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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 歲惟 4240 字 3個月前

安疑神疑鬼,便太難為我了。

目不能視在千裡冰封的昆侖山上並不算多不方便的一件事,因為目所能及之處,也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我不過是將這排山倒海的純白換做了墨色。但也因為這樣,儘管螭%e5%90%bb後來成了我與林穆身邊的常客,我卻到最終都沒見識過冰火交加,究竟是怎一般瑰麗。

這樁事還需從我%e8%85%bf上的蛇毒說起。

林穆說,他不過是長在昆侖山上的一隻雪妖,不懂歧黃之術。他替我吸出了大部分的毒血,但已經融入筋脈的部分仍然棘手,雖不至於致命,卻也難保落下個什麼殘疾。

我願意當個暫時的瞎子,並不代表我願意當一個瘸%e8%85%bf的瞎子。於是我十分不爭氣地哭了出來:“你長在雪山裡數萬年,難道就沒受過什麼傷的嗎?”

但林穆滿不在乎地表示,他們雪妖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時隨地化成漫天飛雪,隻要留下一片都能重新成活,完全不用把這些小傷看在眼裡。

我當即很想把他切成一片一片試試看。

他沉思了一會兒,道:“深淵沼澤裡有尋仙草,大抵能應付你身上的蛇毒。”

我眼淚仍掛在臉上,苦笑:“你怎麼不早說?”

他說:“因為深淵沼澤太遠了。”

他覺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未必要保證救下的這個人四肢健全身心愉悅,否則就太累了。總結成一句話就是,他不想幫我去采藥。

我愣了。沒想到一隻樂善好施的雪妖,未必不是一隻懶惰的雪妖。而救我的這一隻雪妖,恰好是懶惰的那一隻。

我拖著一條傷%e8%85%bf,在他的山洞裡棲居了兩日。洞外冰雪茫茫,烈烈寒風夾雜著冰渣,鋪天蓋地地席卷,山洞裡卻出人意料地暖和。

我十分驚奇:“這裡這麼暖和,你會不會融化?”

幫我冰敷的林穆僵了一僵,淡淡道:“不會。我每半個時辰就出去把自己凍上一凍。”我覺得他這個好吃懶做的性格,能不厭其煩地跟我講這些不著邊際的冷笑話,十分地不容易。

摸了幾日,我終於摸清林穆的性子。初見時,他嚴肅冰冷,讓人生出不好接近的錯覺。熟絡起來後,雖然還是冷冰冰地對人愛理不理,同情心也非常地有限,為人卻十分厚道體貼。領悟了這點之後,他經常話中帶刺的作風便也十分順當地被我理解成了口是心非。

這一點在我聞到尋仙草的藥香的瞬間得到了驗證。

我不怕死地嘲笑他道:“施恩者卻赧於施恩,這教受恩者如何是好。”

林穆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坐到我的床邊,溫熱的水汽混著藥香,在我的臉頰上縈繞不去。一隻湯勺湊近我的%e5%94%87邊,我便十分乖順地喝了下去,卻被燙得險些把碗打翻。

勺子在碗中攪動的聲響不緊不緩,一如林穆的語調:“路上隻撿來一碗,你打翻了就沒有了。”

我伸著%e8%88%8c頭不停扇風,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該往哪瞪:“不就是承認你自己口是心非,有什麼大不了的。真不知這茫茫雪山,是怎麼把你培養成這麼個彆扭性子。”

他久久默然。

我意識到自己失言,試探道:“……你該不會,從小就是一個人吧?”

他還來不及回答,突然一陣狂風灌入山洞,大地猛地一顫,刹那間地動山搖,我幾乎要從床上滾下去。外頭一聲野獸的嘶吼聲震耳欲聾,在寂靜的深山中蕩起陣陣回聲,格外清晰。

我呆呆道:“……螭%e5%90%bb?”

林穆執起我的右手,緩緩將手掌攤平,放上來一隻微燙的湯碗:“拿好。”便起身,腳步聲是往洞外的方向,似還回了頭,聲音朝我這頭傳來,“幫你采藥時惹到了你的一個朋友。”

我一則驚歎他終於承認了自己去深淵沼澤采過藥,二則驚歎尋仙草再怎麼說也是個草藥,螭%e5%90%bb什麼時候吃素了。這樣兀自驚歎了許久,再回過神來時,山洞裡已經沒有了林穆的氣息。

我輕輕喚了聲:“林穆?”卻隻聽到自己半是惑然半是焦急的聲音從洞壁上折回來。

沒有人應我。山洞裡的溫度卻在不停地降低,漸漸與外頭相差無幾。

心中不祥的預感漸漸升騰,我在床上試著挪了一挪,成功地滾下了地。

☆、第十五章(2)

萬幸的是,還沒有等我一路圓潤地滾到洞口,便有一個冰冷的物體擋住了我:“你在做什麼?”

心頭的一塊石頭像是落了地。我打了個哈哈,道:“方才地晃得厲害,一不留神掉了下來,掉了下來……”

林穆把我一把撈了起來,放在榻上,寒聲道:“藥碗呢?”

嘶……一絲冷氣從齒縫中倒吸進來。方才我滾下來的時候,手中似乎,確實有一個碗?我心虛地翻身趴在榻上,因不能視物,隻能四處亂摸。

按下去的手卻突然被抓住,提了起來。手下略有動靜,像是什麼東西被抽走的聲音。

林穆放下我的手:“瓷片。”原來他早就看到了一隻碎得七零八落的藥碗,隻是質問於我。

我心虛地往洞壁上縮了縮:“那頭蠻獸……你收拾好了?”

