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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GL) FanleeChris 4590 字 3個月前

你故意小產是為了讓他同意你去軍中。”

“還有你,”李慕棠終於抬頭,卻像瞬間蒼老了十歲,她的眼神裡帶了明顯的酸楚,和最後一絲恐慌,“我不能讓蘇氏再傷了你。”

範知梨一句一句的質問仿佛沉重的石頭,一塊一塊地往她心上壓,壓得重了喘不過氣了她才發現,原來這些石頭都是自己%e4%ba%b2手搬來的,一點一點壘在了她和範知梨之間,將自己和她之前的聯係砸了個粉碎。

範知梨看著她的表情,再也無法平靜,下巴劇烈地抖動:“所以你為了嫁禍她殺掉了你自己的孩子。”

範知梨眼裡深重的失望讓李慕棠心驚,逃避一般轉頭,語調也開始拔高:“那不是我的孩子!”

範知梨沉默,李慕棠又反問:“我為什麼要他的孩子?”

“我為什麼要曹家的骨肉?”她轉過頭來,死死地盯住範知梨的眼睛,一雙原本清亮的鳳眸裡在夜間閃著陰鷙的仇恨。

“你怎麼可以這樣質問我?!”李慕棠慘淡的聲音裡帶了濃濃的鼻音,轉頭看向外頭的樹影,壓抑在心裡許久的話此刻全都不受控製地往外跑,藏得太久了,說出來的時候竟然開始哽咽。

“我父%e4%ba%b2,”她頓了一頓,“我領回他屍首的時候,他的十指全被齊根斬斷,雙眼被生生挖了,隻餘兩個粘了泥的黑漆漆的黑洞。”

她的眼眶通紅,死死地瞪著,緊咬的牙關帶了欲%e4%ba%b2手將曹家碎屍萬段的恨。

範知梨無力地癱坐在地,是啊,她要複仇。自己怎麼可以讓清高傲骨的李慕棠和卑賤討生活的戲子一樣逆來順受。

她所做的每一步,她所精確算計的每一寸,都隻有一個目的,隻是報仇而已。

自己竟然還在她溫言淺笑的假象中幻想了一個靜默相守的未來。

全是假的,都是假的。和她回來是為了送密函,擋槍是欲贏信任,小產是要去軍中。她早就不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李慕棠了,自己卻傻傻地抱著回憶不肯放。

殘忍的真相被揭開,明明一顆心被絞得支離破碎,連帶著呼吸都是痛,迅速轉動的大腦卻不肯放過自己,依舊想要探尋一個更殘酷的事實。她的複仇,或許早就開始了。

落魄的她怎麼肯輕易就和自己回了公館?重逢的那一日,自己的車馬明明並不快,怎麼就偏偏撞上了她?

範知梨抬手捂住自己緊緊收縮的%e8%83%b8口,一張口連%e5%94%87齒間都在發苦:“你那日,是不是故意撞上了我的馬?”

話一出口,她便覺得有一些瞧不見的東西,在寂靜的深夜裡,砰地一聲碎了。

靜默,死一樣的沉寂。

李慕棠垂著頭,像一尊刀刻的泥像一樣入定,半晌沒有言語。風裹著窗簾吹得呼呼響,範知梨的腹部劇烈地疼痛,抬手捂住了小腹,一皺眉便歪了下去。

李慕棠忙回頭,一伸手便要來扶她,她卻擋住了她的手,固執地坐正了,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長長久久的相處,你皆是婉轉做戲,不曾有半分真情?”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問下去,隻是發泄一般將這些時日的壓抑和痛苦悉數拋給對麵的那個人。她也害怕,怕自己再也沒有問出口的機會。

李慕棠聽了她這樣的話,縮回了手,看了她半晌,諷刺地笑了,傷疤縮起,像鬼魅一般恐怖又傷人:“真情?你同他日日生活在一處,又可有真情?你問這個話,怕是早愛上了英明神武的曹七爺了罷?”

“李慕棠!”範知梨抖著嗓子喊了她一句,然後長長久久地靜默,空洞的一雙大眼在黑暗裡瞪著她,瞪得狠了,眼底的血絲都清晰得可怖,她的左眼裡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一滴淚來,她最後絕望又悲戚地輕聲說:“我愛你。”

聲音輕得讓人疑心是幻聽。李慕棠就那樣望著她,手裡的煙快要燃到指頭。她從在李府時便在等,不曾想等到她的這一句話,卻是在這樣的境地。

她仰頭,收回了眼裡快要瑩然而出的淚,無聲又瘋狂地笑起來。

範知梨從來都不會在她跟前哭。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範知梨的眼淚,晶瑩剔透,將前塵往事都裹了,重重地墜下來。

她在她的眼淚裡仿佛看到了那日挑了她紅喜帕的少年,意氣風發的她乾淨又調皮地笑,龍鳳燭的光亮都融進了她盈盈的笑眼裡。

“慕棠來討姨娘一塊桂花糕。”

她扔了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有濡濕的液體沾上了自己的指縫,她狠狠地哭泣,像個被拋棄的孩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麼,隻是不斷不斷地回憶,回憶那一個陌生得不像話的自己。

她曾經全心全意地問過範知梨一句話:“若是哪日出了變故,你可願同我走?”

