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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235 字 6個月前

的國度的詩與歌也大不相同。而且,這少年心裡並不高興,從上梅山開始,他的心裡就充滿了壓抑,心事重重,雖然麵上平靜,絲毫不顯。

隻是一般少年,這個年紀應該還是跳脫好動的時候,這少年卻性格沉穩,不苟言笑……

巫妖心中不由有些好奇這少年到底是怎麼長成這樣一副樣子了,但他本也是不愛多言之人,之前忽然見到這滿山梅花點點簇擁在雪野烏枝,頗覺少見,才出言相詢,因此也沒有繼續追根究底,隻是也安靜了下來。

蕭偃一個人拿了那枝梅花,慢慢走到了山頂,又往下走了一段路,指了指小山下的院落:“到了。”

巫妖依言往下看去,看到山下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裡頭的行走的成人黑色短袍,腰間束著紅色腰帶,忙忙碌碌在院子裡行走,並不會注意山上的梅花裡有人,想來這裡人跡罕至,甚至帶了些荒涼。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列隊站著一隊一隊的半大孩童,都垂手站著,腳上一個連一個鎖著連鎖,十分詭異。

但吸引巫妖的並不隻是院子裡的人。

“好重的怨氣。”他看到了濃黑的怨氣從那小院裡翻滾著直衝天際,凝結成一團一團的煙霧,這是十分純粹的怨恨,夾雜著恐懼、痛苦、哭泣、自厭以及那種渴望去死自毀自厭的怨。

這院子裡……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麼重的怨氣?

蕭偃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簡短回答了一句:“這是蠶室。”

神語隻是簡單直譯,巫妖並沒能理解他的意思,簡單重複了句:“養蠶的?”

蕭偃沒有進一步解釋,但巫妖也已被那濃稠的怨氣給完全吸引了注意力,這對於能量幾乎枯竭的他來說,實在算是個好消息。

巫妖指揮少年:“再走近一些,靠近牆,我教你,在雪地上畫一個魔法陣。”

蕭偃緩緩沿著梅林往下走到了山牆外,尋了片潔白乾淨的新雪,緩緩蹲下去:“怎麼畫?”

巫妖道:“在雪地上就可以了。”

巫妖沒說話,蕭偃卻他忽然感覺到了手指一涼,仿佛被什麼玉一般冰冷光滑堅硬的東西握住了手,他整個人似被攏在了一個寒涼的懷抱中,手指猶如蜻蜓點水,翻飛輕點,被握著在雪地裡畫了個仿佛星狀的圖陣。

然後他指尖微微一痛,一點殷紅血珠冒了出來,在圖陣中央點了一點,整個符印猶如水麵微瀾,浮光閃爍,微微藍光浮在了空氣中,然後複又如同退潮一般波紋一波波擴散著消失。

%e8%83%b8口的金匣越發寒涼起來,指尖的傷口卻飛快地愈合平複如初。

巫妖繼續指示:“把我的魂匣放在最中央,然後,等一等。”

蕭偃取下項鏈,放入了那符陣中,那金匣靜靜落在雪中,發出黯淡的金光。

他手按在冰冷的牆上,靜靜等著。

這裡太近了,牆裡傳來細細地哭聲,哀求聲,聲音稚嫩。

然後聽到不耐煩的呼喝聲,叱罵聲,又有人拖著長長點名:“下一隊,祁垣,霍三伢,劉狗旦,進房,刀子匠準備……”

蕭偃忽然離開了那牆邊,慢慢走到了梅林下,轉過頭來,專心看著那符陣。

大概一刻鐘後,符陣忽然光芒大盛,無數線條和符文在符陣中散落飄蕩,蕭偃站在雪地裡,隻感覺到凜冽的風仿佛從四麵灌注過來,細碎的雪花隨風飄揚,那符陣的中心蓬然炸出了一團半透明的淺藍色的光,一個半透明的人形在中央顯露,人影極淡,若隱若現,隻能看到煙霧,似有若無,蕭偃專注看著,卻仍然看不清那團人形的麵目,隻看到仿佛也是淡金色的長發,以及一雙金色的眼睛。

