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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堂表親,唯一讓溫梨笙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個姑娘,她當街將溫梨笙好一頓大誇特誇,甚至還想拉她一起遊玩,最後被溫梨笙頗是不好意思的婉拒了。

後來溫梨笙婚事被毀,整日被看管在庭院之內,她閒來無聊問起下人那姑娘的消息。

得到的答案卻是:“謝家如今已是大逆不道的賊,所有與謝家有關係的朝臣家族都遭受了牽連,下獄問斬流放貶謫,姑娘問的那個人的家族恐怕早已獲罪。”

死沒死,溫梨笙就不知道了,這些人遠離京城,能探聽到這些消息已經是極限。

謝瀟南一朝造反,最先被牽連的,就是整個謝家。

溫梨笙本來以為自己忘了的,沒想到隔了那麼久,當初那些站在謝瀟南身邊的朋友堂親的臉,她居然又在夢中想起。

一陣輕輕的金屬敲擊聲響在耳邊緩緩蕩開,像是一層一層敲碎了她的夢境,鑽進耳朵裡。

溫梨笙慢慢的睜開眼睛,在一層模糊褪下去之後,她最先看見紅豔豔的帳頂,緊接著是牆上掛著的各種獸類的骨頭,還有完整的皮毛。

她驚了一下,意識瞬間回神,轉頭一看,就見一個半大的姑娘在她旁邊動作輕緩的敲著一個缽之類的東西,古舊的顏色上刻滿了她不認識的字體。

“……這是哪?”溫梨笙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出奇的喑啞,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那姑娘聽見聲音之後驚喜的抬頭,湊過來看她,一張口竟冒出了一句她完全聽不懂的話。

溫梨笙:“???”

她仔細一看,麵前的姑娘皮膚偏黑,有著久經風吹日曬的粗糙,鼻梁高挺眼窩深邃,鼻子臉頰布滿雀斑,眼睛顏色也淺,偏琥珀色。

不是梁人。

那姑娘見她聽不懂自己說話,便飛快的起身撩帳出去,許是喊人去了。

溫梨笙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胳膊腿都麻了一樣,完全動彈不了,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身上的衣裳居然被換過,胳膊腿上紮了不少長長的細銀針,她當即慌了:“這是什麼?!有人嗎?誰來幫我拔了這些東西!”

她分明是記得她和白大哥走到了一條溪邊,然後躺下休息會兒,怎麼一睜眼到了這鬼地方?還被紮了那麼多針。

溫梨笙看著身上密密麻麻的針,嗚嗚咽咽道:“少紮兩針啊,我不會疼的嗎!”

正當她喊的時候,有人急急忙忙進了帳中,聽見她的聲音便說道:“姑娘彆怕,這針是祝你排毒用的。”

“排毒?”溫梨笙梗著長脖子,費力的抬起頭看向來人:“你是誰?我在哪?為什麼說是給我排毒?”

來人是的約莫二十餘歲的女人,身著顏色鮮豔的紗裙,左胳膊上套了數個銀圈,額頭上也戴著翠色的玉石,笑著跪坐在她身邊:“你先彆急,我把這針去了再說。”

這女人麵上的特征也很明顯,並不是梁人,但說的梁話卻很熟練,這稍稍讓溫梨笙安心不少,麵前這些人似乎並沒有惡意。

女人淨了手,而後慢慢為她拔針,說道:“是阿塗和阿茶清早去采草藥的時候,在山中的溪邊發現你們的,你身上殘留了大量的迷[yào]之毒,又吃了軟骨毒,你雖吃了解毒丸,但身體裡的毒素太多,雜糅在一起導致你昏迷不醒,所以阿塗便將你們帶了回來。”

“你們是……”

“哈月克族人。”女人溫柔的笑道:“我叫閩言。”

是薩溪草原上的遊牧族。

針一根一根的拔下來之後,溫梨笙很快就恢複了身體的支配權,她動了動手腳坐起來,發辮就垂在了肩膀上,鮮紅的瑪瑙石從她的發上滾落,吊在耳邊。她摸了一下,就觸摸到一圈圈的細小的辮子,還有戴在發上的裝飾。

“這是什麼?”她一懵。

有人在她睡著的時候給她換了衣裳,還換了發型?

