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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意 五軍 4318 字 6個月前

誰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一場。

沒有賀晏臻在場,他也不著急,先應酬著上麵的賓客,過了會兒才下來,緊皺著眉頭將東西遞過去。

林筱在樓下坐了半個小時,接過自己的東西時仍是客氣道謝,隻是臨走時問:“賀晏臻在嗎?”

王越搖頭:“他不在,沒來。”

“哦,那就好。”林筱點點頭,轉身要走。

王越見天色昏暗,雪片飄飄揚揚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問:“你怎麼走?讓服務員給你叫個車。”

“不用。”林筱匆匆擺擺手。

王越也懶得多管,他轉身上樓,然而就在抬腳的一瞬,大廳的大門被服務員向內拉開,有人撐著傘邁步進來。

王越的餘光先是看到了那人的鞋子,白淨的運動鞋,鞋頭上濺了幾點雪泥。

他心裡暗嗤,哪個不懂事的穿這個來參加宴會?然而等視線上移,看到那張清冷的臉時,他不由怔住,張大了嘴巴。

林筱已經快步走了過去,她警惕地回頭看了王越一眼,隨後壓低聲對何意道:“你怎麼過來了?我就拿下東西而已。”

“不放心你。進來這麼久了。”何意笑笑,他將傘往外遮了遮,遠遠地衝王越略一點頭,權做招呼,隨後轉身同林筱朝外走去。

林筱低聲道:“還好,那誰今天沒來。你這剛回來,要是因為我的緣故就碰上他,那我得內疚死了。”

何意今天才回來,原本約著今晚跟她見麵。聽說她傍晚要來這裡取東西,不太放心,於是親自開車接送。

“今天路況不好,不好打車。”何意為她撐著傘,笑著抬頭,突然停下了腳步。

林筱走快了一步,雪花頃刻間便鑽進脖領,她縮了下脖子驚訝地抬頭,隨後,她也愣了。

在前方不遠處,賀晏臻摁滅手裡的猩紅,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的神色有幾分茫然,似乎並不敢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然而即便如此,林筱也看到賀晏臻的眼角紅了。

林筱腦子裡“嗡”地一聲,心想,完蛋了,這可怎麼辦?

第72章

雪不停地落, 賀晏臻望著幾步遠外的人,不敢眨眼,也不敢呼氣。

一小時前, 王越上樓, 賀晏臻坐在車裡許久,給姥爺打了電話。那邊是護工接的, 說老爺子剛剛做了檢查, 在臥房打盹。賀晏臻問了幾句姥爺的情況,又詢問舅舅一家近日會不會過去。

護工低聲一一跟他交代, 賀晏臻要掛斷時,梁老爺子卻醒了。於是電話又轉接進去, 祖孫倆閒聊天。

老爺子先跟他說那隻大兔子。

何意當初救下小兔子時,小東西絨毛雪白,巴掌大小, 一舉一動都憨氣十足。後來賀晏臻把兔子送到姥爺那養著,護工和警衛們都愛投喂它東西,不知道是吃太多還是品種如此,小兔子越長越大,一身雪白長毛下肌肉健碩,如今已經比隔壁的泰迪狗大。

賀晏臻暑假時去看過一趟,那兔子並不認得他,他也難以將這隻巨兔跟記憶裡的那隻對上號。倒是老爺子喜愛得不得了, 時常將兔子抱在懷裡,一起在安樂椅上午睡。

老爺子照例又將兔子誇獎一番,細數它身上種種優點, 又說它那天跟鄰居的小狗打架如何威風, 並堅定地認為兔子聰明護主, 很通人性。

賀晏臻耐心陪著老爺子聊了半天,又約了時間去探望。

等電話掛斷,他突然想起兩年前,那隻兔子就是被何意從這裡抱了出來。那天的何意一直在傻笑,小兔子是他從小到大擁有的第一隻小動物。

何意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了。

賀晏臻前一晚失眠,想著想著便在車上睡了過去。等他轉醒時,便見漫天大雪裡,他想念許久的人正撐開傘,往會館走去。

賀晏臻以為自己在夢裡,他屏住呼吸怔怔地看著。等何意身影消失後,他才急慌慌地下了車。

冰涼的雪片讓人清醒,他卻遲遲判斷不出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又點了煙,然而才吸了一口,就見那人去而複返。

棕色大傘下,何意穿著淺色棉服,側頭看向身邊的人,笑眼彎起。

他擁有一身漂亮的骨骼,像是勻刀裡拉過的竹絲,細薄柔軟。這身骨上長出的肉,亦如瓷胎般獨有一種溫柔韻致。

脆弱又堅韌,是何意,也隻能是何意。

何意回來了。

賀晏臻的大腦裡反複確認這一句話,而同時,韓阿姨的那句提醒也在他腦海裡想起。

“如果不能保護他,那至少,不要再去傷害他。”

何意抬頭,看到他,停下了腳步。

賀晏臻張開口,那聲呼喚已經到了齒間。他看著何意臉上的笑消失,林筱匆匆倒回去,擋在何意前麵。

韓阿姨的話像警鐘敲得他耳膜發疼。

何意傾斜了傘麵,與林筱錯步朝另一側走去。細雪徐徐,地麵上的腳印轉了向,賀晏臻咬住牙,伸手,摸到眼角一片冰涼。

當晚,他喉嚨發疼,又咳嗽了幾聲,梁老師嘴上埋怨他暴雪天氣非要出門,還不知道多穿點,手裡卻拿了藥和熱水過來,又去給他衝紅糖薑粉驅寒。

賀晏臻抱著熱乎乎的杯子想事兒,思緒卻時不時走偏,反複想著何意現在怎麼樣。

——

林筱從剛剛便一直悄悄觀察何意的表情。

路上積雪未除,何意行駛得十分小心,等平安到達飯館外麵,他才鬆了口氣,察覺到旁邊的異樣。

林筱看他回頭看過來,不由笑道:“你開車好專注啊。”

“太久沒開,手生了。更何況還是彆人的車。”何意看她,“你剛剛看我做什麼?”

