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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191 字 6個月前

儀。

那女子跪了許久,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有些拘泥緊張,心臟砰砰跳動,漸漸口乾舌燥,手裡又還拿著那杯茶水,小小茶杯輕薄如紙碧青如玉,內裡的茶水帶著碧色,清芬迷人,終於忍不住端到嘴邊,淺淺喝了一口,發現竟然從來沒有喝過如此甘冽芳香的茶水,清醇的茶水流入口中,隻如甘泉一般撫平口舌咽喉,她忍不住又喝了幾口,竟將那杯茶喝完,卻見那名管家又端著托盤過來,請她將那杯的空茶杯放回去,禮儀齊全得無一絲錯處。

她漸漸有些自慚形穢,悄悄挪了挪膝蓋,衣衫才微動,便已看到那貴人身側的護衛目光如閃電一般看到了她身上,一直按著刀的手腕甚至微微一動似隨時要拔刀,她嚇得背上出了一層薄汗,不敢再動。

卻見很快山下如雷一般的幾騎飛奔了過來,隻見兩個男子身穿著官袍,一路急奔,從山下急趨上山來,近前來便立刻下跪叩拜,口稱:“臣京兆尹高襄、大理寺卿歐陽樞文見過皇上!”

皇上!

這名年輕得過分的貴人,竟然就是當今天子!

這娘子竟然攔轎告狀到了天子跟前!這可是禦狀啊!告的卻偏偏正是天子帝師!

圍觀著的舉子們一時都有些按捺不住,竊竊私語,卻又都在侍衛們齊聲呼喝:“肅靜!”下住了嘴,現場安靜如針落可聞。

隻見蕭偃淡淡道:“起來吧,朕難得微服私訪一次,便遇到這位姑娘攔轎告狀,你們且看看這狀紙。”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隻見那侍衛立刻起身,將那狀紙遞給了大理寺卿歐陽樞文,歐陽樞文看了看狀紙,臉色微變,又遞給了一旁的京兆尹高襄。

蕭偃道:“這位李氏口稱冤枉,州縣衙門不敢接她的狀紙,到了京裡,京兆尹、大理寺也不接她狀紙,隻讓她回州縣衙門逐級告狀,不許她越級告狀,可有此事?”

隻看到歐陽樞文上前一步朗聲道:“臣歐陽樞文回話,臣今日第一次見這一份狀紙,但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大理寺絕無人敢擅自退百姓狀紙之行,且大理寺門口就有供民眾自投狀紙的銅匱,其鑰匙為大理寺卿親自保管,每日由三名官員同時領鑰匙親自打開,查看驗收裡頭的狀紙並且一一錄好,一一核驗,絕無可能有不受理狀紙之理。”

京兆尹高襄也連忙上前道:“臣高襄回話,臣亦是第一次見到此狀。京兆府衙門口與各府州縣衙門一般,早就設了銅匱,設有投書口,又有衙役把守,所有人不許攔截百姓投書,豈有狀紙送到不曾受理?

舉子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全都想起來了,皇上五年前早就有命,各州縣衙門都設銅匱,百姓有冤,有諫,有策,有方,均可從銅匱投入,會有專人查看核實。

雖說這位姑娘看著楚楚可憐,但這兩位高官均為正一品高官,又敢在天子跟前以命擔保,這話說出來可就更有說服力了。

目光都投射在了那位姑娘身上,那姑娘臉色蒼白如紙,眼圈紅腫,渾身微微顫唞,她哪裡知道什麼銅匱?

隻看到蕭偃同樣看向那位姑娘,淡淡問道:“李氏,你到大理寺、京兆府去投狀紙,是何日何時,可有人陪同前往,又是何人拒接你的狀紙,可一一說來。”

李娘子抬起臉來,微微張嘴,卻見何常安細聲道:“天子問話,你須據實回話,如有欺瞞,是為欺君大罪,當斬!”

李娘子臉色微微一變,已不由自主張嘴道:“我不曾去過大理寺、京兆府投狀紙。”

眾人嘩然。

李娘子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實話來,這就是天子天威嗎?

