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1 / 1)

側走,目不交接地出了府。

府外,一個翻身上馬,一個踩木梯登車,再無言。

靜嘉坐在馬車中,聽著車輪轆轆,伴著不緊不慢的馬蹄之聲,便知毓慎就策馬在一側。奈何劉大管家在旁,靜嘉有千萬個衝動想撩開窗簾看一眼毓慎,卻不敢付出行動,隻能直勾勾地看著窗簾,盼著夜風將它拂開,然後毓慎也剛好偏過頭來看向她。

劉大管家在深宅大院兒裡長大,豈會不知靜嘉心思,手攏成拳,壓在嘴邊低咳一聲兒,暗示靜嘉收回目光,誰知靜嘉嘴角勾起一笑,反倒直接掀開了簾兒——左右你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那再掩飾多沒趣。

劉大管家啊,不是靜嘉不按常理出牌,是她另有一套牌理。

“毓慎!”

靜嘉輕喚了一聲,毓慎目不斜視:“怎麼了?”

“沒事兒,想看看你酒醒沒有。”

“嗯,醒了。”毓慎餘光向車內掃了一眼,根本看不清靜嘉麵孔,唯一閃著熠熠光亮的還是那雙明眸。“我……醉的時候,說什麼沒有?”

靜嘉嘻嘻笑道:“說了,你說要給我買小鳥兒,讓我彆哭。”

毓慎到底沒繃住,麵露窘色,尷尬解釋著:“我就見過你哭那一回,實在是被嚇怕了,所以一直記著這事兒。”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我可當真了,你彆抵賴。”

毓慎嘴角緩緩翹起來,沒再回答。

靜嘉卻看見,他點了頭。

聽到他說話,靜嘉心平靜許多,鬆手放下車上窗簾,坐正了身子,看也不看劉大管家,仿佛適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劉大管家見兩人交談坦蕩,隻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揣測了自家冰清玉潔的小姐,頗尷尬,便也沒有說話。

京中官員宅邸多在宮城西側,是以倪孫兩府相隔並不遠。沒多久,馬蹄聲止,車亦漸停。劉大管家先行下車,繼而有人上前搭了木梯,扶著靜嘉踏下來。

“有勞孫少爺了,老奴這廂代夫人小姐謝過。”劉大管家正朝著馬上的毓慎行禮,毓慎極低聲地應了句什麼,然後抬頭看向靜嘉。靜嘉正要開口告彆,卻聽毓慎道:“你和瑾瑾在房中說話時,我已經醒過來了。之前以為是夢,沒想到睜開眼發現是真的。”

晴天……哦不,晴夜霹靂。

靜嘉緊緊捏著袖口,並不接茬兒,靜待下文。而毓慎卻沒再說什麼,勒馬回頭,在夜色裡行得遠了。

劉大總管不明所以,隻上前道:“二小姐,夫人還在等您。”

靜嘉混混沌沌點了個頭,抬步入府,徑向德安齋中去。

德安齋中,邵氏正以手撐額,似是疲乏不堪,靜嘉看了一眼,便覺不忍,上前告罪:“娘,女兒回來晚了,讓您擔心。”

邵氏並不抬頭,隻淡淡道:“你大哥都同我說了,嘉兒,娘很失望。”

靜嘉訥訥,不知該說什麼,往日撒嬌的膽子也小了一半。而邵氏似乎並不想聽她解釋什麼,一麵閉目,抬起兩手,以中指按揉著太陽%e7%a9%b4,一麵接上適才的話:“一直到過年你都不必來請安了,在閨房裡好好反省吧。每日抄一遍《女論語》,晚膳前我會讓雲萱去取。好了,去睡覺吧。”

“娘……”靜嘉上前去拉邵氏的手,她似乎從來沒見邵氏對自己這麼冷淡。作為邵氏膝下唯一的女兒,邵氏一向寵溺居多,她實在沒想到,今次不過是與孫家兄妹喝了個酒,倒會惹得母%e4%ba%b2這麼生氣。

邵氏輕而易舉抽出自己的手來,起身往耳房中去:“雲萱,送二小姐回明月引。”

靜嘉無法,隻得低著頭,沮喪地往宜寧院走。

本著錯則思過,過則思改的原則,靜嘉回到“明月引”,上了榻也沒心思睡覺。姚黃才幫她放下帷帳,靜嘉便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個粽子,對牆而坐。

錯在何處?

