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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gl) FanleeChris 4467 字 3個月前

搭著名貴的貂裘,蜀錦旗袍下的身段依舊搖曳生姿,平日裡帶了三分笑的臉此刻皺著眉,瞧不見往常淺淺的笑靨。

她快步走進來,見到範拾月的境況愣了愣,微微有些鼻酸,卻還是按從前範拾月□的一般波瀾不驚,麵帶笑意甜津津地喊她:“老板。”

範拾月怔了怔,往牆上靠著坐正,問她:“你怎的來了?”

如詩乖巧地到她身邊扶著她,又同身後跟著的幾個下人使了使神色,下人將食盒放下便退了出去,如詩將帶來的羊毛毯子鋪到她腳邊,又細心地給她梳著頭,溫言道:“如詩不能呆太久。”

範拾月點點頭,又偏頭問她:“你如今在哪裡?”李舊年應當不會為難她。

她少見的關懷讓如詩心頭一暖,她抿嘴一笑,笑靨淺淺,又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發,低頭小聲道:“我嫁給了陸署長。”

範拾月背脊一繃,握住她的手止了她的動作,皺眉道:“你同他隻是逢場作戲,怎能被他收了去做小。”

陸署長雖瞧得上如詩,家中卻有好幾房姨太,陸夫人也並不是個好相與的,實在算不得良配。

如詩抿了抿嬌豔的%e5%94%87,小聲道:“我想著,他興許有法子救你。”

範拾月一愣,握住她的手鬆了開來。如詩瞧著她恍惚的麵龐,瘦了許多的雙頰,深深的黑眼圈,想著她從前錦衣玉食的模樣,不免有些鼻酸,又笑著抽了抽鼻子,還想再說什麼。範拾月卻拍了拍她的手背,搖頭無奈地笑:“他哪裡有法子。”

範拾月眯起眼睛:“殷正敢動我,陸署長怕也是要下野了。”

如詩一怔,手慌亂地抖起來。範拾月拉過她握著牛角梳的手,呆呆地瞧著她手上的丹蔻,又偏了偏頭揚起嘴%e5%94%87小聲在她耳旁道:“莫擔心,我總歸有法子。”

她的拇指又劃過她豔麗的指甲,瞧著她盈盈一雙淚眼,溫聲道:“這丹蔻,你若不喜歡,便莫再染了罷。這起子‘虛’有其表的東西,也是不大有‘用處’的。”

如詩喉頭一梗,範拾月卻咬著重音,微垂著眼使了個眼色,往她的小指一捏,便閉了嘴再不開口。

下人們進來恭恭敬敬地請她,如詩又握了一回範拾月的手,方斂了愁容,拉了拉肩上滑落的披肩,往外頭走去。她淺淺掃過外頭圍著的李舊年手下的弟兄,又噙了笑同看守的獄警打了招呼,命下人塞了幾塊銀錢,道聲多多照顧,才身姿妙曼地離去。

範拾月瞧著她旗袍上精致的花朵,鼻端還有她身上幽幽的香水味,她抱緊了胳膊,又轉頭看向那一點可憐的斑駁的卻耀眼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八)

李公館內這幾日都罩了沉沉的低氣壓,像暴風雨來臨之前一樣聚了厚厚的雲層,烏泱泱的一片,重重地蓋下來,明明是在秋日的高爽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壓抑與鬱悶。李舊年聳拉的嘴角冰冰涼涼,刀刻一般橫在生人勿近的鼻端下,細長的眉眼微微上揚,像一隻冷眸的丹鳳。

她閒閒地靠坐在小客廳的奶白色沙發上,%e8%85%bf邊趴著範拾月的波斯貓。阿虛坐在一旁喝茶,等著她將厚厚的一月賬本翻完,瑩白的指頭勾過一頁紙,又將賬本合上。隨手扔在茶幾上,閒語般同阿虛說話:“堂子裡的兄弟你調了四十個。”