那是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瑩潤剔透的金色眼眸裡,仿佛萬千的金絲融在瞳孔中,散發著粼粼微光,他漫不經心看向他,冷漠卻又偏偏能感覺到蓬勃而強大,仿佛蔑視萬物的居高臨下的眼神。

蕭偃整個人已幾乎忘卻了自己的所在,隻是癡迷一般看著那雙眼睛——那就是太陽之子的眼睛嗎?為何會這樣,明明燦爛如日曜,但被他注視著,卻仍然感覺到了毫無人類感情的冰冷,仿佛沒有任何人能投射在他的眼眸中。

這樣矛盾又神秘的……神祇一般的人……他真的不是神靈嗎?

巫妖站在符陣中揚起手,無數的黑氣瘋狂往符陣中湧入,然後被那團冰雪毫不留情地吞噬吸入。

隨著怨氣的不斷湧入吸收,他那縹緲的身影也開始越來越清晰,蕭偃開始能否分辨出那飄揚在風中的萬千金色光線,原來是巫妖的頭發。

金發……金眸嗎?

巫妖站在符陣中微微仰著頭,任由那些黑氣湧入魂體許久,才轉過身來,人影稍微凝實了些,金色的眼眸盯著蕭偃:“怨氣很濃厚,可惜轉化率太低了,可能要多來幾次才行。”

蕭偃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知道了,我可以安排,您現在還要再留一會兒嗎?”

巫妖搖了搖頭道:“我的魂體太虛弱,也吸收不了多少,還得轉化成為能量。”

蕭偃道:“那,現在回去嗎?”

巫妖盯著他一會兒,這卻有著非常的壓迫感,蕭偃微微移開眼睛,巫妖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呢?如此純粹的怨氣,這是孩童的怨氣。”

蕭偃低聲道:“嗯,這裡是有罪之人的孩子關押和淨身的地方,淨身後會關鎖在蠶室一個月,直到創口養好,才會送去司禮監學規矩,這些孩子……都還很小,他們什麼都沒做,隻是因為父輩犯了罪……所以他們大概很害怕,也很怨恨吧。”

巫妖再次聽到了一個新詞:“淨身?”

蕭偃麵無表情地解釋:“宮裡伺候的侍者,都是閹割過的,不少都是罪人的後代,受了宮刑。”

巫妖終於得到了準確的解釋,想到了今天看到的那些紫衣侍者,麵白無須,聲音偏細:“我明白了。”

蕭偃手裡無意識地慢慢將手裡的梅枝上的花瓣揉在手掌中:“明後天,我會再安排,帶你過來……”

巫妖卻打斷他的話,問他:“這裡麵,有你認識的人嗎?”

蕭偃揉著花瓣的手指頓住了,抬眼去看九曜,麵上表情卻也還很安靜,巫妖隻是靜靜看著他,原本這裡的怨氣是很濃厚的,但是剛才那一刻,這少年心中的情緒仿佛沉浸在黑色的海藻中一般,粘稠,混亂,紛擾。

然而他臉上卻一直如此的平靜。

蕭偃慢慢道:“嗯,有我的一個伴讀,他是大臣的孩子,我剛進宮的時候,選了幾個大臣的孩子進來陪我讀書學習的,前些日子那位大臣被問了罪,已自儘,他因為未滿十四,被判沒入廷掖,淨身為奴。”

“他叫祁垣……我剛才聽到裡頭點了他的名字,輪到他……淨身了……”

巫妖聲音也很平靜:“你和他,關係很好?”

