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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臻察覺到她的神色不對,似有走火入魔之意,自知不敵,借著她劈來的掌風順勢倒入房中,“世子——”

一股渾厚內勁自他身後傳來,穩穩托住他的身子,元子攸道,“怎麼了?”

“我也不知,阿瑾好像走火入魔了。”

元子攸當即把他推開,奪門而出,赫連瑾身形迅捷,幾個縱躍跳出了窗,月色下鬼魅般散了一頭青絲,在夜風裡飄揚而去。元子攸不敢懈怠,輕功展到極致,倏忽追出窗外。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九.矛盾

三十九.矛盾

闌江流入東麵湖潭,疊著翠峰青山,夜色下樹影婆娑,難以辨彆。山路更是不好走,縱然使著輕功,幾個時辰下來,元子攸也有些乏了,一身寒絹雪衫變得破爛不堪。

山上樹木林立,亂石成堆,一不留神就被樹枝掛住了衣袖。氣惱之下,索性撕了外衫,隻著貼身的中衣,盤桓輾轉,他在林間尋覓良久,卻連個人影都沒瞧見,不禁氣急之下又是憂心。

“赫連瑾——”

聲音運氣下傳開幾裡,隻有餘音在林間空蕩蕩地回響。

他這才有些慌了,努力平了口氣,低頭尋著她留下的細微痕跡。夜間黑暗,隻有月色下稀薄的淡光,無異於大海撈針,好在他素來心細,尋到半山腰處一個石洞。不同於外間冰冷的空氣,洞內熱氣逼人,隻進洞一會兒,腳下靴子便沾了層濕氣。

是溫泉!

他打了火石,就著洞外折下的樹枝點燃。洞內不深,方寸大小的池子,冒著蒸蒸白霧,赫連瑾閉了眼站在過肩的池中,發絲儘濕,貼在削瘦的頰邊,%e5%94%87色已經蒼白。元子攸一眼就看出是她的寒毒發作,不敢遲疑,褪了衣衫到她身後,一掌貼著後背,把內力源源不斷輸過去。

待得傷勢穩定,體內寒氣封回丹田,元子攸抱她上岸,取了衣服給她裹上。洞內有些乾草,染了濕氣不易點燃,他到洞外劈了樹枝做柴火,劈劈啪啪點起來。赫連瑾仍是昏迷,麵具早泡爛在溫泉裡,露出張清秀蒼白的瘦臉。

元子攸輕撫她的眉目,觸手之下依然冰寒,心中仿佛被冰淩刺了一記,情難自已,緊緊抱住她單薄的身子。

如果當年他沒有貶謫渤海,繼而發配晉陵,是否就不會這樣兩難?塞上無憂無慮的南疆小公主和隱忍蟄伏的鮮卑小郡王,當明麗歡快伴著晉陵城破,一切就真的難以挽回?

縱然她與父兄間那點稀薄的情分僅僅靠著血脈維係著,以她的驕傲,怎麼能輕易放下一切?風雨如晦的王朝陰謀中,縱然不是他一意滅了她的家國,誰敢說他不是最大的幫凶?

橫亙在塞北六盤山下的晉陵城,無疑不是阻擋魏庭插入蒙古草原的一道天然屏障,即使自欺欺人,他也不能否認心底那掩藏的欲望和推波助瀾的野心。

命運仿佛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到手的幸福如同黑暗裡一閃而過的流星,隻餘刹那間的美麗。從來沒有無怨無悔的等待,縱然他有萬般理由,又如何啟齒?

放手任她翱翔,他又怎能甘心?

隻是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生,如果沒有遇見他,她是否已經嫁作人婦,過著錦衣玉食、夫妻和睦的幸福生活?

