夫她臉色一變再變,謝瀟南看在眼裡,皺著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閩言在一旁說道:“這姑娘醒來之後便要來找你,就隨便吃了一點東西。”

“找我何事?”謝瀟南問。

“她說要給你點顏色看看。”閩言耿直的回答。

溫梨笙劇烈的咳嗽起來,手搭在閩言的肩膀上:“多謝你帶我來找我家少爺。”

閩言驚訝道:“你不是說他不是你少爺嗎?你們的地位是平等的。”

溫梨笙又咳起來:“這就是我少爺,我先前剛醒還不太清醒,犯迷糊呢。”

閩言又問:“那,你要找的小白臉是這個嗎?”

溫梨笙一口老血差點咳出來:吾命休矣!

謝瀟南雙手抱臂,斂起的眼皮顯出幾分傲慢的姿態,頭輕撇,仿佛下一刻就要一拳打上來的模樣:“小白臉?”

溫梨笙趕忙解釋:“這是個褒義詞,形容你的容貌傾絕。”

“你是真當我沒讀過書?”謝瀟南露出不爽的表情。

“不不不不,”溫梨笙匆匆擺手:“誤會誤會,都是誤會,這是我們沂關郡的方言。”

“你嘴裡有一句實話嗎?”這是謝瀟南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說完他一抬手,溫梨笙還以為他要打自己,連忙縮著脖子低下腦袋嗚嗚咽咽的哭起來,手跟真的似的抹著眼淚:“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彆揍我,我真的不抗揍哇,你一拳會把我打死的……”

正哭喊的時候,忽而一隻手伸來擒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一抬,溫梨笙一時沒察順著這個力道往前踉蹌了兩步,卻險些撞進謝瀟南的懷中,她下意識用雙手抵擋,撐在他%e8%83%b8膛上。

臉被抬高,對上謝瀟南低頭的視線,溫梨笙隻覺得腦袋迅速充血一般,耳根脖子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心跳堪比一場漫長的狂奔之後的頻率,瘋狂的跳動。

她有點分不清楚是害怕還是什麼。

就聽謝瀟南說道:“彆裝了,騙不到我。”

而後下巴一鬆,溫梨笙飛快的後退幾步,與謝瀟南拉開了距離,她壓著自己的呼吸免得太大聲被旁人聽見,動了動嘴唇道:“我跟您從賀家一路到這,不說功勞吧也算是有苦勞,而且還被您耍得團團轉,您就彆跟我計較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吧。”

溫梨笙自知是完全騙不了麵前這個人的,隻得端出了尊敬的姿態。

謝瀟南沒有說話。

見他不應聲,溫梨笙道:“不然我直接給你磕一個?”

她平日裡犯了錯就經常對這溫家祠堂磕頭,這方麵她很熟練。

謝瀟南道:“我可受不起,免得你給我顏色看。”

說完就轉身離去,走回了方才站著的地方。

溫梨笙心說這實在是冤枉,要是知道當初在梅家酒莊的扒手是謝瀟南,她肯定頭也不回的回去睡覺,哪還敢搶玉佩、扒衣服、一路上跟他又是吵架又是互相陰陽怪氣又是稱兄道弟的。

她在逃跑和留下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思及機會難得,便對閩言道:“閔姑娘,多謝你帶我來,你去忙吧,我陪少爺站會兒。”

閩言也沒搞清楚兩個人之間是什麼關係,說是主仆但又不像,但她也不好多過問外族人的事,於是點點頭說有什麼事找她就行,轉身離開了。

溫梨笙舉著傘往上走了兩步,將傘舉到謝瀟南的頭頂上遮住落日的餘暉。

“還不走?”謝瀟南瞥她一眼。

溫梨笙道:“你不是我少爺嗎?我應當跟你形影不離才對。”

“哦。”謝瀟南嘴角輕勾,嘲諷的笑道:“不怕我一拳打死你了?”