阿虛抬頭,這原本不是賬本上的內容。

李舊年捏著指節上的銀戒,似笑非笑地看進他的眼裡:“全都是識槍鬥狠的。”

阿虛鼻翼微動,眼神裡有些掙紮,卻沒有開口說話。

李舊年撥了撥垂下來的劉海,笑了:“你還在金三爺那裡進了五十把槍。”

阿虛搭在膝蓋上的手握拳又鬆開,又垂著頭摸向褲兜裡,沉默著掏出一支煙,劃了洋火點上。李舊年一下一下地摸著旁邊的貓,耐心地瞧著他的動作。

阿虛吐了一口煙,依舊不語。李舊年揚了揚眉:“玩的哪一出?”她的手從貓的背脊一路往下,到尾部停住,話語輕輕,丹鳳眼卻冷凝:“難不成,劫獄?”

阿虛瞧了她一眼,將煙在煙灰缸裡熄滅,“騰”地一下起身便要往外頭走。

“我以為,你是個明白人。”李舊年在身後低歎。阿虛這個人,從不兒女情長意氣用事。

阿虛的身子一頓,轉過頭看著她如今冷麵冷心的樣子,低低叫了一句:“阿年。”

李舊年劉海投射出的陰影一蕩,卻偏了偏頭,沒有做聲。

阿虛又添了一句:“她會死。”

“死”這個字一出,屋裡的氣溫霎時降到了冰點。李舊年揉了揉鼻子,嗡著鼻音抬眼問他:“所以你便去救她?”

她徐徐站起身來,走到阿虛麵前站定,眼裡的嘲諷毫不遮掩:“如此有情有義。”

“可惜,當初誰也未曾想過來救我。”此刻回想起來,當初的場景依舊如慢鏡頭一般回放,全世界都灰蒙蒙地,她鑽進車裡,徐徐離開,麵上帶著笑,心卻一寸一寸地死寂。隨著車輪的行進,她也仿佛聽見了什麼碾過的聲音,緩慢又刻骨,似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無力又絕望。

阿虛見她眼裡的受傷,想起那日範拾月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站在窗口看著她,連頭發絲都是哀慟。有一些隱藏已久的話突然在他的心裡橫衝直撞,令他的%e8%83%b8腔不受控地起伏,他牙關咬緊,嘶聲道:“你就從沒問過她那日是從哪裡趕去軍火倉庫的麼?!”

李舊年從不許他提範拾月,可此刻話一出口,他便覺得空氣裡有什麼被撕破一般,帶了不受控的瘋狂,砸得他%e8%83%b8腔都隱隱作痛起來。

李舊年一愣,眉頭緩慢地皺起,眼裡的疑惑如濃霧一般罩住了瞳孔。阿虛喉頭乾澀,捏緊的拳頭又放開,他側過頭,語調裡是沉沉的歎息:“那日你剛走,她便不管不顧地開了車去救你回來。”

李舊年眉頭一鬆,眼裡是強烈的不可置信,她張了幾回口,又逃避般地輕笑起來,仿佛阿虛的言語是一個並不成功的笑話。她抖著肩笑了笑,又搖搖頭坐下,隨意地搭起二郎%e8%85%bf,隻是摸向貓咪的手開始不受控地發抖,掌心汗濕。

她隱隱覺得,有那麼一些被自己忽略的東西,要被殘忍地揭開,而後果自己未必承受得起。

阿虛見她輕浮的表情,又上前了一步,鎖住她的眉眼:“你不信?她那日%e4%ba%b2自開了車,就在這外頭。”他的食指指向窗外,顫了顫,最後的話語如浸了水一般輕:“她說,風大雨大,她去接你。”

李舊年的麵色一沉,喵咪的絨毛粘在她的掌心,膩膩地勾著什麼思緒。她想起那日在宴會上,她懷裡的那個人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落寞又嫵媚地笑,明豔的%e5%94%87裡吐出了一個字:“死。”

