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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都不曾煮過的“金嬌貴體”哪裡是下灶做飯的料。對著灶台又吹又扇做出了半生不熟的米飯,菜是完全不知道怎麼炒,直接丟熱鍋裡燙燙就往嘴裡塞,日子彆提有多艱難。

夜裡,慕緋常常從噩夢中醒來,冷汗浸透了本就粗糙輕薄的被褥,因這廢園地處極偏,從碧雲山吹來冷徹入骨的夜風,毫不留情地灌入她的被窩...空蕩蕩的夜裡隻有呼嘯可怖的風聲,她急促而無聲地喘著氣,手指痙攣地抓著被單瑟瑟發抖,最後隻能深埋在枕間,酸楚難忍,萬般委屈地啜泣...

——她甚至已經絕望地想著凍死或是餓死在這裡,等師父看到她冰冷屍體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絲的痛苦和懊悔?

丫鬟胭紅是在慕緋關禁閉到半個月的時候才得了空閒去廢園探望,她的心一貫向著少莊主,本來心裡也準備了不少責備要好好數落慕緋一番。可到了廢園一見她的模樣,就心痛得紅了眼眶...流音水榭的幾個丫鬟也都是看著慕緋長大的,聽說她關禁閉的那天就急得不行。可當時南雪衣態度極為決絕,誰敢去看她一眼,就丟進去一起關!

胭紅、翠柳、青藍三個丫鬟心裡乾著急,直等到南雪衣忽然忙碌了起來,幾乎每天都在工坊裡待到深夜,胭紅才能偷偷跑來看看慕緋。緋兒竟是消瘦得幾近病態,一陣風便能讓她搖搖欲墜。膚色蒼白如雪,眼神空洞茫然,像是蒙著一層蕭瑟的青灰看不到底...這下可好,過去四年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一下子又毀了!胭紅心急如焚,當下就跑了好幾趟給慕緋送棉衣送棉被。又是%e4%ba%b2身示範教她煮飯炒菜,丫鬟們把自己的月俸全都拿出來賄賂守園子的家丁了。讓他們開恩給慕緋多送些好菜好肉,方便放行探望。

家丁們也兩相為難,其實大家心裡也都清楚,慕緋這些年一直被少莊主當心肝寶貝似的寵著護著,如今就算落魄在此關禁閉,可要是她真在裡麵出了什麼事,這個責任家丁們怎麼擔得起。於是下邊的仆從們也都一條心,暗中都關照著她,放行探望也好,改善夥食也好,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隨著溫飽問題的解決,那憔悴落寞的秀顏終於有了血色,精神也漸漸好轉。慕緋跟著胭紅學會了做飯做菜,學會了打掃洗衣,自己照顧自己。當初在鑄劍工坊磨練的苦,習武練劍的苦她都熬過來了。而這次的一番磨礪讓她發現原來自己最差的竟是自理能力。讓她想起師父曾有多寵她,縱使從那高高在上的鸞鳳公主跌成平民百姓,師父也不曾讓她嘗過一絲生存的艱辛,山莊雖不及宮中,但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待遇...

日子看似都往好的方向進展,無論慕緋聽或不聽,胭紅每次來都會轉達一些南雪衣的近況。傳言最近江湖上有些動蕩不安,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知詳細,隻見莊主南少卿常常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南雪衣越來越忙,好像是在鑄一把“非常重要的劍”...胭紅說少莊主忙歸忙,但也沒有忘記慕緋的事。她有時會突然糊塗了,推開慕緋的房門走進去,然後發現裡麵空空蕩蕩...她會一言不發地又關上門離開,神色複雜得讓誰也猜不透她的喜怒憂傷。

“緋兒,少莊主心裡還不是不忍,時時刻刻都牽掛你你知道嗎!你就低下頭給師父道個歉,彼此都有個台階下這事兒不就過去了麼...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師徒倆怎麼會慪氣慪成這樣!”

胭紅反反複複地勸,甚至已經把書寫懺悔信的紙筆都放在了慕緋麵前。十四歲的少女顫唞著握住筆,彎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淡淡的影,些許濡濕的淚痕宛如水色潑墨的晶瑩。她費著力氣寫下了“師父”兩個字,就再也下不了筆...

“緋兒你...”胭紅惱了,不知這孩子心裡還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兒,她一把搶了筆拽過紙,臨摹著慕緋的筆跡,歪歪扭扭地補上“徒兒錯了”四個字。然後丟下一個怒其不爭的眼神,拂袖而去了。

慕緋表麵上倔到無可撼動,知道胭紅會把那封真假參半的懺悔信送出去,心裡還是默默地等著胭紅能給她帶回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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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複一日地等,日出東升,月落西沉。師父不曾來看過她一次,連胭紅也不知怎麼了再也沒來過。她常常倚著小院的拱門張望,莊裡一片風平浪靜卻又像是暗藏波瀾...除了換班的守衛以外她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像是被丟棄被遺忘,像是與這個世界再無關聯。

隻見二月末將近開春,卻仍是愁雲慘霧,凍雨綿綿。連守衛的家丁們都心事重重,讓慕緋不知外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禁足已滿兩個月,慕緋急了,師父若是再無表示,到下個月她豈不是就要卷鋪蓋走人了麼?!

她想到了老夫人,這四年在莊裡師父和老夫人是最疼她最護著她的人,如今惹毛了師父,如果能請動老夫人出麵,說不定就能把她從廢園裡“救”出來。於是慕緋徹夜不眠,趕出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隻等著有人來探望時替她轉交給老夫人過目...