蕭偃抬眼看了眼歐陽樞文:“歐陽卿問話吧。”

歐陽樞文拱手領旨,又微微側身問道:“李氏,既然你不曾去大理寺、京兆府,那又是什麼人教你,到這裡攔下禦駕,告此禦狀?”

李娘子身軀瑟瑟發抖,嘴巴已經控製不住地將實話倒了出來:“是有位娘子教我,說是隻要我在大庭廣眾,進京趕考的舉子跟前說出這些,不會有人去細細核驗我到底有沒有去過大理寺、京兆尹的!我狀告的是當今帝師,去大理寺和京兆尹,是民告官,白白要受殺威棒,不等見到貴人,我受不住打,白白陪了性命。”

歐陽樞文又問:“那位娘子為何要教你來告禦狀?”

李娘子麵如土色:“我家原在山上有茅屋一間,山地旱田十畝,我和哥哥相依為命,種田過活,帝師要修觀星塔,征收了我家的田地,我無處可去,哥哥又被打死,我被本家逼嫁,被那位娘子救下,她替我寫下狀紙,讓我背熟,指點我隻能進京告禦狀,讓我告通微帝師修觀星塔強占田地,這樣才能有希望將事情鬨大,為哥哥複仇,求得一線生機。”

歐陽樞文麵色詫異:“那觀星塔修建,果然是強占你家田地,不曾給補償?”

李娘子心知大勢已去淚落如雨:“給了,當時欽天監過來修建核驗的,給了千兩白銀補償,可自行購買良田,我大哥親自簽字領回的銀兩,沒想到本家那邊知道我家得了豐厚補償,便打上門來,硬要當年我母親欠了他家錢!又說那薄田茅屋本就是本家的田,分家不當,應當重分!強行命族老來要重新分錢!我大哥不服氣,和本家鬥毆,被活生生打死!又要逼著將我出嫁!我被捆著上的花轎,一路啼哭,被聖星娘娘救了下來,給我指點了一條路,讓我進京告狀!”

歐陽樞文道:“一畝旱田,在京裡也不過是五十貫一畝,更何況是鄉野山地,無水灌溉,千兩銀遠超山地價值,既已給了補償,如何還說是強占田地?你可知道誣告同樣是罪?”

李娘子捂臉痛哭:“可是若是沒有那千兩銀子,我和我哥哥還好好的在山上相依為命……”

歐陽樞文問:“你如何知道禦駕從此行過?”

李娘子道:“我不知,我進京後就按那娘娘指點,在這茶莊存身,知道綠楊莊這裡的仆婦侍女,無人敢欺辱,早晨我看到帝師經過,適才看到轎子,便有人推我讓我上前攔轎告狀!我也不知道轎子裡的是天子!”

歐陽樞文又問:“聖星娘娘是誰?”

李娘子哭了:“是拜星教的聖女,她說隻有事情鬨大了,我才能得到補償……我也不想……可是我哥哥沒了,我……”

歐陽樞文道:“千兩銀子,遠超貧瘠山地之價,你反恩將仇報,指責施舍給你們錢財的人為仇人,實在可歎。”

李娘子捂臉痛哭,羞愧得無話可說。

歐陽樞文深深向上一揖:“臣問完了,恭請聖裁。”

蕭偃道:“轉送京兆尹,按律問罪,念其愚昧,又兼被奸人引誘,被鄉患迫害,可免死罪,但誣告帝師,罪不可恕,杖八十,分三月打完,可著良醫醫治。另押其狀紙中所言本家之人進京,如屬實,按律問罪。發還其家產,命當地鄉賢撫養。”

李娘子癱軟下拜:“謝皇上隆恩……”

蕭偃站起身來,神容冷冽:“另下九州通緝令,通緝拜星教妖人,妖言惑眾,欺君罔上……”

第106章 問天理

遠遠的山下, 一個青裙女子遠遠眺望著,鮮於鳶站在她身側,歎息道:“雖然知道這位曾經的少年天子城府極深, 此行收效未必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 但如今這還是輸得一敗塗地啊。”

