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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奴婢再卑賤,也是九爺的人,怎能任由外人教訓!”

“說得也是在理。”爾朱潯忽然轉頭衝著華美的畫屏莞爾一笑,“忽瀾,你說是與不是?”鬱金色澤,以昆侖美玉為雕,畫綢更是萬金難覓的南地寒絹,室內昏黃的燈光照得畫屏半明半寐,緩緩踱出個清冷修長的身影。

“均是仆奴,談何冒犯?自家院牆內的事情,想必九爺心中已有決斷。”

爾朱潯聞言失笑,“你還是這麼不給麵子。”

“奴才不敢。”年輕人的身影漸漸在燭火下顯現,低著頭上前幾步躬了躬身,“屬下忽瀾,見過九爺。”

他雖神色恭謹,卻不卑不亢,一身輕薄寒絹罩在雪白的緊身單衣下,說不出的飄逸灑%e8%84%b1、清削優雅。赫連瑾難得失態地看著他,旁邊的竺凝驚叫一聲,呆呆地盯住他的麵頰。見慣了北地粗獷豔麗的俊彥,難得有如此清麗絕倫的雅致,少年雪白寧靜的麵龐在昏暗的燭光中卻如寒玉般透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涼薄冷氣。

爾朱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的反應,禁不住抿嘴一笑,“忽瀾有這麼好看嗎,值得你們一個個都盯著他不放?”

眾人尷尬地收回視線。

爾朱潯招招手,把他喚到身旁,“此番南下,可有什麼收獲?”

忽瀾道,“彆的沒有,隻有不大不小,消息一個。”

爾朱潯半開玩笑,“你在消遣我嗎?”

“屬下不敢。”

“說。”

忽瀾道,“從洛陽傳來的消息,琅琊世子三月後迎娶笸籮郡主,到時宴請塞北各大高門豪強,請主公務必賞臉。”

赫連瑾背脊一僵,指尖狠狠嵌進掌心。她麻木地聽著忽瀾冰冷沉靜的聲音,如斯優美,卻如刀子般切割著她的心臟。

他要成%e4%ba%b2了,他居然要成%e4%ba%b2了?原本僅存的一點希冀也化為滿腔憤怒和嫉恨,赫連瑾雙目血紅地盯著腳下的青石板,滿腔怒火霎時奔騰,良久,方漸漸冷卻、凝固,她麵無表情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竺凝再也無法忍耐,嬌嗔道,“九爺!”

爾朱潯仿佛恍然大悟,扶額道,“瞧我這記性,這廂事還沒處理,到隻顧著和忽瀾敘舊了。”

竺凝驚喜不已,“謝九爺替奴婢做主。”

爾朱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眉梢自然地帶了點邪氣,“你是越來越驕橫了,是不是我平日裡太縱容你了?”

竺凝一驚,忙叩首,“奴婢不敢!”

爾朱潯放開她,“那就自己下去領罰吧。”

他疲憊地拖住下巴,暗紫色的狐裘貼著秀美的下頜,不願再看竺凝一眼。後方走出兩個粗壯的大漢,把哭鬨不止的竺凝拖了出去。

爾朱昭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嬉笑著道,“九叔英明。”

爾朱潯看了她一眼,“彆得意的太早,先管管自己的奴才吧。三日後的宴會,你確定要帶他出席?”

爾朱昭俏皮地眨眨眼,“我這侍衛雖然不才,倒也有點功夫,更重要的是臉皮厚,天不怕地不怕,到時候正好殺殺爾朱灝和爾朱淩的威風。”

“沒大沒小,那是你五叔和六叔。”爾朱潯笑道。

爾朱昭嘿嘿幾聲,“九叔明明恨他們恨得要死,卻還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也不怕羞。”說完這句,她拉著赫連瑾閃電般逃了出去。

爾朱潯失笑在軟榻上,雙目熠熠生輝,似被這嬌俏的話語感染,俊美的麵頰一刹那閃現出朝霞般絢麗奪目的豔色,清冷的雙目也變得波光瀲灩。

“忽瀾,你說有趣嗎?”

