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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208 字 6個月前

朝議的時候,唇槍舌戰,猶如菜場一般呢——朕登基這些年,有幸見過幾次金鑾殿上大臣吵起來甚至捋袖拔拳打起來的……”

話才說完,殿內果然已經吵得兩邊都有點上頭,已開始有人麵紅耳赤厲聲斥罵,但上頭季同貞、張辰英兩位相爺都穩如泰山,麵不改色,顯然就是要等這吵吵嚷嚷,來顯出太後的私心來。

忽然靖海侯何帆疾步出列匆匆躬身行禮,便高聲道:“臣有話說!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這元後自然要從世家貴女中挑選。承恩侯府既已為先代後族,貴不可言,則應從彆家勳貴中挑選,臣奏請延用舊例,從三品勳貴及大臣府中中挑選適齡閨秀,入宮待選!”

靖海侯卻是兒孫不濟事,僅有一個爵位,卻是降級襲爵,如今兒孫都無甚出息,一家子隻坐吃山空。眼看著到兒子襲個伯爵差不多就要到頭了,隻能想著什麼方法再振興門楣,他家男丁少,女孩卻多,光是孫女就有十來個,不說立後,便是為妃也是極有機會的,畢竟,皇上才十二啊!何家什麼不多,水靈靈花一樣的閨女多著呢!一旦入宮,再生下個皇子公主,那何家這侯位,再延長個三代大有希望!

他心頭火熱,奏事後看上頭沉下臉來的孫太後,心頭微微一怯,再一看一旁的季相爺麵無表情,心頭又一抖,猛然想到端王被調出京去督修河道去了,明顯內閣這是和太後在打擂台,怕輔政親王幫著太後,這才調他離京,這麼說來……自己卻是當了出頭的椽子,捅了個馬蜂窩啊!

他咬了咬牙一眼看到一旁的安國公衛達正垂著眼皮打瞌睡,雙手都籠在袖子裡,站得穩如泰山,其實那微微的鼻息聲早已出賣了他睡著的事實。安國公那是一貫的老狐狸牆頭草,每次都哪裡都不沾,又是個老好人——靖海侯心念數轉,靈機一動,連忙一推安國公道:“安國公您說是不是?承恩侯府已貴不可言,不應再加過多恩賞,元後何其重要,皇上將來……”

安國公被他一推,渾身一顫睜開眼來,睡眼惺忪仿佛剛從夢裡被驚醒:“啊?皇上親政?”

堂上瞬間安靜了下來。

殿上忽然安靜下來,尤其顯得安國公那一聲親政特彆清楚,靖海侯張口結舌,自己剛才說了親政兩個字?安國公仿佛懵然才清醒過來,茫然看著周圍似乎沒找回狀態,靖海侯來不及仔細回憶,隻以為自己口誤或是安國公年高耳聾聽不清楚,在一旁連忙道:“安國公乃是三朝元老,功勳彪炳,又一貫老成持重,端方識大體的,這立後一事,老國公您如何看?”

安國公衛達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想來耳朵確實不太靈便,因此嗓門頗高:“啊……老臣的意見……這奉天承運,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恩施普及海內外……”

眾人看他開始搖頭晃腦,掉書袋表忠心,語無倫次,老態畢露,忍不住偷笑,但到底是三朝的老國公,倒也隻能按捺著耐著心聽他拖著嗓子說:“這元後事關國本……為天下之母,又育未來之君,選不好那就是妲己武周之流,這德容言工和家世,都太重要了……著實需好好議一議啊……”季相爺臉色微緩,孫太後麵色已沉了下來,手上捏著佛珠仿佛要捏碎一般。

安國公卻又語氣一轉:“但這立後……說到底……卻也是皇家事……我大燕朝曆代先皇,立後那可都是皇上一言九鼎,乾綱獨斷,豈有我等臣子們在這朝堂上議論不休,念叨皇上內闈之理……”

這下孫太後臉色又緩了,輪到季相臉色凝如冰霜。

安國公這一波三折,抑揚頓挫,越說卻仿佛越上頭,倒像是老人家說上了興頭打不住了:“當年文宗立後……那是直接下中旨,不經內閣……再說那武宗,更是……”季相沉著臉打斷他道:“安國公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這是意欲如何?”

