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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堂搶回一命,自然沒精神立刻去看靜嘉。問過徒弟那位二小姐一時半刻會不會死,等到徒弟雖然滿臉彆扭,卻又滿口恭敬地答了不會,賀雲祺笑眯眯地擺手,“那等為師休息夠了再議,皇上若著急,叫他另請高明去。”

胡豫中沒法子,原話轉達給了嶽以睦。好在嶽以睦寬容,沒多說什麼,愣是等了足足三日,方等到賀雲祺出山,替靜嘉把脈。

先前胡太醫已將靜嘉在宮中受過的傷,一一報給嶽以睦知曉。嶽以睦聽得悚然,不免問可留下了遺症,胡太醫頗為苦惱地答:“照例說並沒留下,隻是臣也不明白,二小姐這回氣火攻心,怎麼會又暈倒。”

嶽以睦臉色微變,是了,氣火攻心……她本來身體無礙,卻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胡太醫見皇帝色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此事賴不得皇上,若是尋常氣血上湧,不該昏睡這麼久,臣業已用過了藥,卻並沒有太大收效。說到底,還是臣醫術不精,需要再跟師父修習。”

因為勸著自己信了胡太醫的這個說辭,嶽以睦便耐著心等賀雲祺來%e4%ba%b2自問診。

誰知,賀雲祺手才扶上靜嘉腕子不過頃刻,躊躇滿誌的神情便淡去了七分。

和好

嶽以睦兀自心驚,不敢多話,但見賀雲祺神色淡淡地收回手,方急促問道:“怎麼樣?”

賀雲祺搖了搖頭,勉強一笑,“二小姐的病,臣治不好啦,皇上還是早做謀劃吧。”

他自恃才高,連自己都治不好的病,想來便是死路一條。因而賀雲祺也不勸嶽以睦再請旁人來治,隻是冷冷撂下這樣一句話,起身就要告辭。

嶽以睦臉色大變,攔在賀雲祺身前,“請您把話和朕說明白了,她不過是一時與朕慪氣,怎麼會病到治不好的地步?如是朕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老太醫直言……或是,朕能為您做點什麼?”

他把姿態擺得極低,更是向賀雲祺深深一揖。

立在賀雲祺身後的胡豫中忙不迭躲避,並不敢受嶽以睦這一禮。而賀雲祺卻是萬分坦然,撚須立定,透出幾分思索的神情。

賀雲祺原是三朝老臣,並為魏世宗送了終。世宗生前留了話,叫子孫禮待於這一位絕世名醫,賜其金銀宅邸。先帝遵循父訓,依照賀雲祺自己心願,遣人替他在雍州秦王治下安置,安享晚年。

沒有人知道他後來又回了鄴京,除了嶽以睦。

嶽以睦的私宅與賀雲祺所居之處不遠,他少年時不知賀雲祺身份,隻當是個有趣博學的老頭,來往頻頻。後來在宮裡偶然相逢胡豫中,方知曉賀雲祺底細。

兩人忘年之交,彼此欣賞。胡豫中更因欽佩嶽以睦品性,效忠於他。

三人關係,可謂深淵。

此時嶽以睦直言提問,倒並非想以利相誘,隻因知曉賀雲祺愛惜聲譽,不肯救毫無把握的人,是以表露心跡,讓賀雲祺知曉自己珍視靜嘉,哪怕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拚力試一試。

賀雲祺出神一陣,淡然道:“世宗若有皇上十之一二的深情就好了。”

言罷,他又搖一搖頭,“不是臣不敢治,是當真沒什麼法子……二小姐先前腦中受傷,大抵是留了淤血在腦中,因而經脈堵塞,方有此症。若想痊愈,除非劈開腦袋,疏通血脈,否則,絕無可能。”

嶽以睦大驚,胡豫中更是臉上血色全無,“師父……”

賀雲祺聽到徒弟相喚,低聲輕歎,“你雖然學問不精,沒發現這病症,但即便發現,也沒有治好的法子……不必自責。”

