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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gl) FanleeChris 4438 字 3個月前

這樣想完她又自我否定地搖頭笑了。她的……李舊年?

她的笑容終於讓李舊年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有了一絲鬆動,她捏緊臂上的外套,慢慢走到範拾月麵前,蹲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紙巾,動作輕柔地為她擦著臉上花掉的妝容和雨水。溫柔地吐出的話語卻似一把刀:“範老板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她的指頭從她的額頭,遊走到她的耳廓,然後淺笑著在她耳邊呼著熱氣:“若是按你的設想,我此刻是不是應該在日本人身下婉轉承歡?”

李舊年的話語直白又傷人,手上輕柔,嘴角噙笑,她的眼神裡卻隱了怒火,貼著她臉的指頭幾乎要控製不住地掐到她的喉頭,又恨又怒的%e8%83%b8腔裡掩藏住巨大的委屈。

她很想開口質問她,她同她相處這樣久,她將她棄如敝履,她被送上車,她甚至連一眼都沒有看向她。而此刻她的軍火倉庫有了風吹草動,她卻即刻趕了過來。她捏著懷表算著時間,不到一刻鐘。

她終於沒有問出口,隻慢慢地拉開了和她的距離,剩了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看著她。

範拾月側著頭,眼神落在她瑩白的指縫間,被雨水衝刷得透亮。

“年姐,”她片刻後抬頭,像從前一樣輕聲含笑喊她,目光灼灼,“今日可有風有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滴雨水從她濃密的睫毛下滾落。

明知故問的一句話讓李舊年的動作停了下來,臟臟的紙巾捏在掌心。她注視著範拾月精巧的笑容,麵無表情看了半晌,然後慢慢地站起身,睥睨著她,將紙巾丟在腳下,然後轉身:“也無風雨也無晴。”

範拾月看著麵前被丟棄的紙巾,然後抬頭,勾起一邊嘴角笑:“你這次倒背對了。”

輕聲的呢喃讓李舊年的肩膀幾不可見地顫了顫,她的頭發染了雨珠,像沉沉的風霜,襯得她的削肩格外的單薄。

範拾月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麵前的這個人,曾經給了她無數個“她以為”,而這些“以為”甚至一度讓她瘋狂地想要放棄一切,包括,她疲憊不堪鮮血遍染的生命。

她範拾月壞事做儘,有無數人想要這條命,但她隻願意交給一個人。不曾想,那個人竟%e4%ba%b2手將它賣了出去。

繁華綺麗散儘,到最後,她隻想用兩個字來結束與李舊年這一段過往:可笑。

想到這裡,她就真的笑了出來,眼底一汪秋水凝結成了冰。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五)

淅淅瀝瀝的雨季一過,上海的天說涼便涼了,這一年似乎染了戰火的蕭索,連秋日的黃葉都沒有掙紮,早早地便落了一地。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黃包車玲玲跑過,帶起地上鋪滿的梧桐葉。

十來歲的報童扯著嗓子叫賣,報紙上原先印著“拾月圍城”的地界全改作了範拾月因販賣軍火鋃鐺入獄的消息。

曾經翻手雲覆手雨的百樂門老板範拾月,頃刻間便敗了徹底,閒暇時茶樓裡總有一些細碎的談資,有人高深莫測地欲言又止,仿佛知道一些隱秘的□。

李舊年從茶樓裡談了生意出來,耳旁鑽進零星的言語,她眼皮子也不動一下,手下的弟兄開了車,她便徑直鑽了進去,輕言細語卻冷冷清清地說:“回去。”

她依舊住在範拾月的公館,她同殷正談過條件後,除了範拾月的軍火生意以及外灘十三間鋪子悉數充公之外,其餘的正經生意全由她接手,包括那一個歌舞升平的百樂門。隻是與範拾月不同的是,如今她同殷正交好,倚靠宋美派,旗幟鮮明支援抗日。

公館裡伺候的依舊是那些下人,她也似乎沒有變動的心思,偶有幾個從前背地裡嚼%e8%88%8c根的大丫頭頗有些戰戰兢兢,卻見她沒有旁的反應,才將心稍稍放了回去。真嫂手腳依舊利落,隻是再不輕易同李舊年講話談心,李舊年偶然問了,她也客客氣氣的,不越矩半分。

李舊年回到公館後徑直上了二樓的書房,阿虛在一旁候著給她瞧文件。她依舊點了阿虛跟著,似乎並沒有什麼禁忌,隻一樣——不能從他嘴裡聽到任何與範拾月有關的事情。

雖說是有個這個忌諱,範拾月的消息卻也免不了往李舊年耳朵裡鑽。

彙報過工作之後,新跟著的小鐘瞧著她的臉□言又止,李舊年翹著二郎%e8%85%bf,雙手交叉往桌上一擱,偏頭瞧他示意他說話。小鐘卻不知為何一瞬間紅了臉,語速飛快地回報道:“看著監獄的阿六說,範老板……不,範拾月被幾個不知好歹的弟兄輕薄了。”

“輕薄?”李舊年交叉的雙手一緊,眉頭皺起來。

“說是摸了幾回,其餘的,估量著也沒有太大膽子。”範拾月是李舊年下令要好生看著的,小鐘也知此事可大可小,慌忙回道。

李舊年食指搭在桌麵上敲了幾回,起身拉過椅背上的大衣:“開車。”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六)

