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1 / 1)

棠梨(GL) FanleeChris 4440 字 3個月前

呼呼的風聲,腦子裡隻剩下她溫潤如玉的一句話:“若是待會我握不住韁繩了,你千萬彆慌。”

她又一次用她的寵溺騙了她。

馬蹄答答,片刻不歇,轉過了山頭再奔了幾回,遠遠地便瞧見了軍營。

大部隊已走了乾淨,軍營裡隻剩了零星的哨兵,曹士琛卻沒有離開,並著幾個心腹的軍官在高台前來回踱步,似在說著什麼話。

李慕棠虛弱地睜眼,看曹士琛的虛影越來越近,他轉過頭來,她能看到他鐵青的麵容和眉間的川字。

一滴汗珠堪堪落到她的眼裡,再也受不住這一丁點酸澀的疼,她失力地晃了晃身子,一仰頭便從馬上栽了下去。

曹士琛疾步上前,將她牢牢地接在了懷裡。

範知梨呆滯地坐在馬上,曹士琛一疊聲喚了軍醫,並沒有顧及到馬上還留了一個她。還是一旁的軍官上前,把她從馬上攙了下來。

她幾乎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擺布,唯一有生命力的是那雙手,牢牢地攥住軍官的手腕,蔥管似的指甲陷進肉裡,衣裳上李慕棠的血液快要凝固,牢牢地粘著她的肌膚,她眼盯著曹士琛懷裡暈過去的李慕棠,隻覺天旋地轉,腳腕一軟,幾乎就要癱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十)

曹士琛將李慕棠送回了北平將養。

和範知梨一起回去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李慕棠卻選擇了最迅速卻也是最殘酷的一個。

她的右手幾乎廢了,再也握不得槍。

範知梨的情緒穩定了下來,精神卻依舊不太好,夜裡總是被魘著,李慕棠陪著她睡,她一睜眼看見李慕棠靜默的睡容,卻害怕得更厲害。李慕棠晚上便不敢閉眼,隻坐在一旁守著她。

李慕棠夜裡一個人坐著吸煙的時候,看見範知梨睡夢中依舊緊鎖的眉頭,總是會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句詩。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李慕棠早就不再吸福壽膏了,她愛上了吸洋煙,在軍營裡曹士琛看見她吸煙總是皺眉頭,卻從來舍不得製止她,隻因李慕棠吸煙的時候好看得驚人。細長的煙卷兒夾在如玉的指縫,美麗得像徐徐吐出的煙霧。

回到北平不過幾日,手臂上還纏著繃帶,李慕棠便帶著範知梨又去見了張氏。

路上她在報童手中買了一份報紙,報紙上說馮玉祥的軍隊並沒有同第三師會合,而是在山海關迎戰了偷襲的奉軍,以少勝多大獲全勝,奉軍受挫退敗,直軍贏回了短暫的安定。曹錕大悅,下急令召馮玉祥部隊回京,嘉獎不提。

張氏依舊在當初的那個胡同裡,住的屋子卻好了許多,錦衣玉食堪比從前的日子。她的臉頰又豐潤了許多,圓圓的回複了幾分當初的嬌俏。她依舊穿著水粉的豔色衣裳,不再塗上次那樣紅豔豔的妝,不施粉黛的一張臉好看了許多。

李慕棠看著她彎彎的月牙眼帶了更深的皺紋,突然驚覺,匆匆的時光就這樣過了,而身邊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張氏很歡喜,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歡喜裡又帶了幾分不屬於她年齡的嬌羞。再過幾日她便要嫁給張之江,雖然隻是收了房做侍妾,卻也比現在的境況好上許多。

她的床榻上還鋪著新做好的嫁服。

李慕棠坐在她對麵,也發自內心地淺笑:“他定然對你很好。”

“是很好的。”張氏盯著針線匣子裡快要繡好的金線鴛鴦,想了一想,轉頭望向窗外,語氣踏實又帶了幾分無奈:“我這樣的人,若是放在彆的人家,哪裡又肯正經拿轎子來迎了我呢?”

李慕棠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張之江的年紀雖然大了些,但也算得上可靠的歸宿。

範知梨眼瞧著李慕棠和張氏交握的手,突然怔怔地問出聲:“你喜歡他麼?”

範知梨嫁了兩次,本該清楚得很,這樣的嫁娶又哪裡談得上喜歡不喜歡,隻是她看著張氏喜氣洋洋的臉,鬼使神差地便問了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李慕棠也一愣。卻見張氏臉上飛快地染了紅霞,一低頭耳邊翡翠耳墜晃晃悠悠地打在她的臉頰,她咬了咬%e5%94%87角,遲疑著說:“從前李老爺從來不問我的名字。”

她抬頭看向李慕棠,眼裡閃著晶亮的光,偏頭想了想,說:“大概是在慕棠去軍中的前一陣兒罷,張老爺來瞧我,說了幾回話,又收了慕棠的信,臨走時他竟溫聲問了我叫什麼名字,是如何寫……”

張氏笑著也覺得頗不好意思,臉上燥得慌,便扯了絹子也不再言語。

李慕棠卻一怔,許久沒有說話。

她低頭喝了幾回茶,左手不甚方便地從懷裡掏出一封牛皮信,放在了桌上,指尖按在上頭,然後瞧著張氏,緩緩漾起一個輕鬆又沉重的笑:“這是最後一封,新婚賀禮。”