嶽以睦隻覺腦袋了一團亂麻,越來越脹,直至眼睛一酸,滴出淚來。

帝王失態,委實不該。賀雲祺與胡豫中見狀,對視一眼,便要行禮退下。嶽以睦去在此時回神,開口詢問:“那,朕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賀雲祺微微一笑,“那也不是,臣一會兒去開服活血舒經的藥,讓二小姐先勉強喝下,什麼時候醒來,臣在什麼時候來看。這病雖治不好,但一時半刻也要不了命。隻要二小姐維持著喝藥,靜心調養,再活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可知。”

他這話亦是實話,並非刻意安慰嶽以睦。但嶽以睦聽在耳中,仍覺絕望淒寥,無奈道:“與她廝守一生,我尚且嫌短,十年二十年,又如何算長?”

賀雲祺聞言一怔,竟有些感同身受,鼻翼泛酸。

嶽以睦卻沒看旁人,兀自走到靜嘉床前坐下,擺了擺手,索然道:“你們都退下吧,讓朕和靜嘉單獨待會。”

※※※

靜嘉昏睡了整整十日方醒來,彼時,立後大典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嶽以睦一切自己做主,讓人詔了姚黃、魏紫、雪桂、綠玉四人進宮,仔細詢問靜嘉喜好,用什麼的溢美之詞來稱讚她,坤寧宮中又該如何布置……雲雲所有,俱是耗儘心血,除了朝會務政,嶽以睦的全部精力,幾乎都投到了這件事上。

說起來,若是尋常冊封皇後,自然不會這樣手忙腳亂,但因靜嘉與嶽以睦始終沒有結為夫妻,因以這一次立後,還與新帝大婚扯到了一起。

然而,大魏朝先前的三位君主,俱是登基前便已有嫡妻,沒費這麼大的工夫。到了靜嘉這裡,竟是開了一朝先例。

先例有先例的麻煩,便也有它的好處。一切用度典製,俱以嶽以睦的安排為準,無人敢出來橫加乾涉。

嶽以睦考慮到靜嘉身體不好,他雖拿不準靜嘉何日會醒來,但料想一定經不住太多折騰,無關緊要的步驟一切從簡,而用物卻又極儘奢華。

他想把他一切擁有的、最好的,都儘數捧到靜嘉麵前。

這是心甘情願等他、愛他的女人,也是他給出承諾的人。

靜嘉醒時,正逢皇後大婚冠服趕工完畢,嶽以睦空對著一件華服發呆,一麵想象著靜嘉穿上是什麼模樣,一麵又愁思靜嘉何時能%e4%ba%b2自穿上試試。

四個宮人捧著衣服,見皇帝目不轉睛地盯著,連大氣都不敢喘,隻盼什麼時候他才能發一句話……或好或劣,總要有個吩咐不是?

正僵持著,綠玉卻是突兀地闖進來,“皇上,小姐醒了!”

嶽以睦眼神尚有幾分迷蒙,“你說什麼?”

而不等綠玉再答,他已是反應過來,“靜嘉醒了?”

吩咐還沒%e8%84%b1口,人早跟著意識往乾清宮外走去,走出半裡地,嶽以睦才遲遲道:“去,去把婚服帶上,讓靜嘉看看,看她喜不喜歡。”

阿童忙給宮人使眼色,一個小內宦一溜煙兒地跑回乾清宮,去傳嶽以睦口諭。而嶽以睦自然不會等他們,早坐上龍輦往仁壽宮去。

“靜嘉?靜嘉……”嶽以睦一邊邁進暖閣裡,一邊橫衝直撞地往裡闖。宮人閃避不及,隻能手忙腳亂地跪下來行禮。阿童幾乎是一蹦一跳、過五關闖六將地跟在皇帝身後。

“靜嘉!”

靜嘉臉色虛白,正靠在床上,由姚黃服侍著她喝藥。她聽到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響,下意識循聲而望,隻見珠簾下,嶽以睦怔怔地立著。

他手還扶在珠簾上麵,儼然是剛剛撥開,便情怯下來,不敢再往前走。

阿童等人急刹車似的地匆匆站定,生怕會撞到嶽以睦。

隔著一道珠簾,外麵是紛亂世界,裡麵卻靜得像是山水絕境,便是嶽以睦,也不敢貿然踏進來。

然而,靜嘉隻是這樣淡淡地掃了眼嶽以睦,並未同他說話,反倒是示意姚黃繼續喂她用藥。

一碗藥喝完,靜嘉又道:“我餓得厲害,想喝鹹一點的粥,有沒有?”