他不動聲色:“沒有。它現在坐在你床前,尾巴就擱在你方才躺的地方。”

天真如我,竟還十分警惕地往床邊摸了摸。自然空無一物。我才意識到他又在胡扯,又好氣又好笑。緩了一緩,才有些驚詫:“螭%e5%90%bb雖然在上古凶獸裡常年吊車尾,但也沒有那麼好收拾……你這麼厲害?”

但我沒有想到,對付一頭蠻獸,除了打敗它以外,還有另一條捷徑。那便是馴服。

我十分詫異:“你會馴獸?”三界中以馴獸為生的,不是召喚師便是演雜技的,林穆顯然一個都不是。

但林穆說,他誕生在昆侖山的火山口,兼具冰火之氣,與螭%e5%90%bb屬性相近,令螭%e5%90%bb對他有%e4%ba%b2近之意,化解了戾氣,於是便相安無事,算不上馴服。

“原來一座雪山,也可以是座火山。”我沉思了一會兒,又道,“可你明明是一隻雪妖,哪裡兼具冰火之氣了?”

林穆難得耐心一回,與我解釋。我才知他原來還有一個雙生弟弟,性屬極陽,隻是不知為何不在他身邊。再欲探個究竟,他卻不再答了。

我有些失落,但很快調整了過來,興致勃勃地問道:“那你弟弟是什麼?火柴?火%e9%b8%a1?”

“……”

他終於還是沒有告訴我,這讓我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我深以為,一定是他的這位雙生弟弟是個十分見不得人的物種,才讓他如此諱莫如深。因此,我愉快地在心底認定了,林穆的弟弟一定是火柴。

林穆少話,我在茫茫雪山中十分孤寂無聊,一直苦於找不到話題騷擾他,好不容易逮住這個由頭,便一直揣在心裡。

這一日,他背我下山,說要讓我%e4%ba%b2自體驗一回采藥的辛苦,以免以後再隨意打翻他辛苦熬成的湯藥。但我難得能出山洞散個步,且還不用%e4%ba%b2自下地走路,十分愜意愉快,非但沒體驗到一絲辛苦,反而趴在他背上百無聊賴。

快到深淵沼澤時,我終於憋不住,將心底揣了許多日的疑問抖了出來:“話說,火柴和你長得像不像?”

又默了一會兒,道:“……火柴厲害還是你厲害?”

見他不答,我十分失落:“唔,火柴是不是跟你鬨矛盾了?”

他仍舊不答。我突然福至心靈:“你喜不喜歡火柴啊?”

林穆終於忍無可忍地停下步子,對著空氣道:“螭%e5%90%bb,來吃了她。”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我連忙抱緊了他的脖子,抖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一向有個愛嚇唬人的愛好,便鬆開手,惱怒道:“不要以為憑這種話就能嚇唬我!”

大地震動,我與林穆站的地界突然下陷,身邊狂風拔地而起,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嘶吼。

……螭%e5%90%bb?!

我趕緊死死拽著他的前襟不撒手:“不是吧,你來真的?!”

他默然不應。

狂風肆虐,像是隨時都能將我刮走,大地停止了陷落,隻一下一下有規律地顫動著,似有一個龐然大物慢慢接近。因看不到身邊情形,我又氣又怕,狠狠往他肩膀上捶了兩拳,欲哭無淚:“你不至於殺人滅口罷?”

他沉默片刻,嚴肅道:“我剛才隻是嚇你的。”

我愣了:“……那螭%e5%90%bb?”

他似乎仰了仰頭,碎發蹭到了我的臉,聲音沉悶:“螭%e5%90%bb一向記仇,它認得你的氣味。”

原來是要來找我報奪食之仇?!我泫然欲泣:“你早知如此,作甚還要把我帶來深淵沼澤?”

他把我從身上卸下來,安頓在一棵樹旁,拎起我的兩條胳膊擺弄了一會兒,讓我環抱著樹乾,道:“抱緊。”想了一想,又道,“我說了讓你體會一下采藥的辛苦麼。”

殺千刀的林穆!我登時很有把他削成雪花鵝毛的衝動,但又不敢鬆開樹乾,隻能咬牙切齒地在心底問候他和火柴的祖宗十八代。

黑暗賦予的恐懼比我想象中更加猛烈。身邊地動山搖,像是隨時都會翻入地底,螭%e5%90%bb尖利的叫聲刺透耳膜。我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環抱著一棵不知是什麼樹的樹乾,勉強固定住自己,止不住地瑟縮著,又不知該躲去哪裡。

深淵沼澤中突然降下大雪,點點冰涼的雪花落在手背□的肌膚上,寒冷徹骨。兩手下意識地緊緊相扣,冰雪融化後的水澤貼在掌心,冰涼卻熟悉。

在洪流汪洋裡沉浮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欣喜萬分,而彼時林穆是我的稻草。

那日的風雨不知持續了多久,隻記得我在惶恐失措裡意識朦朧,突然感到大地一聲巨顫,像有什麼重物從高空猛摔下來。下一刻,一個臂彎把我撈起來,攜著我不停往高處飛。

我又驚又喜:“林穆?”

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我有些緊張地抱緊了他的胳膊:“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的聲音有些乏力,語調卻依舊囂張:“……你太重了。”

螭%e5%90%bb許是幾天內連連被打攪,有些暴怒。林穆與螭%e5%90%bb的這一回,是場兩敗俱傷的硬仗。螭%e5%90%bb連著銷聲匿跡了半個月,而林穆也受了不小的傷。

至此我才知道,螭%e5%90%bb確然是一隻脾性極好的靈獸,平素有人入侵,隻是稍費力氣將人趕跑。若我第一次招惹它時,它便拿出拚命的架勢來,我怕是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

回到山洞時已是深夜,夜雪封住了洞口。

林穆對付螭%e5%90%bb的同時還不忘采了半筐尋仙草。但因采藥是個細致活,背上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