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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孫家頂多對自己做做思想教育工作,這一點,靜嘉還是頗有把握的。

一直沉默的敦堂對此深以為然,隻是時辰不早,他們理當回府,獨留妹妹一人在孫家,他到底不放心。“還是我留下吧,你和靜嫻先回家,請完罪我自己騎馬回去。”

靜嘉搖頭:“這麼晚回去,我和姐姐又是兩個女孩子,太危險了。還是你陪姐姐吧,等見過叔叔嬸娘,他們自然會安排人送我回府的。”

“要不……就讓靜嘉留下吧。”毓瑾打斷兄妹二人的對話,“靜嘉今夜且與我擠一擠睡,明日天亮,再讓娘使人送她回去。”

敦堂思慮片刻,終於點頭:“好吧,那就有勞你照顧我家妹子了。”

商定好結果,毓瑾讓毓文代自己送敦堂、靜嫻二人出府,毓文雖然少言寡語,但還算知禮,答應著去了。

此時屋內隻剩靜嘉、毓瑾,還有適才靜嫻口中的“裴兒姑娘”。裴兒正在屋角的盆架旁投著手巾,身板兒纖苗,玉頸低彎,露出一截白皙肌膚。她一身兒青綠襖裙,外著湖藍短比甲,靜嘉隻消一眼,便看出她是個不同尋常又極得臉麵的丫鬟。

大概是給毓慎預備的小通房吧,靜嘉心裡彆彆扭扭的。

毓瑾見靜嘉盯著裴兒,以為她是在想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靜嘉“啊”了一聲,抬起頭來,迷茫地看了眼毓瑾:“沒想什麼啊?”

不料毓瑾緊張地抓住了靜嘉胳膊:“靜嘉,你不會也醉了吧?!”

靜嘉這才真正回過神兒來,笑著擺了擺手:“沒有沒有,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毓瑾追問道。

“隻是想起來,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沒跟你說。”靜嘉斂容,瞭了眼裴兒,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請自覺退散。

誰知這裴兒不進反退,朝兩人欠身行禮,下了逐客令:“兩位小姐若是說話,不妨到廳裡去,奴婢使人給您上茶,這會子少爺睡了,奴婢怕擾了他。”

這是被挑釁了?靜嘉瞬間炸毛:“毓慎這兒真是好規矩,主子說話,倒由得一個丫鬟來插嘴了。”

毓瑾聞言,忙拽了下兒靜嘉袖子,向裴兒吩咐道:“哥哥睡得沉,不要緊,我們小聲點兒說就是,你先去給哥哥煮完醒酒湯來,他若是醒了,正好喝完再睡。”

裴兒似是全不在意靜嘉的態度,仍是笑%e5%90%9f%e5%90%9f的模樣,稱是而退,還不忘替兩人掩了門。靜嘉氣鼓鼓的繃著臉,“你拽我乾嘛?這是多金貴的丫鬟,連你也護著她?”

“她又沒說錯,咱倆要是真吵到哥哥怎麼辦?”毓瑾好像不太懂靜嘉怎麼突然就不爽了,其實……靜嘉自己也不懂。

抬手揉了揉自己兩頰,好不容易平緩心情,悶聲道:“太沒規矩了些,怎麼能趕咱們走呢。”

毓瑾噗哧一笑,“誰趕你走了?不就是讓咱倆到外麵坐著麼?行啦,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靜嘉被毓瑾拉著在圓桌一旁的花梨木鏤雕海棠五開光繡墩上坐了,臂搭桌沿,懨懨道:“其實一早兒就想和你說了,隻是沒尋到機會……我覺得,我大姐姐好像有點兒……嗯,喜歡毓慎。”

“什麼?”毓瑾乍聽,並未反應過來,怔忡半晌才期期艾艾道:“你、你是說靜嫻姐姐?”

靜嘉嚴肅地點了點頭。

毓瑾臉驀地紅了,靜嘉無語:你臉瞎紅什麼啊。卻聽毓瑾接茬兒問:“你怎麼知道的?”

