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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氣也不見暖,天際陰沉沉地壓著一層烏雲,早市未開的時候,爾朱潯就拉了赫連瑾出門。赫連瑾萬般不願,他便打趣,“再睡下去,就變成豬了。”

赫連瑾道,“九爺以前不是嫌我太瘦嗎?”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赫連瑾氣煞,遂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她被拉著一直到東門街市,道寬五尺,因為天氣的緣故,街上行人寥寥,寂寞蕭疏。兩人並肩走在道上,路過幾個小攤,這種市井中的氛圍,走來也彆有一番風味。

爾朱潯覺得內心從未有過的平靜,側頭看著她,“帶你出來就是為了透透氣,阿瑾怎麼還是悶悶不樂?”

赫連瑾麵色還是冷淡,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他心中有氣,伸手攢住她握在掌心,忽然加快了步伐。

赫連瑾被驚了一記,被他拖得氣喘,“九爺乾什麼?”

“我看你大病初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可見體內淤氣還未消散,多走走可以讓你早日康複。”他隻顧在前方走著,赫連瑾隻好被拖著趕上去。麵前橫著一座小橋,建於碧色小溪之上,古韻雅致,似乎久經風霜。

天色依然陰鬱,橋麵上的青石被雨水衝刷地恍若鏡麵般澄澈乾淨。兩人手連著手,沿著積水猶餘的石階拾級而上,次級登高,對麵的桃樹滿開滿枝頭的映紅如火霞般逼入眼簾,紛紛墜落在綠色幽然的溪水中,形成淡紅映綠的淺淡景致。兩人在橋麵中央停下步子,隔著幾米遠,和對麵一行三人對峙著。三個錦衣便服的少年,其中有兩個是熟人。

橋麵狹窄,隻能容三人並肩走過,五人都平靜地佇立在各自一方,似在等對方讓路。

右首的少年身形最小,著一身淺藍色金紗新襖,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上前道,“離橋橋麵較窄,五人定然不能一起通過。君子素有成人之美,不知兩位公子是否讓我們過去?”

她說的話極有技巧,懂得避輕就重。這個少年衣著華美,非富即貴,若是平日,爾朱潯初到洛陽,絕不會輕易和人發生衝突。現下他隻是笑了笑,“公子說的有理,那就請公子讓讓,待我們先行過去吧。”

元秀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氣,麵色頓時難看起來。想起出門前元熙的叮囑和告誡,她咬牙吞下這口氣,道,“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公子不要不講道理。”

“原來這橋還是你家造的,不知公子出身何等高門望族,在下雖是不才,卻也認得不少士族中人,公子大可直言。”爾朱潯早認出了她女扮男裝,又認準了這人不能當街暴露身份,便這樣擠兌她。

元秀果然氣得火冒三丈,就要暴走,元熙連忙上前擋在她前麵,“大家都是熟人,九爺何必這樣不講情麵?都是要體麵的,當街鬨開了,對誰都不好。”

爾朱潯仿佛恍然大悟,“呀”了一聲,“對不住,剛才隔得遠,天氣又是陰沉,沒瞧見兩位世子爺。”

元熙掩飾著眼角的抽搐,極難地對他擠出一絲笑容,“不礙事,往年九爺進京都是和朝中各位大人商榷邊疆要務,我不過一個閒散世子,記不住也是正常的。”

“世子爺可不要這樣說,我對二位一向敬重。”極陌生的人麵前,他說起瞎話來也是順暢自如,仿佛和他一見如故,相互問候了一遍。

赫連瑾一直默默站在爾朱潯身後,神色漠然,仿佛對周遭事情毫無所覺。

元秀正愁沒事找茬,看見她頓時像打了一劑%e9%b8%a1血,在幾人沉默時忽然驚疑出聲,“哪裡來的小哥,長得倒是清秀的很。”

“這是阿瑾。”爾朱潯笑著道。

元秀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她,冷笑道,“好看是好看,隻是大好男兒,怎能甘於屈居人下,做人禁臠?”她分明把赫連瑾當成了以色事人的少年。

爾朱潯頓時麵色冷然,盯著她也是冷笑,“公子也是好看地緊,隻是兩位世子爺都優秀如斯,可是不好選擇地緊。”

“你居然罵我?”