阿虛%e8%83%b8腔裡沉沉地呼了一口氣,又頹然地坐下:“我曉得你怪她背叛了你。但在她眼裡,這根本不是背叛。她自小便在風月場上混,這樣的事在她眼裡,早便成了資本的交換。而你後來還給她的,才是她所認知的‘背叛’。”

李舊年的手無意識地抓著,眼裡的波光攪動,睫毛不受控地抖,揉碎了原本的堅定。她忽覺有些乾渴,便探手抓過茶幾上的咖啡,咖啡已有些涼了,但掌心裡的餘溫還是還給了她一些安全感。

阿虛又摸了一根煙,卻沒有點,隻是瞧著它發神,眼裡的神情摻進了不忍:“即使她明知是資本交換,她也不舍得讓你去。”

“那日你在門外頭,聽見我們講話,她知道。”阿虛回憶起那時候範拾月的樣子,她綻開一個靜默的微笑,低嗓說了一句話。很簡短的幾個字,卻仿佛帶了萬重歎息,低到了塵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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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許她一次拒絕的機會。’”

可是李舊年最終什麼也沒說,乖巧又沉默地上了車。

李舊年愣住了。阿虛卻沒看她,沉重地搖搖頭:“其實她給了你三次機會。”追車一次,上車前一次。還有……

他緊張地將煙湊近嘴裡,卻發現並沒有點,才拿了下來,%e8%88%94了%e8%88%94乾裂的%e5%94%87,之後幾個字似乎從嗓子眼裡擠了出來,乾澀的語調裹了殘忍的真相:“寧次君早便看上你了。”

“你生日那日,”煙在他手裡被折斷,壓出軟綿綿的折痕,“她,替你去了。”

最後幾個字淺淺地落地,似乎有一些混亂又被撕破的東西終於塵埃落定。這樣軟綿,這樣無力,這樣輕巧,這樣不值一提。

李舊年手裡的咖啡徹底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九)

天已大亮,冷冷清清地籠了一層稀薄的霧氣,繞在監獄深灰的泥土牆上,偶有深刻的凹痕接了幾滴霧氣凝成的水滴,水滴一點一點地劃過被歲月浸染的牆麵,最後徒勞地墜下。洋車停在旁邊,玻璃上已凝了幾道水痕。車窗搖下,探出一隻蒼白的手,將手裡的煙灰彈了彈,又塞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口。

李舊年原本極其厭惡煙味,卻不知是何時開始離不開它。辛辣的煙從鼻腔衝入腦仁,將原本紛亂的思緒通通擾了個乾淨,隻剩下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

她眯起眼,將手上的一根煙吸完,才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往牢獄裡走去。

昨夜她不管不顧地將車開到了這裡,卻邁不動步子下車,整整坐了一晚,愣愣地看著日漸西沉,繁星漫天,魚肚發白,最後朝霞萬丈。她原本以為一夜不眠之後,她已經很平靜了,至少,她點煙的手已不抖了。隻是此刻踏下凹凸不平的台階,她依舊覺得冷,冷得牙關都在發顫。

她從來沒有這樣恨過範拾月,恨到眼角心尖都發酸。

她頭一次,想要像個潑婦一般不管不顧地撕破矜持的麵具,扯著範拾月的衣領嘶吼一句:“憑什麼。”

憑什麼任何事都是你擅自決定,憑什麼你從來不開口對我說,憑什麼你決定了我的去留,還要將自己舍出去。

隻是她終究沒有這樣做。她站在範拾月麵前,微微喘著氣,鼻翼發酸,麵上的表情卻平靜到可怖。

範拾月正在吃飯,似乎不驚訝她的到來,挑了挑眉,又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青菜,眉眼彎彎:“明兒便行刑了,好歹相識一場,我便知道你要來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