閩言將銀針小心收起來,說道:“你睡了快兩日了,是我讓阿茶給你辮的,哈月克族的姑娘都這樣編發,這一帶靠近巴撒尼族,他們族人厭惡梁人,所以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將你的形象偽裝一下。”

說著她衝站在身後的小姑娘招手:“阿茶,把衣裳拿來給她。”

阿茶很積極,立即在帳中的另一個角落翻找,然後捧來一套藍紅相間的衣袍,小心翼翼的遞到溫梨笙麵前。

溫梨笙衝她笑了笑:“謝謝。”

阿茶高興的咧嘴笑,用著生疏的梁語說道:“布斜(不謝)。”

溫梨笙躺了快兩日,一動身身上的骨頭就哢哢響,她起身扭了幾下,然後展開衣袍,發現與她日常穿得衣裳完全不同。

閩言見她沒動,就知道她不會穿,於是幫她穿衣,說道:“我見你昏睡太久了,怕傷了身子,就讓阿茶在你耳邊敲喚魂缽,嚇到你了吧?”

溫梨笙展開手臂,任由閩言和阿茶幫她穿衣:“那倒沒有……與我一起的那個少年在哪呢?”

閩言笑著打趣:“你就這麼惦記你家少爺?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該去吃些東西嗎?”

“我家少爺?”溫梨笙不可置信的重複道。

閩言一頓:“怎麼,不是嗎?”

溫梨笙當即氣道:“我與他一路同甘共苦互相扶持,我們是平等的關係,誰是他家下人!”

說著就擼起袖子,一臉氣勢洶洶:“他人呢,帶我去找他,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閩言笑了會兒,而後道:“你先吃些東西,我喊人去問問那小公子現在在何處,等找到了再帶你去。”

溫梨笙讓她這麼一說,確實餓了,便點頭應了。

哈月克族的衣裳顏色極亮,雪白的長衣裙做打底,外麵套了一件紅色的短褂,長裙垂至腳踝正好露出她精瘦的骨節和兩個金打的細環,外麵還套一件袖子很長的外袍。

三人撩開帳門出去,一股和煦的暖風撲麵而來,溫梨笙看見周圍全是一個個圓頂的帳子,入眼全是哈月克族人,男男女女皆有。

溫梨笙一露麵,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在一旁挑水的男子見狀放下了肩上的擔子,兩三步走到麵前來,說了一句異族語。

他皮膚更黑,直接光著膀子,身上的肌塊十分明顯,上麵還有刀痕傷疤,上衣被係在了腰間,豆大的汗珠從肌肉塊上滑下,整一個野性十足。

他帶著藍寶石一樣的耳飾,但不顯半分陰柔。

溫梨笙被震撼了一下,轉眼一看,這裡的男子大部分都是光著膀子在做活的,畢竟是盛夏,即便是倒了傍晚時分太陽不烈了,但還是悶熱難耐。

女子也會露出長長的胳膊和腿,如此隨性自然。

溫梨笙忽而感覺,這哈月克族人的衣裳果然是最適合他們的,仿佛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野性,讓他們成為薩溪草原上一抹亮眼的顏色。

像她這種梁人,不論男女,約莫都穿不出這樣的特色。

那男子眼神在溫梨笙身上轉了幾下,試圖跟她說話,但由於他說的溫梨笙一句都聽不懂,她無法回應,隻有笑著說:“亭布棟,亭布棟(聽不懂)。”

閩言笑出了聲:“索朗莫在向你問好。”

溫梨笙道:“那你幫我回謝,你說我都挺好的。”

