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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崔孝恩跺了跺腳打斷她,嬌嗔道,“我還小,哪用想這個?”

“都十七了還小?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啊……”崔孝恩聽著老夫人例行的絮絮叨叨,麵上苦不堪言,隻點頭敷衍,尋了個借口逃出來。

赫連瑾幫著把東西搬進堂上,崔孝恩從後麵叫住她,“怎麼是你?”

赫連瑾回過身來對她憨笑,“三小姐好,後院能做的事情少,我便到前院,看看能找到什麼活乾。”

“你還挺勤快的。”崔孝恩上下打量著她,“府裡住著習慣嗎?”

赫連瑾仿若赧顏,低頭抓抓頭發,“好……一切都好……”

“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的。”崔孝恩還有事務,叮囑了幾句走出堂外。不多時,一個小廝急匆匆地奔進來,剛過二道門便急急地喊,“來了……來……來了……”

“大呼小叫的像什麼話!”崔孝恩走下台階,在他額上彈了一記,轉頭招呼了幾個穩重的小廝,“跟我一起出去迎接。”赫連瑾也在其內,見她扶了老夫人,默默跟在兩人身後,隱去身形。

街上早肅清了道路,五尺的寬度空出來,除了遠處慢慢馳來的車馬壓軸聲,靜靜地沒有聲響。黑色盔甲的衛士,騎著駿馬,頭上彆著白羽,到了府邸前,隔著幾尺冷冰冰地分開來,馳出一輛黑檀桐木、垂著五色珠簾的高大軒車,四馬駕轅,玲瓏巧奪,分明是帝京權貴公子出行的儀仗。

車轅上跳下兩個錦衣小丫鬟,合力抱著卷白色獸皮毯子到高台鋪下來,一直滾到軒車底下,兩旁衛士仆役齊聲道,“恭迎公子——”

老夫人和崔孝恩忙迎上去,作勢要跪,一個聲音淡淡穿透輕紗和珠簾,“不用多禮。”一陣輕響,雪白衣袖內伸出隻修長的手,衣袂飄動一下,撥開簾子步下來。

這是一個年輕的公子,漆紗籠冠,白色長衣上稀疏繡著幾朵金色的蓮花,陽光這時透過雲層照下來,不偏不倚打在他臉上——纖秀的眉、尖俏的頜,雪白麵頰上沒有一絲雜色,一雙墨黑的眸子抬首望了一眼府門上的扁,微微點了點頭,斂袖步入府內,氣度高華,顯得彆樣矜持冷淡。

崔孝恩和老夫人連忙跟上去,吩咐著一應接待事宜。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六.誤會

十六.誤會

正值隆冬,前院的寒梅爭相次第開放,紅豔豔擠滿了院子,冷風拂過,落英繽紛,灑落在青石溫玉階石上。

崔穎不多話,身旁有個年長的藍衣女子,氣度言談都遠超身後的一乾仆役丫鬟,過了一座金玉石橋,但見亭台水榭,銀楹玉璧,窮極伎巧,她指著水上一處冰井玉台,輕讚了句,“這樣的景致,就是帝京也不多見。”

“那是仿照的鄴城銅雀園冰井台,隻是東施效顰,讓藍姑娘笑話了。”崔孝恩領著眾人繞過清溪,自東麵踏石上了水榭,內裡設重閣,層層紗幔,梁上懸著悅耳清鈴,清風拂來,乍聞仙樂般動聽。

“這是……”藍翎有些意外。

崔孝恩笑著讓兩旁侍婢收起帳幔,幾人走進,看的更清了些,才發現那些鈴鐺非金屬製成,是一種似玉非玉的材質,中間挖了空,墜上翡翠,藍翎看著有趣,“這東西我到沒有見過。”

“不過是西域黨項宮廷的一種小物什。”崔孝恩道,“藍姑娘在帝京當差,見識的都是高雅趣事,自然不曾關注這些不入流的小東西。若是喜歡,便贈予姑娘,好不容易來趟鄉野地方,權當留個紀念。”