靜嘉便有模有樣地把靜嫻的話學了出來——“倘使能如孫公子一樣人品方正自然更佳。”言罷,還解釋了一番:“她怎麼不提旁人,偏提毓慎呢?我當時也沒意識到,後來姐姐走了,才回過味兒……哎,你說,我姐這是單相思啊,還是兩人早就背著咱們……”

“不會吧?”毓瑾的話虛虛弱弱地出口,雖說她和靜嫻沒有與靜嘉這般熟稔,但其人脾性還是知道的,這樣大膽的事兒,豈是靜嫻一個庶女敢做的。

毓瑾情不自禁地瞥了眼哥哥,這一瞥不得了,正見他大哥已經揉著惺忪睡眼坐了起來,身上隻穿了一件兒素白寢衣。“哥哥你怎麼起來了!”

靜嘉順著毓瑾的話也歪過腦袋,恰好和毓慎兩人四目撞到一起。沒等靜嘉有所反應,毓慎迅速地躺回了被窩裡,說話聲都變了:“倪靜嘉你怎麼在這兒?”

靜嘉表情略尷尬,逼著自己做了個害羞的表情,朝毓瑾道:“我先出去了。”

“我陪你。”毓瑾也不好在哥哥的房間多呆,把毓慎一人兒扔下,迅速地拉著靜嘉出了耳房。

才邁出屋,正遇上端著醒酒湯的裴兒,不待她行禮,毓瑾就道:“哥哥醒了,你讓他趕緊喝了醒酒湯。”

靜嘉立在一旁試圖緩解自己適才的窘狀,隻覺那裴兒好像睨了自己一眼,還帶著點兒幸災樂禍的意味,靜嘉皺了皺眉,想瞪回去時,裴兒卻已經進了耳房。

“不知道剛才咱們說的話,哥哥聽到了沒。”

毓瑾好似很緊張,靜嘉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他若是聽到了,看見我也不會那麼驚訝。”

毓瑾還要說什麼,卻見她自己的貼身丫鬟邁進門兒來,“大小姐,老爺夫人回來了。”

靜嘉一肅,率先道:“帶我過去。”

靜嘉抬步便走,毓瑾追了上去,“我陪你!”

孫府正院廳中,孫翰林正襟危坐,下首是孫夫人。靜嘉瞧著,好像兩人已經知道她未走,特意等著似的。靜嘉站在外麵和毓瑾相互打了兩句氣,這才壯著膽兒進屋向二位長輩請安。

孫夫人與靜嘉打交道最多,自然由她客客氣氣地和她寒暄,問候了靜嘉長兄長姊,才進到正題:“聽說慎哥兒飲醉了?”

“是,此事全賴靜嘉,晚膳才開席,靜嘉便央著毓瑾取些果子酒來,又拉著大家一道兒喝,沒想到……靜嘉深知此次行事輕莽,是以留下向孫叔叔與嬸娘告罪。”

靜嘉一口氣把話說完,省的這兩口子還要追問。

孫夫人歎了口氣,“我一向以為你是最知大體的,倒忘了你還是個孩子,不打緊,誰能不犯錯兒呢?瑾瑾,你哥哥現在在做什麼?”

毓瑾忙上前,恭敬回答:“哥哥之前一直睡著,適才醒了,女兒讓裴兒給他喂醒酒湯了。”

“嗯,那就好。”孫夫人點了點頭,沒再接茬兒。

廳裡一時冷了場,靜嘉坐立難安,才準備開口打破安靜,卻聽見極熟悉的一聲兒:“爹,娘。”

是毓慎。

責罰 [捉蟲]

毓慎一身直裰,立在門檻前,彼處沒有蠟燈,隻比廳外略亮一些,靜嘉看不清他表情,卻在潛意識裡覺得他在對自己笑。

孫翰林此時才發話:“你可知錯?”

在場三個孩子俱是一愣,毓慎緊走了幾步,梗著脖子生硬道:“回父%e4%ba%b2,兒子不知。”

孫翰林一拍桌案,唬得靜嘉大氣都不敢喘。“孽子!我平日是怎麼教你的?養心莫善於寡欲,飲酒貪杯,你還不知錯?”

