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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gl) FanleeChris 4476 字 3個月前

爾日頭好了,也帶她出屋走動走動,曬曬太陽。阿虛本以為範拾月要惱,她卻半句話不說,隻垂著眼逗弄著貓咪。

李舊年瞧見她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又抿了抿下%e5%94%87,伸手將她滑落的氈子往肩膀上拉了拉,才轉頭往裡頭去。

範拾月抬頭,瞧著她的背影,她是範拾月見過穿襯衫最好看的女人,布料上乘的襯衣剪裁出她姣好的身形,她比初見時稍胖了一些,身形依舊高挑纖瘦,卻漸漸有了些凹凸有致的形容。範拾月瞧著她的背影時,卻突然有些懷念初見時那一個清瘦倔強得有少年感的李舊年,她那時不開口也不笑,隻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盯著她,那雙眼裡,隻有範拾月一個人。

範拾月漸漸眯起眼,有些恍惚,卻聽見了她低低的嗓音,她的嗓音也不同了,依舊磁意動人,卻不如從前乾脆,漸漸帶了一些擾人的尾音。

她不知何時又出來了,著急的側臉隱在透進的光暈中,拉著旁邊經過的丫頭切切詢問:“君顧呢?”

丫頭不明所以地搖頭,李舊年轉過頭來,瞧著沙發上的範拾月,想問什麼,卻沒有開口。

範拾月將懷裡的貓輕輕放下,貓咪三兩下躥到茶幾底下窩著,她偏著頭,孩童般無所謂地笑:“扔了。”

“什麼?”李舊年向她走來,皺著眉頭,隻疑心沒有聽清。

“我說,”範拾月嘴%e5%94%87上揚,難得耐心地重複,“你的君顧姑娘,被我扔了。”

李舊年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的意思,突然被她毫不在意的表情刺痛,搖頭輕聲說:“她刀傷未愈,你趕她出去,她活不了。”

“那又怎樣?”範拾月死死盯著她的表情。

李舊年在她的眼裡仔仔細細地尋找,卻找不到半分暖意,漂亮得很的一雙杏目,眼尾上挑,流光溢彩,連根根睫毛彎曲的弧度都像是精心雕琢考量過的,即使眼珠子不動一下,也是風情萬種。隻是這樣的風情卻是冰冷的,仔細看還是死寂的,像一具毫無人氣的麵具。她同你談笑風生,她同你推心置腹,她卻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

李舊年的手指在兩側錯落成一個無力的弧度,比手指更無力的是她的聲音:“她救了我。”

“所以我許你照顧她兩日。”她傲慢地仰頭,一個“許”字似乎給了天大的恩典。

許她照顧兩日,然後便將她棄如敝履。李舊年突然想冷笑,她瞧著她傲氣的眉眼,腦子裡的齒輪一寸一寸地倒轉,退到除夕夜那一本火中的日記,退到她漫不經心地說:“死了,自儘。”退到她毫不在意地賞了自己一個名字,甚至退到更早,退到一個孤零零的小女孩,固執地看著自己的娘%e4%ba%b2按上手印,用買三十個饅頭的錢將自己遺棄。

李舊年從來沒有這樣長長久久,鄭重其事地思索過。她看著範拾月精美的臉,完完整整地想完,才緩緩地坐下,頭微垂,劉海在半個側臉蕩下陰影,她真的如自己所想的笑了,勾起嘴角,輕聲問她:“範拾月,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她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要問她,隻覺得這句話一出口,突然出奇地爽快。

不曉得是因為她出奇的平靜,還是因為李舊年頭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範拾月竟愣住了,一時沒有說話。李舊年又抬起頭,一瞬間眼底裡的輕蔑和悲哀狠狠闖進範拾月眼裡,她又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重複了一遍:“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她對她的語氣漠然得驚人,仿佛在隨意地問候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範拾月曾冷冰冰地罰她跪過一整晚,惡狠狠地打過她二十鞭子,李舊年堅持著自己的堅持,卻對她從無怨言。頭一次,她質疑她,反駁她,涼薄地審視她,竟然是為了一個來了不過三兩月的女人。

範拾月的心突然緊緊一縮,苦心修煉引以為豪的自控力在李舊年輕飄飄的一句話間悉數崩塌酸酸澀澀的感覺極度擴大,從%e8%83%b8腔充上鼻端,一張口仿佛呼吸都是澀。她為她打算護她周全,她反倒問她的心是什麼做的?