閩言對男子說了兩句,男子便點點頭把路讓開了,閩言就讓阿茶帶著溫梨笙去吃東西,自己則另一邊走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阿茶帶著溫梨笙穿過這些圓帳,路上許多人從她這個外來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溫梨笙也不敢亂看,直到阿茶帶著她停在一個帳前,對她說了一句話後進了帳中,不過片刻就又出來,手裡端著一大塊肉和麵餅,還有一碗奶白色的湯。

然後又搬了個小桌椅,溫梨笙就露天席地的這樣坐著吃起來。

她是第一次這種整塊的肉,而且沒有筷子,隻得費勁的撕了好久,最後還是阿茶幫她撕成一條條的,配著麵餅似的東西吃,噎著了就喝一口奶白色的湯,味道竟然比想象中的好得多。

她本身吃相就算不得文雅,加上邊上還有很多人在看,她隻好加快速度,很快就填飽了肚子,剩下的肉是吃不進去了,抱歉的衝阿茶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吃不完。”

要是在自個家,溫梨笙是半點歉意都沒有的,但這畢竟是彆人的熱情招待。

阿茶雖然不懂她的話,但推攘了幾次見她擺手不吃,就猜到她的意思,然後把剩下的肉條撚起來自己吃了。

看得溫梨笙一愣。

她坐著看阿茶吃完了盤中的肉,然後拎著半碗沒喝完的白湯轉身進了帳中去,再出來的時候給她帶了清水洗手,見溫梨笙頭上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然後又轉身跑走。

溫梨笙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就見她拿著一把傘跑來,撐在溫梨笙的頭頂,似乎害怕她被曬到,還指了指她的外袍,做了個脫衣的動作:“脫,脫。”

溫梨笙懂她的意思,依言把外袍脫了下來,她實在是太熱了。

兩人正交流時,閩言走過來:“姑娘,你的朋友找到了,我帶你過去。”

溫梨笙點頭,接過了阿茶手中的傘,把外袍搭在臂彎處,快走了幾步跟在閩言身後,步伐有些急切了。

這裡的人她全都不認識,壞境也極其陌生,隻有他一個熟人,不知不覺的,溫梨笙迫切的想去找他。

薩溪草原占地極為廣闊,大部分地方甚至都沒人涉足,正值夏季,這裡的草非常茂盛,居住的地方都被清理過,但出了居住地,綠草就會沒過膝蓋,像一層天然的巨大毛毯。

走出居住區後,視線瞬間變得寬廣,入目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走了將近一刻鐘的路,周圍變得安靜得隻剩下風的聲音,溫梨笙有些累了,低頭喘著氣,就聽見閩言道:“喏,就在前麵。”

溫梨笙聽聲一抬頭,最先被入目的景象震撼住。

隻見前方地勢有些高的地方似乎與天際相接,斜陽懸掛在天際,紅霞的餘暉如同一個巨大的畫筆,一筆橫跨蒼穹。

漫天的雲塊都被染了顏色,仿佛要墜落在地上似的,讓人有一種觸手可及的錯覺,風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來,拂動著萬千草浪,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波瀾,置身在如此遼闊的天地之中,溫梨笙覺得自己渺小無比,心中十足愜意,仿佛下一刻隨風飄散。

這是薩溪草原獨一無二的景色,風在這裡是自由的。

她看到兩個人站在地平線上,麵朝著無儘的雲空,雖然從背影上看兩個人都穿著哈月克族的服飾,但溫梨笙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那個不肯告訴她名字的小白臉。

溫梨笙見到他,一下就高興起來,邁開腳步向那處跑,邊跑邊喊:“白大哥——!妹妹來了!”

站在前麵的人聽到了她的聲音,先是側了個頭,而後轉過半個身子看到了她,這才腳步一轉,徹底轉過身來。

溫梨笙看清他的容貌之後,拖長的聲音戛然而止,腳步也猛地停住,整個人連同表情一起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