溫梨笙:“……”

謝公子講話未免有點刻薄。

溫梨笙摸了一把自己的左肩膀,說道:“你要是打的話就對著我的左肩打,那地方硬朗,應該能接得住你一拳。”

謝瀟南不吹牛:“一根指頭你都接不住。”

“那我再加墊兩塊鐵板。”溫梨笙道。

“我隔著鐵板,能把你的肋骨打穿。”謝瀟南道。

溫梨笙:“……”

第31章

雖然不太相信他會打自己,但溫梨笙還是下意識看一眼謝瀟南的肩膀,正好右手邊的外袍是褪著的,雪白的衣袖隱隱能看到他臂膀的輪廓。

藏著勃發的力量。

溫梨笙小聲說道:“少爺,你彆嚇唬我,我真的不禁嚇。”.思.兔.在.線.閱.讀.

正說著,旁邊站的男子突然笑出聲來,爽朗的笑容傳得老遠,溫梨笙微微側身看去,就見男子有四五十歲的樣子,胡子一大把還編了辮子,身上穿著哈月克族的衣袍但又與其他人不太一樣,上麵的紋理圖樣更為繁瑣和華貴,頭上不知戴的是什麼冠嵌了紅寶石。

這男子應該是很有地位的。溫梨笙暗暗猜測。

就見他笑完之後擦了擦眼角的眼淚:“你們梁人說話真是有意思。”

他會說梁族語言,並不熟稔,但溫梨笙聽得懂。

因著不知道他的身份,溫梨笙不敢貿然搭話,就老老實實的站在謝瀟南身邊。

謝瀟南的視線從層層疊疊的雲朵緩慢的往下挪,看得很認真,溫柔的風吹過他的臉,將他發辮上的那枚銅錢似的東西拂動撞在獸牙上,聲音清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靜謐。

生長在皇城裡的小公子,見慣了繁華榮盛,肯定也沒看過這般巍峨壯闊的落日之景吧。

溫梨笙看了一眼渲染半邊天的紅霞,又悄悄咪咪的跟他咬耳朵:“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呢?”

謝瀟南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目光忽而眺望到遠方,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心情頗為不爽的微眯眼睛。

溫梨笙也順著方向看去,就見幾乎是在視線的儘頭,有一些斑斕的色彩和模糊晃動的人影,像是另一個生活的部族,再多的她就看不見了。

“啊,他們豎旗了。”旁邊戴紅寶石的男人說。

“什麼旗?”溫梨笙這次沒忍住,問他。

男人說道:“我們這些生活在薩溪草原上的部族,大都依附於梁國,所以在營地駐紮的時候會豎起梁旗,但是有些部族不是,前方駐紮的是巴薩尼族,巴薩尼尚是獨立部族,十分厭惡梁人。”

“薩溪草原,是梁國境內吧。”溫梨笙道。

“在梁國征收之前,這裡是自由的。”男人道:“所以巴薩尼族至今都是豎自己的族旗,並不承認依附梁國。”

溫梨笙又朝那個方向看了看,依舊是很模糊,心知這事可大可小,但若是報給上頭追究下來的話,依舊可以標榜為謀逆。

但薩溪草原太大了,這裡生活的部族很多,梁氏皇族不會有那麼多閒心來管這裡的。

想到此,她偷偷瞄了一眼謝瀟南。

不知道這位後來直接舉著謝字旗造反的大反賊,是不是在這個時候就起了謀逆之心呢?是不是後來也與這些部族有聯手呢?會不會前世他到了這個草原之後,就已經與那些部族建立了聯係?

謝瀟南的神情很淡,除了眼底隱隱流露出的譏諷,幾乎看不出彆的什麼,那是溫梨笙完全猜不透的神色。

正想著,謝瀟南眼風一掃:“賊頭賊腦的偷看什麼?”

溫梨笙忙堆起笑容:“偷看少爺的絕世容顏。”

“你知道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在奚京是如何懲罰的嗎?”謝瀟南微抬下巴。

“不知。”溫梨笙愣愣道。

“奚京望族都會在家中豢養鷹,將那些喜歡耍嘴皮子的下人拔了舌頭喂給鷹吃。”謝瀟南目光從她的唇上滑過,語速緩慢道:“不管是多長的舌頭,海東青一口就能吞掉。”

溫梨笙被嚇了一跳,驚道怎麼在奚京耍嘴皮子也算犯法了嗎?

而後又想,這裡沒有鷹,總不會吃她的舌頭。

這個想法剛落下,一聲鷹的長嘯從遠處傳來,儘管距離很遠,也依舊傳進了溫梨笙的耳朵裡,她霎時抬頭看去,就見落日雲層之中有幾隻黑點盤旋,在空中飛翔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