如果有一天,等到他真的掃清仕途上的所有障礙,她卻已經在彆人的懷裡,那麼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

元子攸思及此處,多年來冷硬堅定的內心不由有些茫然無措。

次日清晨,晨曦在東方暈染,一絲陽光泄進洞內,赫連瑾才悠悠醒轉。身上寒毒未清,又隻披著他的衣服,冷颼颼的寒氣侵入四肢,她不由打了個哆嗦,羞惱之下,臉色在陽光裡陰晴不定,抓起旁邊的衣服胡亂套上。

“你做什麼拿這種眼神看我?”元子攸從洞外尋了食物回來,正好看到她起身打坐,俯身生了火,“不是我,你這條命早去了鬼門關,拿什麼來跟我鬥,看我笑話?”

赫連瑾見他隻顧烤肉,心中愈是氣悶,“你盼著我死我信,救我的話,怕是太陽得從西邊出來了。”

“那太陽就是從西邊出來了。”元子攸婉轉一笑,“我確實救了你。”

這樣鄭重其事,反倒顯得她無理取鬨,赫連瑾冷哼了聲,一瞬間淡去了眉間的憤怒,出其不意道,“救人不用看光了我吧?”

“真是一點也不害臊。”元子攸到笑了,清雋麵頰多有冷嘲,“在你眼裡,我不止是個趕儘殺絕的魔頭,已經到了趁人之危、毫無廉恥的地步了嗎?”

“我相信世子不會對我感興趣,隻是我也不想看你光著個身子。”赫連瑾甩手過去他的中衣,看他穿上,“不管怎麼說,女子總是吃虧。”

她笑起來一點都沒變,還是明麗中帶著清爽,隻是這樣的笑容,現在他隻覺得陌生,不由退了一步。

赫連瑾臉上帶了絲得逞的惡意,“不過我在你手裡吃的虧夠多了,這又算什麼?隻是我想不到有人真的可以那麼喪心病狂,不說大家一起相依相伴的緣分,在一個地方呆了幾年時間,多少也應該有點感情吧?”

“我知道你恨我。”

“為了這宏圖霸業,一個小小的晉陵算得了什麼?本來就是北魏轄區的一個小城,卻妄圖稱國,苟延殘喘那麼多年,也應該消失了。”

赫連瑾見他默然無語,心中又是痛快,“所有擋在你麵前的絆腳石,所有阻攔你一統天下的障礙,你都會毫不猶豫的毀滅!你就不怕有一天眾叛%e4%ba%b2離,一無所有嗎?”

在她惡毒的詛咒裡,元子攸的心隱隱地抽痛,卻隻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哦?這就是你的期盼?我明白了。”他起身拍了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塵,就要出洞,赫連瑾猝然在身後喊了聲,“我一定會找到比你好的男人,總有一天,你會輸的一敗塗地。不是因為我還喜歡你,是因為我要討回個公道。”

這話分明有欲蓋彌彰的感覺,隻是他此刻心神恍惚,笑容也淡的失去了往日的麗色,“那我拭目以待。”

說不準是給自己個機會,還是想繼續拖著她,兩人間的羈絆豈是一句簡單的愛和恨可以說明的?

隻是這樣默許她延續歧途和糾纏,他也不由暗罵自己一聲卑鄙。

赫連瑾道,“我知道你想乾什麼,柔然和高車的衝突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譴兵騷擾吐穀渾,無非是想要他們自相殘殺,不得援兵。”

“不要鬨。”元子攸看到她眼中沁出的瘋狂,笑道,“你也希望北方一統,而不是四分五裂吧?外族的衰敗,隻會給我們崛起的機會,我知道你恨我,但不是個不明是非的女人。”

赫連瑾被他看穿了心事,更是惱怒,“你就那麼肯定?女人有時候可是不可理喻的!”

元子攸不禁放聲大笑,“我曾經喜歡過的女人,怎麼也該是個有點裡子的。”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誇耀自己——赫連瑾冷笑,“笸籮郡主?一聽就是個柔弱沒腦的女人,你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提她乾什麼?”仿佛被人揭開了傷疤,他的臉色變得難看。

“這麼寶貝,提也不能提?”赫連瑾也覺得自己的語氣酸溜溜的,臉色更冷,“娶了她對你的仕途百利而無一害,隻是你要記得,你的成就之一,是用自己的美色換來的!”