她怒極反笑,緩慢又沉默地站起來,一寸寸走近她,鞋尖刺進厚重的地毯裡,她俯身,右手捏住李舊年的肩膀,眼裡的狠戾裡卻帶了一些破碎的脆弱。李舊年見她這個樣子,皺起眉頭盯著她,範拾月的眼神掃過她濃密的睫毛,微張的雙眸,挺翹的鼻尖,最後落在她薄得過分的雙?%e5%94%87上。

那雙?%e5%94%87從來都不染顏色,弧度精美,此刻微張著提醒範拾月,方才那句涼薄得過分的話是從這%e5%94%87齒間吐出來的。

範拾月攬住她驕傲的脖頸,一低頭,狠狠地%e5%90%bb住了這張薄情的嘴。

李舊年一怔,皺著的眉頭驟然鬆開,能清晰地感覺到%e5%94%87齒間溫溫潤潤,範拾月的雙?%e5%94%87很涼,貼在她溫熱的呼吸間,探進來的柔軟卻帶了暖人的溫度,似掠奪,似證明,似占有,一寸一寸地宣誓著主權。

%e5%90%bb著李舊年,長長久久以來的內心的不甘和克製似乎得到了釋放,一瞬間竟然痛快得讓範拾月覺得心輕輕扯著疼。她放開她,呼吸還不穩:“我的心裡頭都是這個,你說它是什麼做的?”

明明是回擊的語言,卻因尾音裡些微不自覺的低聲下氣顯得有些委屈。她看著李舊年微瞪的雙眸,此刻她%e8%83%b8口微微起伏,嘴%e5%94%87上還滑稽地染了範拾月的口紅。

範拾月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到不行,她側頭,收回放在李舊年後頸的手,又搭上她的肩膀,手上用力一按,才起身,拉過地下滑落的氈子,再沒瞧她一眼,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三)

“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那要問你是什麼做的。”

——“我的心裡都是你,你是什麼做的?”

範拾月接連兩日都沒有回公館,李舊年一個人在公館裡頭窩著,公務也交給了阿虛。李舊年覺得隱隱約約有些,沒來由地難過,尤其是想起那日她離去時,將羊毛氈子隨意一搭,卻搭得半點不認真,大半個肩臂露在外頭,氈子的一角在地上淺淺地掃過,窸窸窣窣地仿佛驚動了她心底的什麼東西。

她又有些踏實,沒緣由的踏實。像心裡求證了千萬次的事情終於有了著落,又像漂泊流浪了許久卻終於安頓下來的那種踏實。有一些虛無縹緲空落落的東西,終於沉沉地墜下來,結結實實地砸到了%e8%83%b8腔第三到第七根肋骨之間,那一個最最柔軟的地方。

昨夜下了雷雨,她站在二樓範拾月房間的小陽台上,雨滴一點一點往她身上飄,她瞧見有丫頭慌慌張張地在院子裡收衣服,便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下麵晾她月白的裙子,手剛剛撫平裙擺的褶皺,那個人便在這裡,揚了聲喚她:“李舊年。”她抬頭向她望去,她正好低頭看進她的眼裡,一切都契合得不像話。

李舊年定了定神,下樓卻正好見阿虛回來取範拾月的披風,李舊年上前問:“她在哪裡?”