“我說什麼了?”他轉頭對赫連瑾微笑,這樣無辜的表情——還真是欠扁,赫連瑾忍不住囅然而笑,蒼白冷漠的臉上有了幾絲漣漪。不禁意的抬頭間,便對上一雙同樣冷澈見底的眼睛,元子攸冷冷瞅著她,仿佛瞅著深夜漆黑枝椏上潮濕凝然的冷霧,緊抿著緋紅的%e5%94%87。隻是一眼,赫連瑾忙把頭扭開。

元秀還在起頭上,開口又要逞能,元熙唯恐她惹怒爾朱潯,搶在她前麵道,“兩位這是要去哪兒?”

爾朱潯道,“阿瑾身子不見好,我就帶他出來透透風,我們初來帝京,還不知這地方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勝地。”

元熙一撫掌,“那可是正好,我們也是閒著閒著,這就要去疏影巷,兩位既然無事,不如一起去走走,就當散散心。”

爾朱潯不動聲色地側頭看了看赫連瑾,暗暗緊了緊手,笑道,“如此正好。”

幾人過了離橋,穿過一條寬街,向西緩行,輾轉過幾道三岔口,進了一個曲折通幽的小巷。天空不知何時降下了雨,細密的雨絲飄飛在寂寥的小巷中,俄而往來幾個穿著蓑衣的人,內裡衣著皆是華衫,可見身份顯貴。

爾朱潯不由詫異道,“這是為何?”

元熙笑著為他解釋,“這是洛陽有名的花街柳巷,朝中言道有品級的大員不可踏足煙花之地,是以便可頻頻看見喬裝的權貴高門子弟。今日有雨,所以隻在華衫外穿件蓑衣。”

爾朱潯果然吃驚,神色卻無多大的變化,隻是笑著,“這倒是件新鮮事,既然怕被人認出,又隻是外衫鄙陋,豈不是自相矛盾?”

“本來就是流於表麵,上麵這樣訓誡,卻沒有明文規定,又有誰會真的遵守?不過這些人一個個都好麵子,隻要走在巷子裡讓人認不出就好,等進了門,自然是有上好的包間。”

“掩耳盜鈴。”元秀一聲冷哼,堵在爾朱潯前麵。

爾朱潯也不和她一般見識,拉著赫連瑾在小路儘頭一個最大的院門前停下步子,門前站著兩個小廝,見了幾人忙迎上來,“幾位爺來得可是遲了,媽媽早讓人備下了酒席,隻等幾位爺進去。”

“讓秋華等那麼久,這洛陽可是沒幾個人,我是不是要感到倍感榮幸?”元熙分開幾人跨上台階,朝裡望一望。一個華衫美婦恰巧步出,鬢邊的金步搖隨著淩波步子而微微晃動,見了他掩著嘴笑罵,“誰要等你個沒良心的了,沒臉沒皮。”

“秋華姐姐什麼時候也要起臉皮這樣沒什麼實際用處的東西了?”

“滾一邊去。”秋華撇開她,領著幾人一起進門,穿過幾個幽靜的小院,登上後方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樓。樓上一處廂房,正做成亭子的樣式,四角簷飛,登高而望,正好俯視巷中所有景物。亭子四周垂著珠簾,外麵又窺看不到裡麵的情形,隱蔽極佳。

雲秀之前一直嚷著要來,來了又是意興闌珊,斜著眼在座上東張西望,不時擺弄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除了風景好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元熙道,“之前可是你嘴裡一直嚷著要來的,這下來了又覺得無趣?”

