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著傘慢步走著,看著這條再熟悉不過的路。
這是從分校區到本校區的必經之路,他跟賀晏臻曾為愛奔波,來回走過幾千次。然而這次他才離開了幾個月,回來再看,竟已感到幾分陌生。
街道兩邊的店鋪有的拆了,有的換了門頭,一處路口設置了路障,似乎要修天橋。旁邊還有一棟低矮的舊寫字樓被推倒了,現在那邊搭著棚架,成了一處新工地。
這種陌生感讓他感到驚訝,雖然他早已體驗過一次——那是在他安頓下來不久後,李默通過史寧找到他,向他道歉。
“我聽彭海說你之前就想過分手,是因為那次我告狀嗎?”李默語氣中滿是自責,“老賀後來沒跟那個人繼續聯係,我可能是誤會了他。”
李默知道何意嘴嚴講義氣,那次肯定沒跟賀晏臻鬨,但他卻擔心是自己多嘴導致小情侶產生了誤會,就此分開。
何意當時愣了下,向他解釋:“你可能還不清楚,我跟米輅的關係。”他把自己跟米忠軍的恩怨向李默和盤托出,包括跟米忠軍的決裂。
李默“啊”了一聲,想了想米賀兩家的交情,米輅和賀晏臻的認識,也替他感到尷尬。
“那彆的不說,你如果有法律方麵的問題,也可以問我。”李默安慰道,“你要是想舉報米忠軍的話,我還能替你問問我爸,他以前做過專題。賀晏臻跟我借資料的時候我複印過。”
“他跟你借資料?”何意怔住:“什麼時候?”
“那年大家去滑雪的時候。”李默說,“主要是關於舉報人保護製度的,我這還留著備份,裡麵有部分關於司法判定的,你可能有用,我回頭發給你。”
他給何意發了郵件,乾脆將有關的信息和記錄都抄送了過來。
何意卻忽然想起了那個從未蒙麵的網友GOD,他翻出記錄對比,心裡有懷疑,卻又不敢確認。
他發現自己理解不了對方的動機。
何意隻當自己多想了,然而有問題也不敢再問GOD。他跟李默保持著聯係。
賀晏臻沒怎麼回學校住,李默避開了跟他的見麵,卻聽說了他的消息。
因此,又過一個月後,當賀晏臻進入米忠軍的公司實習並幫米忠軍解決麻煩時,李默沒有隱瞞,告訴了何意。
彼時,何意震驚之餘,隻感到陌生。
他發現自己並不了解賀晏臻。繁忙的課業適當衝淡了他的情緒,來自之前兩個醫生的回複消息又鼓舞著他繼續盯著米忠軍。等到後來,知道賀晏臻幫米輅成立公司時,他已經沒什麼波動了。
對他來說,這種走向反而更符合世情——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米忠軍當初的嘲諷不無道理,不過這樣也好,再次見麵時,他至少不用將舊日感情拖泥帶水地投射到這人身上。
何意深吸一口氣,心想,或許時間終將改變一切。也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真正地了解彼此。
第73章
史寧曾問過何意, 他眼裡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何意想了半天,最終總結得出兩個詞:“日久生情,或一見鐘情。”
前者是在漫長相處中, 對彼此的珍重的累積。後者則是宿命般初次見麵便被深深吸引。
而他和賀晏臻之間卻以上皆非。
賀晏臻跟他的前兩次見麵都不太愉快, 何意給他做了那麼久家教,能清楚看出他在最初時, 看向自己的眼神坦蕩單純, 沒有任何情感。
後來的癡迷,應當是賀晏臻的欲望覺醒時, 身邊正好是自己。
然而即便如此,何意也願意一切按照賀晏臻喜歡的來。他願意包容、順從賀晏臻, 願意付出自己所能給予的所有東西。
因為賀晏臻優秀又值得。也因為當初路燈下的驚鴻一瞥,何意是心動的了。
現在賀晏臻回到了他的正途上,不必再為陪自己去賓館而委屈, 也不用動輒奔波於兩個校區之間,約會隻能在校園壓馬路坐長椅,。
米輅哪怕作為朋友,與他相處必定是落落大方,出手闊綽的。賀晏臻可以享受他的高品質生活,繼續那些花錢的愛好,他可以重新騎回他的機車,若讓米輅作陪滑雪, 後者自己便會買來頂級裝備。
何意想到最後,不禁意興闌珊起來。
他自然沒有那麼寬廣的%e8%83%b8懷能接受他們和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認, 原來跟自己分開, 竟有這麼多好處。
宿舍裡, 彭海和甄凱楠正在計劃接風宴。
大學時光越到最後,大家的聯係便越少,本科的同學忙出國的、考研的、找工作的,最後半學期,舍友們想要聚齊都很難。像是他們同學,現在也開始忙著在科室輪轉,準備課題。
何意這次回來,正好三人都有空,因此彭海和甄凱楠都對接風宴十分重視。
彭海的首選地點是之前的自助餐廳,食材新鮮,品種也多。
甄凱楠卻不同意:“還是換個地方吧。”
“為什麼?”