“孫叔叔,毓慎沒有貪杯,是他……”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兒子知錯。”未等靜嘉說完,毓慎已經跪在廳中,把靜嘉想解釋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靜嘉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言。

孫翰林哼了一聲,並不理毓慎,任他跪著。時值仲冬,孫府雖有地炕,廳中又設了炭盆,但此時正值夜裡,門扇大敞,毓慎這樣直挺挺地跪著,膝蓋不僅受力,又要受涼。靜嘉看著,隻覺心上莫名一酸,好像被人不停地向外拉扯。

總聽毓瑾說孫父如何嚴厲管束毓慎,今日卻是頭一回見到,靜嘉恨不得要擼袖子和孫翰林理論一番“如何正確地教育兒子”。

但靜嘉畢竟不是九歲頑兒,上一世摸爬滾打的成長,早讓她學會適時地沉默,學會接受一切不如願,學會把憤懣揉到心底最不可見的地方,然後自我消化。

靜嘉緊緊抿著%e5%94%87角,眼神停在毓慎的背影上——這是第幾次,注意到他的背影了?從小時候那個無法無天的皮猴兒,到現在這個敬畏死亡、敢於認錯的少年;從小時候過家家裡的“爹爹”,到現在這個被姐姐暗戀的“孫公子”,靜嘉突然覺得,長大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老爺,夫人,倪府的劉大管家來了,說是接倪二小姐回府。”

靜嘉從遐思裡回神,臉色變了一變。這位劉大管家比自己父%e4%ba%b2年紀還大,一向受母%e4%ba%b2敬重,派他來接自己,那意思就是——必須回家。

毓瑾不明緣由,隻皺眉道:“不是說讓靜嘉留宿一宿嗎?”

“快請進來。”孫夫人當機立斷,又望向靜嘉:“你母%e4%ba%b2大抵是擔心你,既然讓人來接,你就安心回去吧。”

說話間,劉大管家已經進到廳裡,向座上孫氏夫婦行過禮,繼而說明來由:“我家夫人擔心二小姐生性難約束,怕叨擾夫人,特命老奴來接二小姐。”

孫夫人自然要客氣一番:“哪裡,嘉姐兒最是知禮貼心,她願意留下來,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叨擾?隻是偏逢小年夜,還是回家住好。”

靜嘉上前一步,站到了毓慎身側:“既然劉管家來了,靜嘉便不好再打擾叔叔嬸娘。不過今日之事,錯在靜嘉,還請叔叔不要再責罰毓慎,靜嘉已經有愧,若是為此事再令叔叔動了肝火,靜嘉就更不能饒恕自己了。”

靜嘉說得半真半假,也不抬頭多看孫翰林,猶自言罷,便行禮告辭。才邁出廳,欲穿抄手遊廊時,忽聞廳中毓慎道:“爹,讓兒子送靜嘉回去吧,時辰不早,她一個女孩,實在不安全。”

靜嘉停下腳步,示意劉大管家稍候。

隻聽孫翰林嗤了一聲兒,“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給我跪在這兒好好自省,彆操心不乾你的事兒。”

靜嘉實在納了悶兒,說話這麼難聽的老頭兒,是怎麼和自己那個講求中庸的父%e4%ba%b2成為至交好友的。

而毓慎大概是聽慣了,並不受挫,隻犟著脾氣不肯答應:“父%e4%ba%b2一向教育兒子要有擔當,如今卻矢口否定兒子,自相矛盾,豈不好笑?兒子打馬來回,但求心安。”

一句“但求心安”,激得靜嘉心跳瞬時加速,站在原地,益發舍不得走。這回,不待孫翰林說話,孫夫人先開口道:“這樣也好,你且送嘉姐兒回去罷,叫個小廝與你一道,免生差池。”

毓慎生怕母%e4%ba%b2反悔,馬上接口稱是,單手撐著地案起身,踉蹌一步站穩後,便向父母揖禮告退。

毓慎邁出屋,正想去追靜嘉,卻不料靜嘉就在門口。

此時月色迷蒙,回廊中懸燈昏暗,毓慎卻清晰地瞧見了靜嘉晶亮黑眸,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他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大笑:“走吧,我送你。”

靜嘉忙用力點了點頭。毓慎適才言行已頗越矩,兩人心知肚明,為了避嫌,兩人隻好各自從抄手遊廊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