“我愛怎樣就怎樣。”元秀揚眉一笑,依然眼高於頂,抬起筷子夾了幾片竹筍填進嘴裡。竹筍的味道還不錯,她心中這樣想,臉上還是一副不耐,筷子又伸向那個盤子,正好與赫連瑾的筷子撞到一處。

她心中憤恨,暗暗使勁,計算著把這雙和她橫對的筷子撥開。赫連瑾麵上冷淡,卻不管她如何使勁,手中筷子巋然不動。

元秀仗著自己會點功夫,平日比對時下人又讓著,還未逢敵手,這下踢到了鐵板,台階頓時下不了,她咬牙撐著,使出吃奶的力氣要把對方撂下去。然而對方仿佛綿中之水,又源源不絕的氣力,任她怎麼翻騰都弄不出什麼花樣。

赫連瑾覺得無趣,輕輕一彈,把她撥到一旁。

支撐的力量一下子失去,元秀重心不穩,就要往後倒下,元熙眼疾手快,忙扶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郡主小心。”

元秀氣急,一腳踩上他的腳背。

元熙麵色漲紫,隻能吞下這個啞巴虧。

元秀得了便宜,心情又好起來,夾了很多的菜到自己的碗裡,隻顧悶頭吃喝。餐桌上幾人相對坐著,又是一陣沉默。

元熙清咳著,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氛圍,“其實這裡不知是酒菜好,姑娘漂亮,還有雜耍可以看。”

“雜耍?”元秀頓時來了興致,不由抓住了他的衣衫,“什麼雜耍,你給我說說,我快無聊死了。”

元熙怔住,看著被她抓成一團皺的衣角,似乎記憶裡也有這樣一個類似的女孩這樣抓過他的衣服,不過他那時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心裡似乎有些淡淡的悵惘和遺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元秀以為他不悅,冷哼一聲把手放開,“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幾百件幾千件我都賠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元熙很少對人哭笑不得,搖搖頭不再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五.嫌隙

五十五.嫌隙

內院中庭處搭起了台子,幾個鬢邊簪花的小婢手腳麻利地收拾著一應雜耍要用的器具。樓下有幾人直接搬了凳子坐在台下,聚精會神望著台上。

元秀直接趴到亭前,伸手撥開了垂簾一角,她支著腮幫子眨巴了幾下眼睛,樓下還是靜默,便有些不耐煩,“什麼事兒,都這麼久了,還不開始?”

元熙好心提醒道,“這裡的雜耍都是有高危動作的遊戲,是以出台前都要做好安全的措施,這樣就大大減少了出事故的幾率。”

“我知道,隻是等的不耐煩!”元秀回頭瞪了他一眼。

元熙苦笑不已,搖著頭喝了口清香四溢的茶。

清風微拂,晚霞暈染,天際被絢爛之色染成火紅與碧藍相間的相對紋路,重疊而繁複。眾人望著這炫目的晚霞,鮮少看見的景致正失神,忽然台上響起鏗鏘幾聲弦音,從紅色幕布後走出個懷抱琵琶的紅衣女人,靜靜坐在台上一角。

“這算什麼雜耍?”下麵有人不滿地大叫。

台上女郎仿佛充耳未聞,仍是閉著雙眼,雙手在琴弦上按撥,一聲聲琴音漸漸變得急促而淩厲,仿佛千軍萬馬中不斷疾射而出的箭矢,叫人心中膽寒。

琴音到了j□j,一陣火光突然射出紅布,眾人大驚,隻見一個已經被燒得通紅的鐵圈在台上旋轉,圈中跳躍翻著筋鬥的是個荊布短衫的童子,雙手不斷拍打在火紅的鐵圈內,不時發出一聲聲“滋滋”的焦糊味,可他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的神色,平靜如初。

如果是正常的人,怎麼可能雙手被高溫灼燒而沒有絲毫痛楚?下麵不少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

元秀在樓上看得興起,索性揭了簾幕,大聲拍起了掌,“好!”

下麵眾人紛紛抬頭看她。

元秀橫眉,叉腰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