赫連瑾見他臉色更加難看,心情舒暢,“恐怕人家郡主看上你,多半是這張臉吧?儘管你在洛陽權勢滔天,可明麵上還是沒有一官半職。這些閨閣小姐,不衝著這個還能衝著哪個?”

“你那時看上的難道不是這張臉?”他撫上麵頰,笑意重回臉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赫連瑾說不過他,從那之後,不再對他冷嘲熱諷。她要北上柔然,除了勝利果實的歸屬,過程中兩人的目的其實一致,元子攸也不阻攔。離開他的身邊,她的心境立時變得明淨剔透起來,不由疑惑,是否是當局者迷?

塞上的空氣清新通透,赫連瑾在馬上長吸一口氣,身旁挨近一匹紅駒,金色的草原上有一掠而過的清風拂過她的麵頰,赫連瑾馬上不緊不慢地行著。

“前麵是丸瀾山,過了赤水,就是碧勒湖。”社侖湛藍的眼睛清澈如故,指著前方一線滾滾飛塵笑著,“這樣的距離都能激起這樣高的塵土,一望便知是五千人以上的輕騎。前方有山坡可阻,你們幾個,帶著王子迂回躲避,其餘人跟我上去。”

“且慢。”赫連瑾伸手攔在他的馬前,“我們有爾朱大爺的幫助,精兵尚有三千,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蠻子,有何可畏?若是我帶著王子規避,且不論落了下乘,降了王子威名,將來王子拿什麼號令左右王帳?況且騎兵作戰,切忌兵力分散。將軍是忘了,還是記不清了?”

“那是我的大意。”社侖微微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赫連瑾大大方方和他對視著,任由他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視。她知道此刻勢弱,招了鬱久該在身邊,四周幾個士兵拔刀的手尚且在顫唞,赫連瑾氣得大喝一聲,眾人齊齊退開,讓開一條大道。

鬱久該與她向來不對盤,大敵當前,卻也不鬨脾氣。

千騎黑壓壓的馬滾滾奔來,揚起的沙塵在眼前遮成鋪天蓋地的一片黑暗,烏壓壓逼得人透不過起來。

赫連瑾和鬱久該身先士卒,並駕奔馳在前,一個騎兵迅速飛來,手中彎刀高高揚起——“噗嗤”一聲,血光從他身上一閃即逝,赫連瑾冷笑著抽出兵刃,拉住鬱久該到自己馬上,風力遠去陣陣馬蹄聲。

“主子,他們要跑遠了。”一個士兵趕到社侖身前跪下。

“跑?”社侖抿著削薄的%e5%94%87輕蔑地笑,摘下鞍上箭壺,遠遠望去,風中兩人的身影幾乎成為一個小點。他不緊不慢拉滿了弓,兩箭齊發,遠處赫連瑾和鬱久該應聲落於馬下。

社侖慢慢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捂著肩膀不斷滲出的血殘忍地譏笑,“逃?逃去哪兒?”腳下用力,碾在她的傷口上,赫連瑾疼地咬牙,不發一聲。

“咦?”社侖仿佛發現了一件玩具,饒有興味地俯下`身,一手掰開她臉上散亂的青絲,狼狽滴汗的臉上嵌著雙輕靈明亮的眼睛,正微微散發著寒意,冷冷盯住他。

有多久沒人敢這樣看著自己了?

社侖輕噓一口氣,望著碧藍的天空發呆,猝然俯身,一個耳光甩上去,“讓你笑!”

赫連瑾挨了一耳光,半邊臉通紅,仍是不發一言。

“還是個有骨氣的,怪不得他這樣喜歡你。”社侖笑了,摩挲著她的麵頰探究,“隻是我還是不明白,究竟有什麼特殊的,讓他這樣喜歡你?”

赫連瑾不明白他在講什麼,神色更冷。

社侖還是微笑,眼角卻帶上了絲俏皮,“研究研究再說。”身後的手下清理了戰場,馬上上來綁了赫連瑾和鬱久該。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社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