阿虛一愣,李舊年也不再叫範拾月的名字,僅僅一個“她”字輕輕巧巧地墜下來。

“在馬場跑馬。”

馬場裡隻有範拾月一個人,她騎了一匹阿拉伯種的黑馬,毛色水亮,四蹄健壯,噠噠地踏在草場,濡濕的地麵濺起點點泥星。昨日雨下了一夜,今日日頭卻很好,陽光跳躍在她的發梢,連帶西式騎馬裝的前襟都帶了些意氣風發的痛快。

她一勒韁繩,雙%e8%85%bf夾緊馬肚,馬便乖乖抬起前蹄,做了一套漂亮的“起揚”動作。範拾月拍拍馬脖子,隨意地兜著圈。㊣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舊年站在場邊看了一會,才戴上手套,翻身上了另一匹馬。她輕甩馬鞭追了過去,範拾月卻仿佛沒見著她,隻任由她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又跑了兩圈,李舊年卻停了下來,連名帶姓地揚聲喊她:“範拾月。”

範拾月皺眉,停下來轉頭朝她挑了挑眉角,似乎有些惱怒她再一次這樣叫她。

李舊年輕夾馬肚,馬兒小跑了過去,瞧著範拾月鮮活的表情,心底卻生了幾分輕快,不自覺便勾了勾嘴角。範拾月見她的笑意,似乎更惱,一揚馬鞭便要飛奔出去。李舊年輕輕巧巧地將馬鞭拉住,騎到她身邊,想了想如何開口,才說:“我並非因為君顧惱你。”

範拾月輕輕抽回馬鞭,沒有說話,依舊慢悠悠地踱。李舊年低著頭,咬了咬下%e5%94%87,才抬頭對她說:“你要做什麼,我都跟著你,隻一樣,往後彆這般毫不在意地將人丟掉。”

“我怕,”她的聲音低低,又帶了幾分少見的溫存和示弱,“你也會丟下我。”

範拾月轉頭看她,她也抿著嘴看向範拾月,眼神倔強卻又柔弱,黑白分明的雙眸一如當初,滿滿當當都是範拾月。

這是頭一次李舊年這樣同她說話,她惱她氣她,她能爽快地回擊,她溫言軟語,自己反倒不曉得如何接話。隻是心裡頭有一些細細密密的東西在鑽出來,像草場裡春生的細芽兒,撓得她有些癢。

她抿了抿嘴,眼波流轉,竟然有了幾分嬌俏。一甩馬鞭,飛奔出去,聲音在風裡破破碎碎:“你騎得這樣慢,卻還想要我不丟下你。”

李舊年怔了一怔,聽完了她的一句話才有些後知後覺做出反應跟上去,麵上的笑意一閃而過,雪破冰消,春暖花開。

範拾月轉頭見李舊年又到了她身邊,卻漸漸地將馬慢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隻並肩緩緩地溜了一圈。春風送來了微濕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泥土香和青草的味道,仿佛一瞬間靜謐了下來,隻能聽見馬蹄聲答答地響。

李舊年原以為範拾月不會再開口了,她卻瞧了瞧明媚的陽光,低聲說:“日後彆太快,也莫太慢,就這樣,陪在我身邊。”

聲音輕得仿佛是自言自語的呢喃,李舊年卻覺得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自己心房,跟著心臟裡的血管一起撲通撲通地跳,她想看清範拾月的表情,卻覺得陽光耀眼得很,她的一眉一眼似乎都在發亮。亮得她臉上的肌肉也不聽話,不自覺地眯起眼,嘴角的小括號也盛滿了甜膩。

範拾月瞧了她一眼,她斂了斂笑意,認真道:“拾姐,我依舊得去尋君顧。”

範拾月的大眼斜斜瞟了她一眼,不說話。

“拾月。”李舊年淺笑,尾音像當初她畫在範拾月手心裡的那一橫,起頭輕,落尾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