飲酒?靜嘉之所以敢提出來,便是在倪府大小餐宴上飲過之故,母%e4%ba%b2既不曾反對過,便也不該為此生氣。

那難道是害毓慎喝醉?太過失禮?這個倒是有可能,邵氏素來在禮儀上十分重視,女兒家閨中名聲實為可貴,這是拿來說%e4%ba%b2的重要籌碼,邵氏期盼靜嘉能得個好姻緣,自然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疏漏。

但……何至於氣到不見自己呢?靜嘉揪著被子兩端,收緊,再收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試圖通過縛在身上的壓力給自己充足的安全感,並借以抑仄心裡趵突泉一般噴湧而出的委屈。

靜嘉閉眼,擋住想往外流的眼淚——彆哭,彆哭,快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大概想得太入神,靜嘉就以這個姿態睡了過去,而翌日醒時,靜嘉徹底欲哭無淚:我!落!枕!了!

過年 [捉蟲]

時間過得匆匆,靜嘉閉門自省的這幾日裡,倪府已是進入了年關最忙的時段。

倪府上至倪子溫夫婦,下至灑掃婢仆,俱是一身喜氣洋洋的新裝。吏部早在小年前已經封印,倪子溫為董相暴斃之事奔走,稀稀拉拉忙到二十八日,總算將手頭工作收尾,安心回家休假。一邊檢查長子文武功課,一邊與妻妾們交流感情,當然,也要進行倪府多年以來的傳統活動——由家主%e4%ba%b2自寫春聯、福字。

而今年有了新氣象。

因著中秋節後,敦堂與趙菡訂下婚約,倪子溫把寫福字的任務,交給了嫡長子,算是昭示全府——我大兒子馬上要長大啦,彆把他當小孩兒看了。

敦堂頭一回接手這項任務,乾得仔細而慎重。

靜嘉雖足不出戶,卻絲毫不影響她得知這些事情,“明月引”的“四小牡丹”都是她的耳目,每日通過不同渠道打聽八卦,來保證靜嘉不成為奧特烏曼(out-woman)。因怕靜嘉無趣,在德安堂請過安後,敦堂會來“明月引”,和妹妹一起寫字——靜嘉抄《女論語》,敦堂寫“福”;用晚膳前,靜嫻也會來陪靜嘉做做刺繡,以防妹妹懶怠。

其間,靜雅還來挑釁過一次,試圖落井下石,嘲笑一番,可惜,靜雅在靜嘉“哦”與“嗬嗬”的回複中,敗興而離。

若說有什麼不如意,便是靜嘉總莫名想起毓慎來,想起他調轉馬頭前那一句“沒想到睜開眼發現是真的”。靜嘉已經記不起他說話時的表情,或者他說話時根本就沒有表情。那,再見到他時自己該怎麼回答?追問答案還是避而不談?

為什麼要避而不談?

自己的初衷不就是替姐姐問一個結果嗎?

可是……毓慎的口氣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靜嘉托腮,一個時辰經常就這樣發呆呆了過去。在整日的糾結裡,靜嘉幾乎刨出了毓慎從酒醒到送她回府這一段時間內所有的神態表情和語言。其實沒有對她的疏離,一如常態。

隻是最後才留下這句話。

在不斷琢磨毓慎想法的思考中,五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臘月二十九,晚膳前雲萱來取靜嘉所抄《女論語》,同時傳話道:“夫人請二小姐去德安齋用晚膳。”

這是懲罰結束的意思?靜嘉捧著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作惶惶不安狀隨雲萱一道兒去了德安齋。待靜嘉到時,離用膳還差些時辰。

倪子溫在書房不知做什麼,而邵氏在耳房裡,一手執賬簿,一手扒拉著算盤珠子,緊蹙眉,麵容嚴肅。

“母%e4%ba%b2萬福。”靜嘉壓手為禮。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邵氏抬頭掃了她一眼,讓人去挪了繡墩兒來:“你先坐,最後幾頁帳了,一會兒再說。”