同張氏告彆,範知梨扶著李慕棠走出了胡同,被密實的瓦縫遮了的陽光一瞬間兜頭罩臉地灑下來,範知梨不適應地眯了眯眼,轉頭卻瞧見李慕棠仰頭迎著光亮,麵上竟然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好似一切都塵埃落定。好似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但也僅僅是好似。

報童依舊在叫賣,打了勝仗的將軍馮玉祥忠厚的名號響當當地回響在他清脆的嗓音中。李慕棠低下頭,發絲垂下來,苦笑著低歎:“誰說馮將軍老實耿直。”

馮玉祥竟然早就在曹士琛眼皮子底下安插了人。她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對曹士琛說的話,她府上有一個不曉得名字的三姨娘。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範知梨。她早該想到的,若不是馮玉祥的眼線曉得她的把柄,又怎麼能放心用她這個曹士琛身邊的人。

陰霾突然遮了上好的陽光,一瞬間臉上的光亮便消失了乾乾淨淨。這夏日裡頭的天,總是說變就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

九月,張作霖電遣曹吳直係,並以援助盧永祥為名,組織鎮威軍,自任總司令,奉軍十五萬人編了六個軍,分路從榆關、赤峰、承德進發。第二次直奉戰爭正式爆發。

十月,馮玉祥聯同幾位直係軍官,聯名發出了呼籲和平的漾電,發動“北京政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翻了直係軍閥曹錕的統治,占領了北京。 ∮思∮兔∮網∮

馮玉祥的倒戈讓原本膠著的戰勢迅速明朗起來,直係紛紛潰退,主力喪失殆儘。吳佩孚率餘下的2000精銳登艦而逃。

直奉戰爭以奉係勝利而告終,從此直係軍閥基本退出曆史舞台。曹錕落敗,曹氏政府頃刻覆滅,掌控北平政權的一代家族便這樣潰散在曆史的洪流中。

李慕棠自上次看望過張氏之後便帶著範知梨回了郊外隱蔽的小公館,倒也沒有受多少戰爭的波及。

曹士琛戰死的消息傳來時已是深夜,西洋吊鐘剛敲過十一下,秒針滴滴答答地走著,小公館裡沒有開燈,李慕棠穿著從前最愛的雪白的絲綢睡衣,赤著腳坐在地板上,抱著膝蓋靜靜地抽煙。

外頭樹影婆娑,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靜謐空曠的大廳裡響起清晰的腳步聲。淡淡的月華下,現出了範知梨半個側影。

她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卻平靜得恐怖。她上前,將一封信放在李慕棠身後:“你不該將張將軍的回信就這樣隨意地放在外衣口袋裡。”

沒有起伏的音調在深夜仿佛有石破天驚的力量。李慕棠沒有回頭,眯著眼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範知梨在她身後蹲下,偏頭瞧著她:“他的信裡說,密函是你偷的,你策反了馮玉祥。”

馮玉祥是跟著曹錕出生入死的舊部,即使是有了嫌隙,若是沒有%e4%ba%b2眼瞧到那一封曹錕的%e4%ba%b2筆密函,他未必能下定決心倒戈,發動政變。而那日她和李慕棠一起,%e4%ba%b2手送上了那一封“新婚賀禮”。

李慕棠依舊沒有開口,點燃的香煙在黑夜裡明明滅滅,她的右手依舊不太利索,夾著香煙還微微發抖。範知梨挨著她坐了,看著她的動作,又說:“你自傷了胳膊,不是為了同我一起回來,你原本就想要%e8%84%b1身。”

她那時還在她耳邊輕柔地落下一個%e5%90%bb,鄭重地承諾要同她一起回來。她帶著自己被折磨得殘破不堪的心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直到看到了那封信才知道,她回來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軍中是她求去的,而密函到手後,她需要一個強大到不讓曹士琛疑心的理由,安全穩妥地將信件送回。

範知梨仔仔細細地將李慕棠打量了一遍,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又繼續開口:“你明知蕭司沒有偷密函,卻害死了他,還有蕭家上上下下四十七口人。”走投無路的蕭司將她抓了,癲狂地哭喊著要救他年邁的母%e4%ba%b2。

這樣的一個數字終於讓李慕棠的眉心動了一下,長長的煙灰徑直掉在地上,她突然想起了那時她坐在營地裡,聽到每日黃昏時的槍聲。

她終於開口,被煙熏得沙啞的嗓子仿佛是一口老舊的枯井:“我同曹士琛說的是實話。”蕭司雖然有不安分的心思,卻並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範知梨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平靜到了極點,心裡已經習慣了千瘡百孔的痛楚,一聽見李慕棠的聲音,卻還是狠狠地刺了一下。

否認啊,求求你快否認啊。

範知梨等了半晌,眼睛一眨不眨,瞪到眼裡都起了酸楚的淚,卻還是沒有等到李慕棠多餘的話,她的腦子裡像拉了一駕牛車,一點一點地在回憶裡倒退:“年前的擋槍是你設計的,為了取得他的信任。”

心裡有一根線開始將一切都串了起來,她開始恨自己敏[gǎn]地察言觀色的技能,開始恨那顆班主□出來的七竅玲瓏心。

她突然低低地笑了,瞟見李慕棠赤著的一雙%e8%a3%b8足,她什麼時候又開始光腳了?她懷孕時不是乖乖地穿上鞋襪了嗎?她盯著她蓮瓣一樣的雙腳,想要不死心地確認,說出的話卻是毫無疑問的肯定。

“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你肚子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