“並不。”蕭偃忽然露出了個笑容,隻是在巫妖看來,他到底還是太年少,那笑像哭一樣:“其實,我一直挺討厭他的,他說話很刻薄,為人跋扈,又恃才傲物,一點兒不討人喜歡。”

“我剛進宮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剛認識那些伴讀們,覺得有人陪著一起讀書玩樂挺好的,還挺親近他的,在禦花園裡,從人都不在的時候,他就和說,皇上,您知道偃字是什麼意思嗎?”~思~兔~在~線~閱~讀~

“我從前在藩地,還小,宮裡沒有賜名,是進宮過繼後,太後和大臣們商議著給我起的名字,我說,文修武偃,海內安寧,母後和大臣們希望朕能重文治,休養生息,治個太平盛世出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很久以後才嘲弄著和我說,皇上,偃同匽,就是皇帝退休呀,你這皇帝,從一開始,就是等著退位的,躺平等退位吧,傀儡小皇帝。”

第5章 香如故

“我真的一直討厭他。”

“他偏偏學什麼都很快,老師們都喜歡他,他說話總是特彆戳心,陰陽怪氣的,在我跟前尤其討嫌。”

“每次我看到他,就覺得他看不起我,他知道我就是個隨時退位的傀儡小皇帝。”

蕭偃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這個時候忽然又笑了聲:“其實我那麼生氣,是因為當時我其實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說的是真的。”

蕭偃黑沉沉的目光看著九曜,光影中蒼白的巫妖宛如神祇,卻在聆聽凡人的訴說。他低聲道:“隨著我慢慢長大,我很清醒地認定知道了我是被太後和大臣們選中的傀儡這一事實,而這改變不了我討厭他,我一天比一天討厭他,雖然我表麵上從來不說,我知道他也知道我很厭惡他,我和所有的伴讀說話,但是從來不會主動和他說話。”

“直到他的祖父和父親先後被問罪,他那天和往常一樣,正在文華殿內和我一起聽大學士們上課。我猜他應該也有預感,所以那段時間他幾乎沒有怎麼認真聽講,天天都是在靠著窗子邊在打瞌睡。”

“侍衛們當著我的麵衝進來,將他像捆鴨子一樣的帶走,為首的侍衛統領隻是簡單給我拱了下手,說奉的太後懿旨擒拿收押罪臣餘孽。我什麼都不能做,他的神情一直是冷漠和無畏的,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甚至也沒有向我求救。”

“顯然他知道,向我求救沒有用——也確實沒有用。我什麼都不能做。”

蕭偃冷冰冰地說著話:“您不知道朕這個自稱吧,朕,隻有皇帝才能用的自稱,獨一無二。名義上,朕是至高無上無人可以僭越的,但事實上,他們可以隨時衝入我起居學習之處,將朕的伴讀捆走,甚至不需要得到朕的許可,也不需要交代解釋,沒有任何歉意。”

巫妖隻是靜靜聽著,但蕭偃能感覺到那冰涼如水的目光一直凝視著他,令他狂躁的情緒仿佛得到了撫慰,他這些日子鬱結的心情得到了疏散,%e8%83%b8中不知為何那點燃燒的炭火已平靜下來。

蕭偃垂下睫毛:“從進宮開始,我身邊的宮人,就從來都是隨便可以被替換,被懲戒,我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也不知道他們哪裡來的,我誰都不能信任。”

九曜道:“所以,你生病了?今天來看望你的那個……太後。”九曜謹慎地避開了母親這個詞,顯然這一對名義上的母子,都並沒有把對方當成自己本該最親密的人,而這事情應該發生沒多久,所以這少年的心病,是因為這個吧?

蕭偃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保住了命,隻是會被淨身而已,等他進了宮,我再想辦法把他調到我身旁照拂好了,至少……不讓他做那些低賤的勞役……”

他語速很快,仿佛在寬慰著自己:“其實曆史上也有很多宦官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比如熹宗時候的李柱國,撫養幼主長大並且手握兵權,忠心耿耿,比如前朝的鄭五福,訓練了水師……還有位文人遭了宮刑,後來他修了一本很舉世皆聞的史書……”

巫妖打斷了他的話:“你想救他嗎?”深諳禮儀的他知道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