“九爺意會便是。”

從始至終,忽瀾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靜靜佇立在爾朱潯身旁。

爾朱潯自嘲一笑,“看來又是我自娛自樂了。我不信此次南下,你隻得了這麼個消息。”

忽瀾沉聲道,“我朝已儘皆俘虜匈奴大夏三萬餘眾,更有三千黑甲衛運於北上,不出幾日,便會到達這塞北六鎮。”

笑意頓時在他臉上蕩然無存,“哦?用的什麼借口?”

“塞北近年來混亂不堪,這三千甲士在匈奴大夏未亡時便是萬裡挑一的精銳,朝廷深知爾朱家管轄之艱,此番北上,正好用來掣肘代北的蠻族。”

“恐怕在他們眼裡,我們契胡人才是真正的蠻族。”爾朱潯冷冷道,“黑甲衛乃匈奴大夏鐵騎,出了名的桀驁難馴,送到我們塞北,我還要分出精力去管理他們。好一個一石二鳥,鮮卑王庭果然不放心我們。”

忽瀾難得地微微一笑,“九爺一針見血。昔年參合被之戰,先祖曾用坑兵之法對付慕容燕國,本想一舉滅之,誰知適得其反,反而激起慕容氏更大的仇恨與反擊。此番雖殺了匈奴大夏不少人,卻不能一味血腥鎮壓。想必琅琊也是無法,便把這個難題給九爺了。”

爾朱潯一聲冷笑,“好個元子攸,自己解決不了的爛攤子,卻要丟給我。此番,我還真的接下這三千甲士不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九.故人

九.故人

結束這段深夜的談話,忽瀾漫漫步出空寂的院落。忽聽地不遠處槐樹下有人喚道,“公子慢走。”

忽瀾停下腳步,微微側身望去。一片幽暗的樹影裡,少女迎著寒風在濕冷的石台上落下一道單薄卻挺拔的身影,分明等候多時。

他神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赫連瑾從樹影裡走出,快走幾步來到他麵前,躬身一禮,“當日疏勒河一役,阿瑾九死一生,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忽瀾沒有回答,貼得近了,赫連瑾方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浸染在冰寒中的溫潤氣質,幾片枯黃的杏葉輕柔地落到他纖塵不染的雪白衣衫上,素冷的寒絹在微風中漾起一層層金色的浮光。

“順手而已,公主不用時時記掛。”

赫連瑾自嘲道,“匈奴大夏已經亡國,我若是稍有不慎,恐怕明日便是階下囚,哪還能恬不知恥地以公主自居?”

忽瀾微微一怔,低頭看向她在月色下忽然變得蕭索的麵頰,忽然覺得無限悲涼湧上心頭,“公主不需妄自菲薄。匈奴大夏尚有三千黑甲衛,不日便會押送到這塞北之地。機會無處不在,就看人怎麼把握。”

他轉身欲走,赫連瑾情急之下拉著他的絹袖。隻聽見“撕拉”一聲裂帛,輕薄的寒絹被她扯開一個大口子,尷尬地掛在肘處。

赫連瑾後退幾步,尷尬不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無礙。”在她低頭的瞬間,一絲笑意在他輕勾的嘴角轉瞬即逝,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寄冷,“還有什麼問題嗎?”

深吸口氣,赫連瑾果斷抬起頭,“請公子告訴我,琅琊世子為何要娶%e4%ba%b2?”

忽瀾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並未進入洛陽,隻是道聽途說,各種細節並不知曉。”

赫連瑾的聲音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地微顫,“那個笸籮郡主,是不是很漂亮?”