“這怎麼好意思。”一邊吩咐下人去收了。

冰井台上不像遠處看那樣狹隘,幾尺寬闊,十幾人可並排站著,旁邊聳立著高高的角樓,紅漆簷角,香樟楠木,飄來一股極好聞的幽香,漸漸散在冰冷的空氣裡,樓上一條扶梯垂下來,軟軟的似乎沒有著力。

即使見過華美的建築,藍翎眼中也有些許讚賞,“這設計也是極為巧妙。”

崔孝恩淡淡一笑,“藍姑娘若是喜歡,日後可常來。”一邊又指著後方大片的林木,此時居高臨下,奇石巧木,看得格外清晰,“那是隨園,雖算不上什麼大好園林,賞玩散心,也是格外僻靜。”

藍翎笑著抿了%e5%94%87,走到崔穎身邊半米處,“公子喜靜,日後可以常去。”

崔孝恩忙道,“三日後公子的生日宴,也可以單獨邀請幾個好友,擺在隨園。”

冬日溫煦的陽光裡,崔穎的臉上仍然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情,默默眺了會兒滿園□,抬步下了井台,風裡傳來他淡淡的聲音,“隨意。”

似乎早已習慣了他這樣的脾性,藍翎笑著打圓場,“公子與不相熟的人不大多話,並非針對你們。”

崔孝恩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溫婉笑著繞過去,“公子品性高潔,令人欽佩。”

崔家舉辦宴會,在整個朔州都是大舉,遑論來的又是帝京裡的貴公子,博陵崔穎的名聲,早就傳遍了北朝。這日登門慶賀的不止漢人高門,各地豪強,塞北異族,也來了不少,盛況空前。

赫連瑾從早忙到晚,被前院大娘使喚完了,又被叫去後院打掃。這下她才有些後悔把律蟾宮那個拖油瓶拋到了府外,若是那時帶上他,想必她她此刻不會像個光杆司令這麼淒涼。

前院擺的是流水宴,撤了一桌又換新的,往往菜肴還未用儘,就倒了後院鯉魚池喂魚,赫連瑾覺得可惜,趁著上菜的功夫偷偷吃了不少。

院內廊巷曲折,更皆水榭高台,不知不覺走了多時,眼見天色漸漸晦暗,她方意識到自己迷路了。見四野無人,不由又是暗歎倒黴,躊躇再三不得已挑了條寬敞的小路。行了會兒,前方又有岔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林木景致,擋住視線看不清。這下更加找不著路了,赫連瑾頹喪地靠在路口的石座上。

有淺淺的微風拂過臉頰,耳畔若有若無地傳來一絲笛音,似纏綿在雨中的秋意,韻涼淺淡、又帶著絲絲沁人心脾的沉靜重幽。赫連瑾循著聲繞過一簇香樟寒樺,視野忽然開闊起來,一叢叢粉白豔紫中坐落著一座四角客亭,輕紗白霧,燃著香爐,隱約有個人影靜靜佇立,低頭吹著一管翠綠色的笛子。

笛音淙淙,香煙嫋嫋,雪白的手指按在空洞的音點上,流出水色的華音。赫連瑾聽得久了,連日來煩躁的心情竟舒緩不少,天邊陰雲密布,不一會兒便降下了廉纖細雨。腳邊的泥土被打得濕了,殘花落葉濺在黑色的靴子上,她失神聽著笛音漸漸高昂,收了個華麗的尾音,慢慢消散在濕冷的雨霧裡。

亭外的雨大起來,打濕了她的衣襟,正在躑躅,亭內那人卷了竹簾,露出半角白色袖袍淡淡道,“進來吧。”

赫連瑾猶豫一下,幾步進了亭子。她的步伐急了點,不慎打翻了地毯上的香爐,落了一地的黑灰。正要彎腰去拾,卻聽旁邊的人道,“有人會來收拾。”

赫連瑾起身退到一旁行了禮,“見過崔公子,奴才是後院雜役房的雜役,沒見過世麵,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崔穎從榻上取了卷竹經,漠然地坐到墩上,透過飄揚的輕紗,亭外的景物擎在空蒙的雨霧中,仿佛煙籠寒水,疏影橫斜,模糊了人的視線。空寂的客亭,隻聽見滴滴答答的細雨拂簷聲,赫連瑾等了許久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崔穎收回視線的眸子,忙又垂首。

亭內沉默地實在壓抑,又念著總管的考驗,赫連瑾試探著出聲問道,“今日是公子生辰,公子為何不在前院宴賓?”