殿上輕輕有了笑聲。

安國公卻目瞪口呆,仿佛上了年紀,被忽然打斷,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臉色茫然,眼珠子停滯著呆了一呆仿佛在回憶適才說到哪裡:“這……老臣的意思……老臣的意思是……啊對!親政!這大婚了就該親政了!”

堂上又倏然一靜。有些大臣們之前在開小差,不欲被卷入紛爭的,此刻都有些不明狀態的茫然:什麼親政?誰說親政了?不是說皇上要大婚嗎?大婚後就要親政?這是太後的意思?還是內閣議了章程?什麼時候定的?內閣已與太後達成一致意見嗎?

一時大婚和親政仿佛連起來了一般,卻無一人敢議論發言,隻是互相傳遞交換著目光。

親政這個詞,仿佛石破天驚一般,揭開了一個大家心照不宣卻都完全不提的詞,皇上大婚立後了,是不是離親政之日,也不遠了?

皇上一日大似一日,當然總要有親政之日的,但之前宮內一直傳聞皇上身子不好,皇上臨朝又一貫緘默不語,內閣與孫太後都從未議過親政之時,因此眾人也都默認為皇上年少體弱,尚未能親政。

然而此刻忽然有人將大婚和親政連在了一起,所有人都恍然,皇上既能立後大婚了,是不是也該親政了?

安國公臉上仿佛全然不覺自己揭開了多麼大一個蓋子,還稀裡糊塗神情像在夢裡,嗓門大得聲音都在殿堂上空隱隱出了回音:“皇上既然要大婚親政了,此事自然端的看聖意如何,我等臣子隻管遵旨便是了——皇上衝齡踐祚,臨朝聽政多年,又得輔政大臣們悉心輔佐,一貫沉穩持重,又事太後極孝,自然是燭照千裡,明察秋毫,皇上少年英慧,真龍天命,祖宗大業,在陛下一身也!”

他說到後頭,仿佛回到年輕之時,激昂慷慨,感激涕零,掀起官袍就向著蕭偃跪了下來:“恩出自上,斷在宸中,老臣請皇上定奪!”

堂上安靜得仿佛連所有大臣們的呼吸聲都停住了。

第29章 見圭角

滿朝大臣, 都看著安國公跪在堂上,呆若木雞,全都不發一言。

季相眉毛皺起, 麵如凝鐵, 但安國公這忠君愛國的調子起得太高, 一時倒不好駁斥,畢竟皇上再年少, 那也是天子,他不能朝上說出什麼讓政敵們抓住把柄的話。

所幸蕭偃臨朝聽政時一貫沉默寡言,按一貫行徑, 皇上應該會說請母後與內閣大臣們再議。

季相眉毛微微一鬆, 拱手向皇上行禮, 竟似真的請皇上說話一般。

內裡珠簾微微一動, 看起來像是孫太後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皇上少未更事……”

蕭偃卻忽然開口:“列位大臣忠君愛國,意見都很對,朕自弱齡登基, 唯皇太後撫育朕躬,劬勞日久,今為朕擇選淑女為後, 護佑扶持之心良苦,朕甚感動。”

孫太後不得不把話忍了回去, 畢竟皇上既然說了話,她總不能在朝堂眾目睽睽之下就駁回皇上的話,這更是白白送給內閣她後宮乾政的證據。

大臣們心下都想著, 小皇上很會說話嘛, 閣臣和太後,誰都不得罪, 誰都是為皇上好。

蕭偃卻又徐徐道:“隻是適才朕聽皇叔的折子,如今海內寇賊肆虐,生靈塗炭,天上又降下瘟疫示警,此乃天子失德之兆,朕豈能不深自反省。若是依各位閣臣所言,從各地選送良家子入宮,大張旗鼓,則沿途滋擾百姓,驚動地方,資費甚大,隻為朕一人後宮選秀,此舉勞民傷財,實乃昏君之行,朕不敢為。”