範拾月被關在城西的監獄裡,等著國民法製程序上的宣判。監獄裡頭的環境頂差,陰冷潮濕,還有一股常年失修的鐵鏽味和死老鼠一般的黴味。李舊年下了樓梯,和幾個警察打過招呼,便披著大衣往最深處慢慢地踏,身後跟著幾個弟兄。

越往裡頭走,便越覺不見天日得壓抑,到最裡頭那間停下,幾個看守的弟兄低頭齊刷刷地頷首:“年姐。”

李舊年停了下來,眼風一掃,淡淡道:“綁回去。”

阿虛忙指使身後的人動作,又吩咐了人開鎖。窸窸窣窣聲中揚起了一點灰塵,李舊年用拳頭抵住嘴%e5%94%87輕輕咳嗽,躬了躬脖子走進牢獄中,一抬頭便見到了角落裡的範拾月。

範拾月穿著灰撲撲的袍子,屈膝隨意坐在角落裡,胳膊搭在膝蓋上,表情似乎賞花逗鳥一般輕鬆,見了她還笑眯眯地打招呼:“年姐。”

身後的人搬來了木凳,李舊年在她對麵坐下,打量著她的模樣。海藻般濃密的頭發沾了微塵,被隨意地撥到一邊,不施粉黛的臉沒了紅%e5%94%87的妝點,卻有了另一番動人的風韻,袍子似乎

被拉扯壞了,掩不上領口,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半邊雪白的肩膀。

範拾月見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便隨著她的眼神也瞧了瞧,然後不在意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

李舊年起身,走到她麵前蹲下,她恨極了範拾月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於是她一抬手從她的鎖骨摸過,又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嘲諷道:“在獄中還能勾人?”

範拾月微張著眼睥著她,低低地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曖昧地一寸一寸地摸:“我勾人的功夫,怕沒有人比年姐更清楚。”

周圍的人尷尬地噤聲,大氣也不敢出。李舊年握住她下巴的手狠狠一捏,掐出幾道紅痕,範拾月慢騰騰地掃了四周一眼,瞧著她的反應愉悅地聳聳肩輕笑:“遮掩什麼?你手下的弟兄誰不知道從前你被我睡過?”

語氣輕賤又隨意,仿佛李舊年隻是一件被她賞玩的器物。李舊年抿了抿嘴,將她的下巴放開,站起身來掏出紙巾仔仔細細地擦著手。範拾月低了低頭,又悠悠歎了口氣:“我雖沒讀過什麼書,卻也曉得一夜夫妻百夜恩,哪知年姐翻臉不認人的功夫這樣高。”

“翻臉不認人?”李舊年好笑,坐回凳子上,翹起二郎%e8%85%bf,胳膊擱在上頭,“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從前我同範老板的交易,可是範老板先毀約的。”

範拾月的笑容一僵,苦心找尋的麵具仿佛一瞬間硌了她的臉,她的睫毛抖了抖,想起那日有一個小姑娘鄭重地將自己懷裡的照片交給她,堅定又輕柔地對她說:“我跟著你做事。”

原來已經過了這樣久。

李舊年瞧著她轉瞬落寞的神色,眼裡利刃閃過,輕聲的話語卻似從牙縫裡咬出來:“若你做不到,何苦又騙我這樣久?”

“騙?”範拾月抬頭。□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李舊年盯著她,“騙我錯將仇人當恩人。”

“仇人”這個詞一出,範拾月咬住了下%e5%94%87,眼裡有泠泠的波光。李舊年因為這個眼神心裡生出了微弱的歎息,她起身,往外頭走了半步,又頓住,低聲又說了一句:“騙我,錯將仇人,當愛人。”

一句話輕飄飄地落地,她便要頭也不回地離開。

“李舊年,”範拾月揚聲叫住了她。

她轉回頭,皺眉看著她。

範拾月的笑容裡帶了蒼涼:“我有沒有同你說過,這件事,是你跟著我以來,辦得最好的一件?”

李舊年知道她說的“這件事”是指哪一件,她喉頭微動,還沒有說話,範拾月卻又壓著嗓子加了一句。

“最緊要的是,心夠狠。”

範拾月自嘲地笑,她從前用了這樣多的方法來教她,卻最終令她在自己身上出師。

公館內的洋鐘敲了十一下,李舊年坐在書房,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眼神落在範拾月從前用過的鋼筆上,一動不動地沉默著。

小鐘上來在阿虛耳旁回話,阿虛遲疑了一下,上前擾了李舊年的安寧:“那幾個綁回來的兄弟,如何處置?”

李舊年眨了眨眼,將眼神對向他,似乎才回過神來。她轉著手上的銀戒,下垂的眼瞼波瀾不驚:“哪隻手碰的,砍哪隻。”

她身下的轉椅發出一點刺耳的聲響,同這句話一起讓阿虛心頭一震。他想起那個幾次因心不夠狠而咬牙被罰的阿年,再瞧著如今沒有半分顏色的側臉,他的心裡低低一歎。

如今的李舊年,有意無意地,變成了下一個範拾月。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七)

審判的結果來得頂快,下周末便要拉到刑場槍決。範拾月聽到消息的時候搖頭暗笑,政府的動作隻有在這個時候才來得這樣迅速。她眯著眼瞧著監獄陰濕的牆壁上方小小的窗口,窗口封了腕粗的鐵條,隻能灑進一丁點兒陽光,斑斑駁駁地印在地上,能清晰地看見空氣中懸浮的微塵。

監獄的鏈條鎖響動,她轉頭一看,進來的是如詩。

如詩一副貴婦人的打扮,原先一頭嫵媚的卷發矜持地挽起,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