話一出口,方覺僭越,她也沒想著這帝京而來眼高於頂的王侯公子會回答,不料崔穎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不耐那些應酬。”

赫連瑾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公子性情高雅,笛聲亦是清幽出塵。”

“你一直在外麵?”崔穎手中一頓,放下了那卷價值不菲的經書。

赫連瑾低頭掩去臉上的尷尬,“來得不久,隻聽見笛音漸入□,意猶未儘,公子便收尾了。”

“你也懂音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平常聽三小姐在前院撫琴,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

“過來。”崔穎忽然對她招手,赫連瑾在原地愣住,見他麵上已露不悅的神色,連忙走了過去。亭中央擺了桌案,在上麵鋪了綢緞,崔穎取出一卷羊皮展開。他纖秀的手指點在畫滿音律的卷上,“你且看看。”

卷麵有些陳舊,顯然已經有些歲月。赫連瑾試圖從雜亂的麵上尋出什麼,半晌隻得放棄,“奴才愚鈍。”

耳旁聽見他細不可聞的一聲輕歎,收回那卷羊皮,默默背對著她站了會兒。亭外雨勢漸漸收住了,才一揮手,“退下吧。”

“他還說了什麼?”自那日單獨見過崔穎被崔孝恩知曉後,赫連瑾耳旁就沒斷過聲音。午後院內送來陣陣涼風,赫連瑾收了曬乾的魚肉,把崔孝恩晾在後頭。女子忙拉住她的衣袖,“就這些了?”

“就這些了。”赫連瑾一攤手裡的魚,“三小姐,你都為著這事煩我好幾天了,本來半天就弄好的魚乾,一直擱到了現在。回頭趙大娘找我算賬,我可實話說了。”

“好啊,你還威脅起我來了!當日是誰引你入府,得了便宜就忘得一乾二淨,我怎麼就幫了你這個沒心沒肝的?”

崔孝恩無賴起來一反常態,全沒有半點平日在外的精明大方,赫連瑾怕她鬨起來引來下人看笑話,忙把她拉進醃魚的坊間,“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想乾什麼啊?”

崔孝恩露出得逞後的得意,“我也不為難你一個小人,你幫我做件事就好。”

赫連瑾就知道不簡單,垮下了一張臉,“小姐,你可彆想著法子捉弄我啊。”

“呸!”崔孝恩啐了口,“快給我收起你這臉色,讓人看見了,沒的以為我欺負你個雜役小子。”

赫連瑾哭笑不得,“是、是、是,是奴才不對。”

崔三小姐這才展了顏,把個油布包塞到她手上。赫連瑾才翻了個身,她就大叫起來,“不準偷看!”

她哪裡還不明白那是什麼,想到要拿著這個東西去叨擾那個冷冰冰的貴公子,頓時覺得一股涼水撲麵而來,從裡到外澆了個透心涼,忙不住告饒。

“快收起你這死了爹娘的臉色。”崔孝恩不悅地哼了聲,“你一個雜役小子,還計較這些不打緊的臉麵。等辦成了事,回頭我給你一些銀兩才是正緊。”

“三小姐——”

崔孝恩氣得擰了她一把,“難道你要我一個大姑娘恬著臉%e4%ba%b2自上門不成?”

赫連瑾被她這股子潑辣勁駭住,逼不得已,隻得應承下來。崔孝恩一直把她送到崔穎居住的青山院,遠遠衝她揚了揚手,赫連瑾見逃不過,狠了心厚著顏衝進去。

門前侯立的丫鬟乍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不由嚇了一跳,“這位小哥,這麼急匆匆的,莫不是走錯了院子?”

“這可是崔穎崔公子的下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