眾人一下閉了口,看小皇帝毫不猶豫將昏君往自己身上扣,季同貞隻好出列跪下道:“此為臣等思慮不到,臣請罪。”

蕭偃溫聲道:“季相萬不可如此說,季相一片忠心為朕,朕自是知曉,隻是朕尚且年少,親政之日尚未可期,猶且列位輔政大臣襄助,因此選秀一事,暫且擱置為宜。”

他語聲雖溫和,但語義卻十分堅決,引的又是大公至正的道理,甚至乾脆把親政和選秀聯係在了一起。季同貞無可反駁,總不可能說皇上這般想不對,皇上應當奢靡鋪張享樂昏庸,要說為天子體麵著想,皇上那之前也說了大臣們太後們都對,好話歹話都被小皇帝一人說完了,竟無可辯駁,隻好道:“皇上英明,臣遵旨。”

蕭偃又道:“承恩侯府孫氏貴女,賢淑恭順,秀毓名門,六行悉備,可堪為後,皇太後慈諭,朕當仰承,但朕尚年少,其餘嬪妃人選,暫且不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孫太後眉毛卻並未鬆下,蕭偃道:“如今國庫空虛,物力艱難,國用浩繁,朕當躬行節儉,為天下先,大婚典禮,且著禮部行六禮,不可鋪張奢靡。”

禮部尚書出來領諭:“臣遵旨!”

承恩侯也出列謝恩,一時隻看殿堂上皇上寥寥幾語,竟已將立後一事定了,但承恩侯卻麵上並無喜色,珠簾後也沉寂無言。

隻有諸閣臣們的臉色們則更複雜許多,互相遞著眼色,上有太後,下有重臣,小皇帝仍然能夠說出這麼井井有條的話出來,若是太後教的這一篇話,難道安國公和靖海侯都已被承恩侯說動?但,難道孫太後真的願意皇帝大婚就親政?

這手裡的權力,真的舍得就這麼放出去,還是說太後隻要孫家能再出一個皇後延續榮光就滿足了?閣臣們願意嗎?還有在外的端王,又是什麼意見?這個節骨眼上故意避出去,是否另有安排?

這朝廷,怕是又不安寧了呀。

諸事議畢,散朝而去,內閣重臣,九卿勳貴們恭送了皇太後和皇帝離開,這才紛紛低聲交談著離開宮室。

回到內殿,孫太後沉著臉,卻是坐在榻上,直接問蕭偃:“皇上今兒朝上這話,是誰教皇上說的?”

蕭偃似乎怔了怔,但仍然道:“是兒子自己想的,母後要立表姐為後,季相不許,兒子想著母後千金貴體,如何去與下臣爭執,倒失了體麵,來日起居注上記上一筆,對母後這些年撫育護佑的功勞倒減了幾分,因此這話隻能兒子來說,閣臣們也無話可說,如今六宮隻待表姐正位中宮,且無其他宮妃,母後不滿意嗎?”

孫太後眸光極利,看著蕭偃神情,一瞬不瞬,又看了眼蕭偃身後站著垂手侍立著的何常安,眯了眯眼睛,終於勉強溫聲道:“自然是開心,隻是今日想來是飲食不調,想是天氣原因,臟腑不安,腸胃不寧,因此身子不適,皇上今日知道在大臣跟前向著哀家,哀家心裡欣慰……你且下去歇息吧。叫何常安留下,哀家這裡有些養身的丸子,讓人挑了拿回去給皇上按時用,這用法瑣碎,須得細細盯著。”

何常安背上已透了一身冷汗,%e8%87%80上之前受杖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疼。

蕭偃不以為意:“謝母後慈恩,那何大監就留著吧,朕先回去了。”

蕭偃起身辭了便回了宮裡。

巫妖問他:“太後是不是懷疑他教你說話。”

蕭偃唇角微微笑著:“是,因為她不相信我能說出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