“帝師始終不出來, 我們便輸了一籌,本來他出來, 就算再怎麼辯解自己無罪,也白白惹了一身腥,我倒料不到他竟然能忍住不出來當麵對質;皇上當眾叫來大理寺卿和京兆尹與那李葦娘對質, 那李葦娘原本看著性情剛烈, 還以為她至少能多忍幾個回合, 一旦當眾刑訊或者是被收押回去, 這滿山的舉子們就能把今日這話頭傳得到處都是,沒想到她竟然連天子一問都抵擋不住,直接就說了實話, 又輸了一籌,一個謊言被揭穿,後邊的話便不再被人所信。”

女子搖了搖頭:“本來就沒指望李葦娘這樣一個鄉間農女能在歐陽樞文的訊問下頂多久。歐陽樞文掌大理寺多年, 極擅斷案,不需要刑訊也能問出實話來。你看皇帝也是深諳審訊之道, 一字不提帝師,不提強占,隻問何日何時送了狀紙, 何人拒收。這樣的細節多問幾次, 李葦娘就要露馬腳了,皇帝心思縝密, 當場對質,現場審訊,確實高明,也著實是護著那帝師得緊。”$思$兔$網$

“場麵原本應該混亂不堪,趁亂喊出去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修山嶽台強占民田、京兆府和大理寺不收狀紙的話,老百姓和讀書人不會去查驗,他們隻會口口相傳弱女子攔下天子禦駕告禦狀,卻被天子護著帝師,強行壓製。”

“這樣突然的場景,皇帝幾乎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卻偏偏壓得場麵肅穆威嚴,無人敢輕犯天威,硬是一句一句問出了真話來,果然是真命天子,經天緯地之才,定乾坤,安天下。”

鮮於鳶感慨道:“他當初在深宮中韜光養晦,把太後、高元鈞和朝廷丞相們瞞得多深,最後一鳴驚人,獨守社稷,東征西戰,早已是威重令行,乾綱獨斷。正如《尚書》所謂的‘一人元良,萬邦以貞’,有此明君,自然是氣運所集,天道厚愛。”

女子也遺憾:“此人,可堪為我夫,可惜了。”

鮮於鳶道:“此前我想謀和親,也是深覺此人堪配吾妹,可惜他其誌甚堅,不是輕易說得準的,又是如此天資聰穎……”

女子道:“那孫恒關在茶山這麼多日,本來就是引我們前來,這巫九曜又鮮衣煌煌,白日走入,顯然就是引我們最後一搏,自然是不能上了他的當。如今此事不諧,也隻能來日方長了……不過,我有感覺,他吸收了混沌的能量。”

鮮於鳶道:“好事。”

女子道:“接下來隻能派出檮杌啦,希望彤哥哥能滿足他。”

鮮於鳶搖了搖頭:“恐怕隻有我親自上——饕餮他竟然沒有吸收,這很意外。”

女子惆悵看著鮮於鳶:“鳶哥哥,我希望你能永遠陪著我。”

鮮於鳶伸出手輕輕擦了擦女子臉上的淚珠:“早就已經做了決定,不是嗎?”

“阿鸞會帶著我們的份,一起快快樂樂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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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偃走入山頂小廚的時候,巫妖早已坐在窗邊,看著他笑意粲然:“陛下好生威嚴,多謝陛下維護。”他還是那一身分外張揚華麗的一身金飾瓔珞,點綴得他一身光燦燦分外明麗。

蕭偃看了他一眼,心說穿成這樣張揚,分明是故意的。心下有些怏怏不快,一言不發坐到了巫妖對麵,由著內侍們裡裡外外打點好,上了茶上了菜,才退了出去。

包間內隻剩下了他們兩人,巫妖才拿了筷子夾了一隻青嫩筍尖,喂到了蕭偃嘴邊:“這筍尖炒的熏肉,我吃著不錯。”

蕭偃張嘴吃了,才問他:“怎麼處置了孫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