姚黃正要答應,嶽以睦卻搶先吩咐阿童,“還不快去!”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誰知,靜嘉刻意搶白:“姚黃,我想喝你煮的。”

阿童剛轉身走到一半,聽了這句話,忍不住停下腳步,去看嶽以睦臉色。

此時嶽以睦背對著阿童,落入阿童眼眶的唯有嶽以睦繃得緊緊的手背,他用力攥著珠簾上的兩串,青筋浮現,像是壓抑著極大怒火。

果然,嶽以睦一時失控,串珠的細絲再吃不住力道,“啪”地斷開,數十顆晶瑩剔透的粉晶珠子落下,劈裡啪啦四下滾散。

眾人見狀俱是俯身而跪,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連姚黃都捧著藥碗跪了下來,麵色惶恐。

靜嘉本就委屈,見嶽以睦竟還敢在自己眼前逞威,登時怒從%e8%83%b8口湧起,伸手推翻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矮幾,上麵放著的藥碗應聲落地,碎成好幾片,毫不遜於適才嶽以睦鬨出的動靜。

靜嘉目光冷若寒霜,恨恨射向嶽以睦,“兄弟兩人一個德行,我看誰坐這江山都沒分彆。”

嶽以睦聞言大駭,“你說什麼?”

靜嘉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她心裡到底是裝著嶽以睦,再氣再惱也絕不會像傷嶽以承一樣惡言相向。適才一句,已是極限。

然嶽以睦不知情,本是滿心歡喜地趕來,卻見靜嘉態度冷淡,不知要多難受。

他剛要替自己分辨,忽聽靜嘉一陣猛咳。嶽以睦這下陣腳大亂,旁的再顧不上,搶前湊到靜嘉榻前,去替她拍著後背,“靜嘉,你怎麼了?姚黃,還愣著做什麼……快去給你家小姐倒水。阿童,阿童你去請賀雲祺過來!”

“姚黃,不許去!”靜嘉故意要與嶽以睦嗆聲作對,饒是%e8%83%b8口咳得陣痛,仍喊下了姚黃,“你是伺候誰的?怎麼對旁人言聽計從?”

姚黃一愣,立在原地左右為難。

且不論嶽以睦原是好心為了自家小姐,單說他是帝王之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嶽以睦見靜嘉此時使小性子,不由蹙眉,抬眼向姚黃使了個眼色。

姚黃見狀,正要退下,靜嘉卻是淡淡道:“都不必管我,原先活著是為了等人,反正人等不來了,死了正好。”

嶽以睦自然聽出靜嘉意有所指,用力抱緊她,“你等我對不對?我這不是回來了,怎麼會等不到呢?你好不容易醒過來,彆再和自己作對了……姚黃,去倒水。”

她與嶽以睦慪氣,難過的成分大過真正的惱怒,此時聽嶽以睦如此說,眼眶登時紅了。隻她心中情緒起伏,一時不敢說話,生怕沒等開口,先落下淚。

嶽以睦自然察覺懷中人的變化,心中又軟又酸,更是意識到自己先前必定又氣到了她。惶恐之下,小心翼翼地向靜嘉道歉,“靜嘉,咱們不鬨了好不好?先前是我的錯……我不該信了嶽以承,過來誤會你,更不該朝你發脾氣。”

他將額頭抵在靜嘉頭上,極輕極輕地哄著,“我還是你的王爺,你不必把我當皇帝,我在你麵前也絕不做皇帝。咱們就像尋常夫妻一樣,鬨了天大的彆扭,也要和好,行嗎?我向你賠不是,你彆再惱我了。”

靜嘉起先對嶽以承心硬,不管他如何獻媚,都依舊我行我素,原是因為她心裡沒這個人,也不在乎嶽以承。如今擁著她的是嶽以睦,她受困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