靜嘉乖乖點頭,安靜入座。

每逢年底,邵氏就要將一年中的大小賬目重新審算一遍,確認無誤後封箱保管。%e4%ba%b2力%e4%ba%b2為,不讓任何人插手。是以,邵氏一年裡最繁忙的日子,恰恰與倪子溫相反。

從側麵打量著母%e4%ba%b2,靜嘉看到她眼角的細紋,隨著母%e4%ba%b2眉心一皺一舒,時深時淺。看著母%e4%ba%b2的樣子,靜嘉有些驚恐。難道自己30年後就會和母%e4%ba%b2現在一樣嗎?把所有的精神都付之於子女、妾侍還有這些生活的零碎上。沒有娛樂,所有的宴席聚會,都是人際關係的戰場。

這真可怕。

“雲萱,收起來吧,沒問題了。”邵氏疲憊地揉了揉眼,雲萱一麵答應著,一麵絞了塊熱手巾遞上去。邵氏捧著熱手巾搭在眼上,才與靜嘉說話:“這幾日可悶壞了?”

靜嘉小心肝兒一顫,“還好,大哥和大姐姐每日都來陪女兒,要抄書,有事做,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邵氏輕笑了聲,拿下手巾,信自放到一旁炕桌上。“倒是實誠,那反省出自己做錯哪裡了嗎?”

靜嘉點點頭:“女兒做錯了好多好多,不該帶著他們喝酒,在人前失禮,也不該自己留下,讓娘擔心。”

邵氏雖然一時生氣,但到底是母%e4%ba%b2,氣過便就原諒了靜嘉,這會子自然如舊日一般%e4%ba%b2昵。邵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靜嘉坐過來。“你今年雖然才九歲,但娘一直覺得你是個早慧的孩子,素日裡人情往來的事情,都講與你聽。隻一件事,娘覺得你知道對你反而不好,所以始終未說。”

邵氏一麵說,一麵攬過靜嘉。靜嘉靠在母%e4%ba%b2懷裡,好奇心被激到爆棚,抬著小腦袋神采熠熠地盯著母%e4%ba%b2。

邵氏歎了口氣,解釋道:“我才生出你的時候,你孫嬸娘想來替慎哥兒訂娃娃%e4%ba%b2的。”

什麼?!

難道自己已經是孫毓慎的未婚妻了!靜嘉登時從母%e4%ba%b2的懷裡掙了開來,下意識道:“我才不要!”

說出口來,靜嘉又有些後悔……這話說的是不是太絕了?毓慎其實還算不錯來著?

邵氏隻一笑,摸了摸靜嘉發頂,沒有答她,繼續說著:“當時孫家幾房鬨得頗難看,娘不想自己女兒嫁到那樣是非多的深宅大院兒裡,便推說要待你長大些再看看。但你爹一直挺滿意孫家的,說是家學淵源,又為朝中少有耿直清流,能與孫家結姻,對你父%e4%ba%b2來說,倒是很重要的助力。”

靜嘉竟然納悶自己為什麼會冒出一絲竊喜,努力壓製著心裡卟嚕卟嚕往外冒的粉紅小泡泡,佯作淡定問:“然後呢?”

“就像現在這樣兩家都彼此靜觀呀,你父%e4%ba%b2官越做越高,你又表現得處處得體,孫家的心思大概不會變,隻是慎哥兒固然聰慧,卻太難約束了些,再者,他們家不是長房,分家後遠不如過去光鮮,娘總覺得,你還能嫁得更好些。”

靜嘉一愣,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接口:“所以,母%e4%ba%b2那日生氣,是氣……”

邵氏打斷道: “不是氣,是怕。怎麼就你偏偏留下了呢?若是孫夫人借題發揮,你來日豈不是非慎哥兒不嫁了?你名譽若是壞了,嫁過去立不住威怎麼辦?”

……那樣兒也挺好的?靜嘉很慫包的在心裡腹誹了一句。

邵氏見靜嘉默不出聲,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重新把她攬到懷裡來:“你還太小,這些事情娘說了,你可能也不懂。隻是以後不要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