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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 歲惟 4336 字 3個月前

挨了螭%e5%90%bb一爪子。可見他為了讓我體會一回采藥的艱辛,付出也忒大。

隻是背上這地方,傷得十分要命。雖然未及要害,傷處偏僻,但壞就壞在太過偏僻,以至醫者不能自醫。我作為一個瞎子,也很難準確地替林穆上藥。

事情便演變成了我拿著一瓶傷藥,茫然無知地對著眼前一片黑暗晃了晃五指,實在不知該往哪放。讓我替他抹藥,實在太過難為我。

尤其是黑暗能給人無儘的遐想,我晃著五指,腦海裡想的卻是他像一條待宰的魚一樣,刮光了魚鱗,直挺挺地躺在我的榻上。我拿著菜刀,自然十分不好意思下手。

林穆十分嫌棄我這個瞎子:“愣著乾什麼,下爪子。”

我猶豫了一會兒,往前一戳,似乎正好戳到他背上的傷口,引得他發出一陣抽氣聲,顯然是碰到了痛處。

我嚇得趕緊把手收回來。

他拉住我的胳膊往前拽了拽,道:“不用怕。”

左右這也是瓶傷藥,多倒點也無妨。我便像往鍋裡撒鹽般,往下均勻地倒掉了一整瓶。察覺到瓶中再無粉末之後,我愣了愣,收回了手。榻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想必是他在包紮穿衣。

由此我才知,他們雪妖雖然隻要留下一片就不會死,卻還是會痛的。我十分驚奇,同時心裡平了許多。於是歡快地與他閒聊:“你變成原形是什麼樣子?會不會變成一個雪人?”

他手上的聲音突然安靜,頓了一頓,道:“會。其實我一直是個雪人。”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雖然仍舊什麼都看不見,但好歹也表達出了我的驚歎之情。剛想伸手去摸一摸活的雪人是什麼樣子,突然又清醒了過來,氣惱道:“你又在騙我!”

林穆輕笑了兩聲,不再回答我。他的笑聲很好聽,卻很輕,總是帶著幾分克製。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憑聲音判斷他的心情,聽到這聲輕笑,便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這自由的天地間誕生長大,他卻總是壓抑著自己。少話,連說冷笑話的時候,聲調都是清淡的,像在交代一件公事。

我從前不似這般熱愛胡思亂想。但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心眼反倒多了幾個,聽音觸物的時候,也更加小心。

我察覺出了異樣,皺眉道:“你們誕生在荒山僻野裡的妖都是這般的嗎?火柴也這樣?”

他卻好像十分不願意提火柴,隻道:“他跟你一樣,什麼都相信。”

這語調裡多是鄙夷,卻無端的有幾絲隱隱約約的落寞。我不明白他的深意,隻聽出他話裡對我的不屑,連帶著把他的這位弟弟也嫌棄了進去。自此以後,便一直在心裡把那位素未謀麵的火柴君引為知己。

當然,在這以後,林穆也有了一位知己。

不知為何,自那天之後,螭%e5%90%bb除了覓食,還有了另外一個愛好,那便是找林穆的麻煩。在我養傷的半年裡,螭%e5%90%bb隔三差五地便要上山來,找林穆打上一架。

久而久之,我與螭%e5%90%bb竟熟絡起來,相處得極其融洽,經常在它上山的日子給他準備兩筐食物。螭%e5%90%bb十分滿意,到後來也就不常打架,隻用肥碩的魚尾巴載著我在雪地裡遊來遊去,遊到日落西山再把我送回去,像一隻調皮的小魚怪一般樂樂嗬嗬的。