她突然想再問一遍。

一抬頭,卻隻剩了冷冷清清的婆娑樹影,窗簾翻飛,打在大廳的鋼琴上,月光灑進來,在鋼琴烤漆的表麵反射出冷凝的光。

範知梨方才坐的地方空無一人,隻餘了一小塊土黃色的木頭,中央刻了橫溝豎撇的棠梨二字,上方用黑黃的絲線打成了絡子,絡子精美又漂亮,還能想象出當時範知梨打絡子時翻飛的手指間,是帶了怎樣的笑意和期待。

最後一點牽扯都隨著風去了,回歸了萬般寂靜。

這一次,是真正的塵埃落定。

範知梨走了,和上次一樣,珠寶銀錢皆沒帶,走得決然又乾淨。

不同的是,這次走後,李慕棠再也沒見過她。

天快亮的時候,北平郊外的小公館起了大火,火勢燃得很猛,頃刻間所有的繁華和罪惡都燒了乾淨,一園子瑰麗的花朵都成了灰燼,包括院子角落那一株範知梨%e4%ba%b2手種下的棠梨樹。

李慕棠孤身一人站在公館外的空地上,初升的晨曦裡,她的眉毛上帶了單薄的露水,又被大火的熱氣迅速蒸發。明晃晃的火光搖曳在她的雙瞳裡。

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了。愛和恨,仇和怨都燒了乾淨,隻餘下了一個殘破不堪的她。

恍惚間依稀聽到了還在李府時,她和範知梨總愛唱的那一曲《皂羅袍》。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第七折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尾聲

不遠處的工地在施工,不久這個胡同便要拆了,街道兩旁一棟棟高樓林立,城市車來車往的喧囂中,曆史的洪荒吞噬了一切,包括這一位拉胡琴的老師傅給我講的這一個長長的故事。

我看著對麵的她,恍若隔世。停頓了許久,終於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叫李宇春。”

故園今日海棠開,夢入江西錦繡堆。萬物皆春人獨老,一年過社燕方回。

“名字是我奶奶起的,她說我的眼睛似極了一個人。”

“我奶奶沒有和你一起,我想是因為她肚子裡有了我父%e4%ba%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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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的時候,手裡握著這方鐲子。她說她想聽一句詩,我們都不知道要念哪一句。”

我將鐲子褪下,遞給李先生。

“我想,你怕是知道。”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故園今日海棠開

(李宇春番外)

我叫李宇春,是一個歌手。是一個唱彆人的熱鬨的歌手。

我奶奶叫範知梨。我和父%e4%ba%b2都在成都長大,據說奶奶是從北京遷來的,偶爾說話還會帶上一點京片子。

我長到十八歲時,奶奶已經看不見了,她卻總是堅持說,我的眼睛像極了一個人。

父%e4%ba%b2是遺腹子,據說爺爺原來姓曹,奶奶卻給父%e4%ba%b2改了李姓。我想,我像的那個人,大概也姓李。

我不知道我到底像不像她,隻是在奶奶盲了的雙眼裡,我大概是按著她想象的樣子成長的。這樣,也很好。

父%e4%ba%b2說他小時候過得很苦。奶奶沒有什麼文化,找不到好的活計,也就和彆人做些針線來過日子,後來她的眼睛越發不好,做不下來這些精細的活計,便隻能替彆人漿洗衣服。聽說奶奶以前是個唱戲的,一雙手尤其漂亮,但我卻從來沒有見過那一雙漂亮的手,奶奶的手上常年長凍瘡,紅紅紫紫腫成一大片,有好些裂了口子,大大小小的傷痕看起來甚至有點可怖。

家裡很窮,奶奶卻堅持要父%e4%ba%b2念書,常說的一句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才好。父%e4%ba%b2每學會了一句新詩,奶奶便很高興,一邊洗衣服一邊要他背來聽,隻是從來沒有背到過她喜歡的那一句。

奶奶頂討厭紫色和紅色,總是一身灰撲撲的,身上鮮有顏色。

奶奶生得很美,儘管生活早已消磨了一些她的美麗,卻掩不了全部的風姿。父%e4%ba%b2說他尚還年幼時,也曾有幾戶還算好的人家來說%e4%ba%b2,奶奶卻隻是笑,溫溫柔柔地送走了,從來沒應下一個。

父%e4%ba%b2說奶奶閒來時除了唱曲,便總是瞧一張老照片和一些舊時的信件。父%e4%ba%b2好奇的時候曾悄悄看過,每封信件上都隻有兩個字——安好。她卻拿出來看了一遍又一遍,摩挲到信箋的四角都起了毛邊。

父%e4%ba%b2結婚的時候,奶奶很高興,從櫃子深處一個安放得很寶貝的桃木匣子裡拿出一隻金鐲子,上麵雕了鏤空的梨花,華貴精美得很,她拿出來,反反複複擦了幾回,珍之重之地將鐲子套在了我母%e4%ba%b2的手腕上。後來,母%e4%ba%b2傳給了我。

我出生的時候,家裡的條件已經好很多,父%e4%ba%b2是知識分子,又分配去了隊裡,奶奶看著他的隊服總是發愣,搖頭說並沒有從前的製服好看。

我剛上初中時時興搞文藝,母%e4%ba%b2花大價錢買了一把小提琴,那時也算洋氣的,我想著奶奶必然沒有見過,便帶去讓她看看。她果然並沒有見過這樣的西洋樂器,竟然把小提琴豎著放在膝蓋上,擺了一個拉二胡的姿勢。

我啼笑皆非地上前幫她糾正成正確的姿勢,她緊張得手都在抖,我便握著她的手拉了一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