七天後,荒廢如墳的廢園終於來了人。

十八歲的龍陽出乎意料地出現在慕緋眼前,這四年來他亦是變化非凡,背負一把“忘憂劍”,星眸如畫,長身玉立,雙眉斜飛入鬢,翩翩俊朗如真正的少俠。他雖然沉穩了些,但一笑起來依然隱隱可見少時的邪魅不羈。

他這次全然沒了笑,那一臉的沉重冷肅儼然就是不祥之兆,所告知的真相的確如五雷轟頂:

“緋兒,老夫人病危了...她半個月前突然昏迷不醒,舊病複發且急轉直下。莊裡上上下下都焦頭爛額,師父和二師父簡直是...所以這段時間二師父是不可能顧得上你了,你要好好待著,就算三個月滿二師父沒來接你也給我好好待下去!二師父不可能有把你逐出師門的想法,明白了嗎!”

慕緋渾身一顫,手心捏著的“求援信”亦是命兆般地飄落在地。仿佛手裡的救命稻草一下子被烈火吞噬斬斷...腦海裡浮現出老夫人慈愛的笑,老夫人的叮嚀侃侃而談;師父曾經的擁抱%e4%ba%b2%e5%90%bb,師父臨走時冰冷刻骨的眼神...

瞬間頭痛欲裂,想象著廢園外發生的一切,慕緋再抬頭時淚水便滾落下來,哽咽得幾乎不能言語:“那...那師父她...還好嗎?”

“很糟!”龍陽喝了一口茶,深鎖的眉宇流露出無儘的疲倦與憂傷。微睨了一眼淚光迷離的少女,長長歎息道:“我知道你在怨什麼,那姓沈的小子已經回渝州老家了,往後在書院肯定再沒有哪家公子敢喜歡你了。師父的做法雖霸道了些,可你要理解她的心哪!就像...就像做娘%e4%ba%b2的看著自家女兒出嫁,哪個不是又傷又痛,你舍得下她,她可舍不下你!”

龍陽摸了摸鼻梁,也不知這麼比喻是不是欠妥,又繼續道:“你看現在這個時期,你要是能陪在二師父身邊,給她安慰替她分憂該有多好!”

慕緋無法克製地把臉埋在了掌心裡,哭得酥肩戰栗,聲聲痛苦淒然。她無儘無望地等待、思過、懺悔,她不知自己能如何表達這種心情,對那沈公子的一瞬心動不過是過眼雲煙,如今連他的模樣都已模糊不清。卻每日都會念想著師父在做什麼,是不是在煙熏火燎的工坊裡汗水淋淋,辛苦鑄劍?是不是還會去琴坊一個人撫琴直到深夜?如今她不在了,師父是不是還會去碧雲山,一個人練劍?

分明想在心裡,卻不能邁出廢園去看她一眼。分明身處同地,卻像是咫尺天涯般的遙遠...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龍陽聽她哭得揪心,歎惋著道:“師兄該走了,記得下次見到師父一定要道歉賠罪。你要是再惹她生氣,我們這些師兄師姐丫鬟下人的,誰也保不了你!”

又過了五天,師姐宮淩和玄瓔一起來廢園探望,卻是送來了一套粗麻孝衣...

鑄劍山莊老夫人潘蓉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終是在那年的三月初一在乾坤彆苑辭世。

出殯那天陰雨綿綿,山莊裡幾乎所有的弟子都集齊浩浩蕩蕩地出發送葬,唯有慕緋隻能撐著一把破紙傘站在廢園外的眺望。風雨中傳來了陣陣壓抑的鼓樂,挽歌聲起,一唱三歎。吐露在蒙蒙雨霧中,帶著說不出的縹緲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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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輝煌富庶,名震江湖的鑄劍山莊,因老夫人的過世漸漸呈現出了華麗背後的蕭瑟黯然,整個山莊都像是罩在一層沉悶狹窄的繭裡,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慕緋的心漸漸沉澱下來,儘量不去在意那些無處不在的不祥預感,她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肆意妄為,她迫切地渴望擔當,渴望成為師父的左膀右臂。萬一山莊出了什麼事,她也一定要和師父共存亡!

一個人的夜裡,月色明亮,映在廢園的白石地上宛如一片盈盈的湖水。樹影飄搖,火光耀動,慕緋孤坐在門檻上,朝著南家祖墳所在的方向燒紙錢。老夫人生前待她極好,她卻這般不孝,身陷囹圄連最後一程都不能送送老夫人。隻能托人求人弄來不少紙錢,讓她對著虛空燒一燒也好。

“為師問你,你是喜歡那沈家公子了麼?”“既然自認無錯,就給我待到認錯為止!”

“師父...”烏黑的發在夜風裡微微吹拂,空蕩蕩的門廊下隻有幾盞風燈搖搖晃晃,慕緋想起南雪衣離開時眼中一掠而過的痛楚,背影孑然如一隻翩飛的驚鶴,氣若遊絲的惆悵,飄渺雲端似的離去,讓她唯恐再也觸不到那一絲溫暖...

娘%e4%ba%b2病逝,現在的她,心裡一定是痛得把什麼都忘記了吧...

慕緋瑟縮著,忽的將手伸向那燃燒的火堆頂端,仿佛想要抓住什麼明媚遊離的幻象,夢囈般地喃喃了一句:“快四個月了啊師父,你還有多久才能想起我...我都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配樂《金縷衣》

比較過渡的一章,大家覺得對緋兒的懲罰夠了吧~~~可憐的緋兒下章就能見到師父了,而且還有同床共枕的好戲~~~

不過也會有突發事件,陰雲密布的鑄劍山莊還會有禍事發生

求花花求撫摸~~~~大家周末愉快\(^o^)/~

☆、第十七章 危情 ...

月明星稀,夜風呢喃。

然這頗為靜謐的夜裡卻有人長久地徘徊在白玉牌樓的門廊上,來回踱步,心事重重。老管家林哲年逾五十,多年辛勞兢兢業業,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