忽瀾靜靜地凝視著她,“不及公主萬分之一。”

赫連瑾聽罷“噗嗤”一聲笑出來,“沒想到公子這樣的人也會逗人,她若不是傾國傾城,琅琊世子……世子……怎麼會那麼急著想娶她……”

心像被割裂般吐出這句話,她捂著%e8%83%b8口大口喘氣。

“也許,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忽瀾望著她忽然變得蒼白的麵頰,不禁伸出手去,卻在觸及時飛速撤開。失之毫厘的距離,仿佛可以感受到少女肌膚上灼熱的溫度,烙鐵般灼傷了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公子……”

一個輕便的手勢,忽瀾製止了她下麵的話,“公主若是想知道實情,三月後可自行前往洛陽確認。忽瀾還有事,先行告退。”

赫連瑾還未開口的話被阻在%e8%83%b8腔中,隻見他雪白的身影在黑暗裡迅疾隱去,不留一絲痕跡。

她有一瞬間的迷惘,來自高車族的神秘少年,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北地夜裡的風截然不同於南地的清涼,簌簌嚴寒卷著落葉凋零的殘調,窗外一輪明月圓缺,映著稀疏幾點星光,赫連瑾的心境也冷地麻木。

綠蕪取過前些日子爾朱昭送來的狐裘大敞給她披上,嗔怪道,“公主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奴婢心裡難過。天大的事,隻要讓您不開心了,隻管說出來讓奴婢和您一起分擔。”

赫連瑾轉身對她笑了笑,“你就彆瞎猜了,我好得很。”

綠蕪道,“公主是我看著長大的,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與其再狡辯傷我的心,不如說出來讓我知道。”

“你怎麼還是這麼倔?這可不像你外表那麼柔弱。”

“我隻有對公主才這樣,其他人才懶得去管呢!”綠蕪的眼眶忽然變得濕濕的,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眸望著她,一瞬間,赫連瑾所有的逞強和偽裝都瞬間散去,她紅著眼驀然轉身,有些氣急敗壞,“你何必刨根究底,想看我笑話嗎?”

“公主怎麼能這樣誤會我!”綠蕪覺得自己被深深傷害了,“公主為了掩飾自己的難堪,就把怨懟發泄到綠蕪身上,這樣對綠蕪太不公平了!自懂事那時起,公主就照顧著奴婢,難道現在變了嗎?”

“我沒有!”赫連瑾一聲怒喝,扣住她的肩膀,“我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

“我不甘心才短短幾個月他便可以把我忘卻,現在還要娶彆的女人,我不甘心!我恨!”

綠蕪道,“那就提起精神來,綠蕪心目中的公主,才不會應為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怨天尤人,更不會大半夜地在窗口吹冷風來發泄。”

嚴肅的氣氛瞬間被打破,赫連瑾忍不住笑出聲來,“你現在的樣子,十足像一個小媳婦。為了你這句話,我怎麼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就算不惜投靠契胡人,我也不能讓他們那麼好過。”

綠蕪微微一怔,“公主要為九爺做事嗎?”

赫連瑾無奈道,“不這樣做,我怎麼得到爾朱潯的信任,又如何在三月後名正言順地跟他去洛陽。現在北方關於我的通緝,恐怕不下於鮮卑一個大氏族的人口了。”

“可是……”

“好了綠蕪,你能做的,就是為我打氣。三日後的狩獵宴會,你就期待我旗開得勝吧。”

綠蕪欲言又止,滿口的勸阻終是吞了回去。赫連瑾決定的事情,從外不是彆人能輕易改變的。她輕輕一歎,一絲苦笑自嘴角延伸。

赫連瑾摸了摸她的頭,“好了,沒事,一切都有我。”

在她的注視裡,綠蕪遲疑著點頭。

赫連瑾心裡一片寧靜,深夜的空寂院落,卻忽然傳來毛骨悚然的慘叫聲。赫連瑾渾身一震,轉頭朝東方望去。漆黑夜裡,隻有遠處副總管的院落燈火通明。

“公主彆看。”綠蕪抓住她的手肘,卻被她不急不緩地撥去,赫連瑾低頭凝視她,“你早知道?”

綠蕪避過她的目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