由此可見,一頭活了很久的上古凶獸,大抵也是怕寂寞的。

☆、第十六章

後來銀翹總是扼腕,說若是我不貪圖享樂,早些回紫微垣,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

但當時的我涉世未深,隻覺得昆侖山上雖悄愴孤寂,但卻比莊嚴肅穆的三清境要有趣上不少。因此哪怕休養了半年,傷勢早已大好,卻仍一天天地拖著,不願意回紫微垣。

林穆曾經一度想要把我遣走,但我雙目仍盲,又偷偷封住自己的仙力,謊稱自己修為尚淺且招惹了仇家,出昆侖山便是死路。他隻好作罷。

這個仇家,指的便是爹爹派來尋我的破軍星君。

仙人曆劫,數月不歸位本是正常事,爹爹當不會起疑。隻是當時已過了大半年,我隨身帶著的法器又遭毀,爹爹失了我的行蹤,漸而憂心。據銀翹說,爹爹在仙凡兩界廣布眼線,未能尋著我的蹤跡,料定我遇上了險事,將北鬥七星君都派了下來。

而找到我的這個人,正是破軍。

那一天,我正和螭%e5%90%bb玩得正歡,突然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壓。昆侖山中人跡罕至,久違的熟悉感讓我頓生警覺,拉著螭%e5%90%bb遠遠地躲開,仔細分辨著,便發現了雲頭上的破軍。

怪我那時貪玩,既不願回去,又不想正麵與破軍起衝突,便想出了個餿主意。

這個餿主意便是,讓螭%e5%90%bb佯裝追殺我。

螭%e5%90%bb活的歲月悠久,早已生出了靈性。我用食物誘惑它一回,又引導它一回,它便歡快地扭開肥碩的魚尾,凶相畢露地向我追來。

破軍星君發現我遇上危險,自然要幫上一把,當即與螭%e5%90%bb大戰一場。螭%e5%90%bb這家夥貪吃是一流,打架是三流,要敵過破軍十分艱難。我仗著目不能視,裝作幫破軍的模樣,施訣在他與螭%e5%90%bb之間胡攪,暗地裡給破軍使些絆子。

這招果然奏效,沒過多久破軍便敗下陣來。螭%e5%90%bb喜滋滋地甩了甩銀閃閃的魚尾,攫住我這個“獵物”化為一道銀光遁去,回到山洞。

破軍下手剛猛,螭%e5%90%bb這頭呆頭呆腦的魚怪吃了不少虧,回到山洞口就有些撐不住。

我拽著螭%e5%90%bb碩大的尾巴費力往洞裡拖,不幸在洞口卡住。

林穆聞聲從山洞中走出來,突然見到傷痕累累的螭%e5%90%bb,微愣:“你們……”

我累得氣喘籲籲,乾脆抱著螭%e5%90%bb滑膩的尾巴席地而坐,扯謊道:“半路遇上了我的仇家,幸好螭%e5%90%bb替我挨了兩下……你看這洞口能變大一點不?”

而洞口顯然難以變大。林穆施了個法術,將我們一起傳到了地底的一個深%e7%a9%b4裡。

我感受到周遭灼熱的溫度,皺眉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林穆淡淡道:“鍋裡。你都把螭%e5%90%bb剁了,不如我們就把它煮了罷。”

這倒是個好想法,我怔怔地點了點頭:“整個都煮了麼?不好罷,吃不光的。”想了一想,又有點不忍心,“螭%e5%90%bb除了偷吃了你的胡蘿卜,也沒犯多大事,我們真要把它煮了麼?”據說那胡蘿卜是火柴%e4%ba%b2手從西山拔回來的,林穆格外珍惜。

我正在吃與不吃之間糾結不已,那廂林穆已經替螭%e5%90%bb上完傷藥,包紮完畢,嗤笑我道:“這裡是我弟弟從前修煉的洞%e7%a9%b4,你在想什麼?”

我恍然:“竟是火柴君的故地,久仰久仰。”思忖了一會兒,又道,“此地可是火柴君煮蘿卜的地方?”

“他不吃蘿卜。”林穆的聲音嚴肅得很,“他從前喜歡一隻兔妖,以為她愛吃蘿卜。”

火柴君真真是個妙人。淺陋如我,也知凡是靈獸修煉成人形之後,與人的習慣無異,很少再吃獸類喜愛吃的食物。我嗬嗬笑道:“那他追到那隻兔妖了沒有?”