林筱欲言又止,過了會兒,她試探著問:“你對賀晏臻……還有感情嗎?”

何意頓了下,又笑起來:“隻有這時候我才覺得你是個小女孩,哪像平時,打打殺殺像個鬥士。”

他們之間一直有聯係,雖然不算多,有時一兩個月才聊幾句話,但林筱始終是激昂奮進的。

何意身邊的人大多同他一樣彬彬有禮,講究素質和涵養,看似理智,實則虛偽。反倒是林筱這樣的率真可愛。每當提起米忠軍時,林筱都會破口大罵,那些被嵌入其中的臟字被她用得殺氣十足,也格外令人解氣。

何意對她表示敬佩,又覺得他們倆共同點很多,他就做不到林筱這樣。

林筱卻說:“你完全可以啊,做人要開心,就得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不去在乎彆人怎麼看自己。”

何意駭笑:“那得有個前提吧?”

“比如?”

“首先要遵紀守法。”

林筱哈哈大笑:“那看來還有其次。”

何意點頭:“其次要講究道德。再者,自己的快樂也不能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最好彆給他人帶來麻煩。”

林筱愕然半晌,最後論斷道:“那不可能。我就問你,大家搶購東西時,搶不到的人必定會失落難過。你會因此不參與嗎?你競爭獎學金,被你打敗的人肯定要痛苦,那你還去競爭嗎?社會上的資源有限,人卻這麼多,爭搶永遠是主題,你不可能避開爭端,隻要有爭端,就會有傷害。”

何意忽又懷疑,他跟林筱到底是相同點多還是不同點多。

“你讀書比我好,將來肯定比我有出息。但凡是有得有失,你讀書多了,社會經驗就會少,三觀都是課本給你塑造的。可這不是理想世界,課本教你真善美就是因為現實裡缺少真善美。生存法則是什麼?”林筱擲地有聲,“生存法則就是達爾文進化論,去爭去搶,適者生存!誰活得久誰就贏了,其他人都去他媽的!”

何意被她逗得笑了好久,偶爾琢磨這番話時,也會覺得並非毫無道理。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然而這點並不適用在他跟賀晏臻的事情上。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先跟你聊正事。”何意跟她進飯館點菜,都是毛血旺酸菜魚這種香辣可口油多味重的。

林筱道:“你準備的怎樣?”

“整理出來幾條。收受現金的內容恐怕不好查證,現在沒人願意做人證了。回扣款的部分更有力一些,像那家公司的5%25的價款,這點是確定的。”何意道,“你提供給我的米輅母子出國旅遊和米輅留學的部分……”

他略有遲疑。

林筱疑惑地看著他。

何意解釋:“李默提醒我,關於外企的部分最好不要寫進去。”

林筱因前經理嘴漏提過米輅出國的事情,這一年小心打探了一番,最終知道幾年前是一家美國藥企通過旅行社做中間人,來賄賂的米忠軍。

她感到不解:“為什麼?這是最有力的一條吧?時間也是比較近的。”

“嗯,這點的證據更明顯,但李默說現在的刑事司法實踐中,對涉外商業賄賂案件的調查比較尷尬,總體來說,是怕對外企的反賄賂不利於引進外資。至少麵對外企的調查,國內司法部門並不是很積極。”

這些年裡,重大的外企賄賂案都是國外司法機關在實施處罰。雖然何意這次舉報的重點是受賄人米忠軍,但李默擔心上外企賄賂的內容占主導後,被有些人擱置一旁,不予重視。

這種事情未必會發生,但他們必須考慮到。

林筱為這事兒耽誤了不少精力,現在不免覺得沮喪,“算了,這一點不用就不用,彆的還能再打聽。”

“這些應該差不多了。”何意道,“我等年後就把信寄出去。”

“就怕石沉大海。”

“不怕,”何意道,“我在聯係記者,總有人會對這個感興趣。”

飯菜上來,倆人低頭吃飯,不多會兒便都大汗淋漓。

吃完飯,雪未停,狂風又起,路上白茫茫一片,車輛如凍僵的秋蟬在路麵上緩慢移動。

何意把林筱送回家,之後將車開回學校,停在了法學院的宿舍樓下。

李默已經等候多時,見何意平安回來,大鬆一口氣,把人喊進了宿舍樓裡:“這天氣太惡劣了,我生怕你路上出問題。”

何意跑進去,抬手遞過去一份打包的胡辣湯,湯盒外麵纏了幾層保鮮膜,被裝在保溫袋裡,摸著還是熱乎的。

李默意外地看著他:“給我的?”

“挺好喝的,給你帶一份嘗嘗,驅寒。”何意笑著把鑰匙給他,“謝謝你的車。”

李默麵露感動,何意一直這樣,會不動聲色地照顧彆人,氣質偏冷,心腸很熱。

“雪太大了,要不你在我們宿舍將就一晚?我跟宿管報備一下就行。”李默說完輕咳了一聲,道,“你也知道,那個誰……這學期沒怎麼住過宿舍。”

何意轉開臉,隨後輕輕笑了下:“我借一下你的傘,謝謝好意,我先走了。”

他擺擺手,轉身走下樓梯,步入風雪中。

天早已經黑了,街道卻被雪映得慘白,路上車輛寥寥,行人也不多。何意並不著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