“沒有。”他嗓音沉沉,聽不出悲喜,“那隻兔妖死了,我殺死的。”

我頓時有些笑不出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難怪我從未見過火柴,原來他們兄弟早已反目,為了一隻兔妖。這倒是個常見的戲碼,並不值得驚歎。可歎的是,林穆竟然會殺人。

氣氛在沉默中尷尬了許久。幸好螭%e5%90%bb適時地醒了過來,痛得滿地亂竄。

我想象了一隻龍頭魚身的龐然大物滿頭滿腦包著紗絹,淚汪汪地扭著肥%e8%87%80在洞%e7%a9%b4裡四處遊竄的模樣,不禁莞爾。

林穆突然沉聲道:“那隻兔妖叫儀清,我走火入魔時誤殺了她。”短短一句裡似斂了一段盤根錯節的過往。

他一向不愛多解釋,這多餘的一句,莫非……是怕我誤會?我不知該如何作答,便隻好噤聲。此後提火柴時也分外小心。

那之後沒多久,爹爹便%e4%ba%b2臨了昆侖山。

爹爹已有數萬年未出紫微垣。我沒有料到我與螭%e5%90%bb演的那一出,竟會讓爹爹著緊到%e4%ba%b2自營救我。更沒有料到螭%e5%90%bb與爹爹開戰。

縱然我當時並不在場,也知曉爹爹盛怒時的氣息多麼駭人。螭%e5%90%bb從深淵沼澤中感應到威脅,現了身。爹爹以為我受螭%e5%90%bb所擄,自然絲毫不留情麵,出手便是殺招。方時正在采藥的林穆匆匆替螭%e5%90%bb接下一招,卻被爹爹誤以為是操控螭%e5%90%bb的惡人,用九幽寶塔鎖住了他的魂魄。

九幽寶塔以煉獄之名,焚化萬物。若不是爹爹尋我多年不得,早已失了耐心,當也不會出手便是這般不留餘地。

我聽到響動,遙遙趕到時,一切皆已是定局。

三兩句便可以說完的事,當時卻如天崩地裂一般,讓我久久喘不過氣來。隻記得當時萬事皆空,義無反顧衝進九幽寶塔,一層一層地找,一層一層地尋,險些和他一起化成灰燼。

%e4%ba%b2手殺了林穆的人是爹爹,而爹爹在我心目中,是無上的威嚴。我甚至沒有想過應當怨誰恨誰,便被穩穩當當地帶回了紫微垣。雖則傷懷消沉了幾日,心中大抵也隻是悔恨自責。若非銀翹一句了然的“世上的空遺恨,多半隻因相思”,我約莫到最後都發現不了,這場傷懷,原本可以稱作傷情。

也正是這一場出師未捷又無從怨懟的情竇初開,讓我一直對愛恨都看得極淡,以為傷情一陣便都能完好如初。

到後來,也能平靜自如地提起這三年的過往,不忘向銀翹埋怨。戲文裡的主角總會因天地大義而死,因國仇家恨而死,最不濟的,也因兒女情長而死。而林穆死得實在太過冤屈,讓我每每想起,便是一陣哭笑不得。

於是我哭笑不得地回過神來,眼前依舊是湖光山色,水波粼粼,月光安然灑在水麵上,靜謐安詳。

我仔細端詳著白慕在月輝下柔和的眼眸,愣神許久,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口:“你這樣,倒很像我一位故人。”

白慕輕輕挑了挑眉,恢複了平日裡寡淡的模樣:“我長得像那個人?”

我背過身去在石沿上坐下,麵朝一湖平緩流淌的靜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又覺得這樣有些好笑,便自嘲地低頭一笑,“其實隻是我的想象罷了。”

白慕翻身落上樹椏,似是等著我的下文。他這個熱愛時時自掛東南枝的毛病總是不改,素來與樹蔓最%e4%ba%b2近,難怪我當初會將他誤認成一隻花妖。

許是這靜謐安詳的景色將我蠱惑住了,我竟將與林穆的相遇相識儘說與他聽,故意留下了一個結尾。聽故事的人總愛探尋個究竟,而我並不想提這個究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