“我覺得那裡風水不行。”甄凱楠道,“每次去都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第一次去,何意對他敬而遠之。第二次去,又招惹了那位極品舍友,往彆人身上潑臟水。
彭海無言以對,想了想:“那就吃火鍋?”
本校區外麵的火鍋店有一家評價很好,現在大雪封門,大家吃個火鍋喝點小酒,應景又熱鬨。
甄凱楠愣住,仍是擺手:“那裡也不好。”
他當初請何意吃飯就是那裡,如今舊地重遊未免尷尬。
“燒烤總行了吧。”彭海說完,自己“嘿”了一聲,給否決了,“差點忘了。”
賀晏臻唯一一次跟他們宿舍的人一起吃飯,就是在那家燒烤店。
他們倆人對於賀晏臻的動向都有所了解。賀晏臻之前時不時就來樓底下等人,後來他不怎麼出現了,彭海便有些好奇,讓甄凱楠去打聽。
最後打聽來的消息自然不能跟何意說,但他們清楚,何意這麼聰明,早晚都會知道的。
學校周圍的餐館好吃又衛生的沒多少,除去賀晏臻帶何意去過的,倆人實在找不出,最後一合計,不如走遠一些去。
購物中心那邊有一家很火的創意菜餐廳,消費不低,生意火爆,需要提前三天預約才有空座。
甄凱楠的朋友與老板認識,倒是很快為他們定到了明天晚上的一桌。
何意聽到如此安排,感動之餘又覺得愧疚。
現在正是期末,彭海跟著的導師要求嚴厲,依他的性子多半要臨時抱佛腳幾天。甄凱楠轉了專業,現在的事情也不少。可這倆人卻大動乾戈地要為自己接風洗塵。
他想要體貼,又怕拂了舍友的好意,隻得答應下來,問好時間地點。
因吃飯的地方比較講究,何意駕輕就熟地為此購置新衣,理發沐浴。第二天準時赴約,倒是把彭海比了下去。
甄凱楠提前等在了外麵為倆人引路,往餐廳裡麵走時,總不住地打量他,目含驚歎。
何意看他這樣有些哭笑不得,故作不悅道:“你這是什麼眼神?小夥子看著濃眉大眼的,怎麼這麼不老實。”
甄凱楠不由笑出聲,隨後看他:“不是我說,你倆站一塊,彭海反倒像是你保鏢。”
彭海“嘿”了一聲,作勢要擼袖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何意被倆人逗笑,想了想說:““看來是我打扮不合適。”
“不,不,你最適合穿白襯衫了。你氣質乾淨,穿白色衣服總讓人想到那個詞,空穀幽蘭。”甄凱楠說完笑起,又歎了口氣,“這是史寧說的,他誇你的時候,連我聽著都要嫉妒。”
史寧現在直接留在了國外讀碩士,甄凱楠交流的一年,說是想去增加經驗,實際上還是選了歐洲國家,以便時時去找史寧。
他們倆人坐火車暢遊歐洲,遇到喜歡的地方便停下來小住幾日,期間爭吵不斷,但樂趣更多。
史寧很少為他更改自己的計劃,遇到有人搭訕也泰然從容。反而甄凱楠越來越覺得自己小氣,彆人來搭訕他,史寧不在意他會生氣,彆人搭訕史寧他更生氣。
十之八九的爭吵都是因為他吃醋。便是提到何意,甄凱楠在考慮是否要跟何意避嫌時,史寧也完全將何意放在了他的前麵。
“我總能從何意身上,看到他的影子。那個拘謹、敏[gǎn]、單純又脆弱的部分。”一次醉酒後,史寧笑著說,“我知道他倆不一樣,我為他們的不同感到慶幸,但更多的是難過。”
於是甄凱楠知道,自己麵對何意時除了坦然外彆無選擇了。
要不然,何意不僅是他沒追到手的舍友,還是他現在沒追到手的另一個舍友的前任的一部分。
何意對此並不知情,他隻是下意識地跟有情侶的人保持距離,麵對甄凱楠也是如此。
幾人聊天,何意也會主動提及史寧。
“你跟寧哥真逗,明明兩個人都很成熟穩重,在一塊偏要上演歡喜冤家。”何意笑著問甄凱楠,“寧哥碩士畢業後會回來嗎?”
“不知道。”甄凱楠說,“我也是等寧哥通知,現在我不是老大,他才是。”
幾人都笑,彭海最愛看熱鬨,笑話甄凱楠:“你就是獾子怕山貓,一物降一物。”
“少拿我開涮了,說說你。”甄凱楠給倆人倒上果汁,問何意,“你的導師怎麼辦?”
何意走得不是時候,現在回來,手裡還有名額的導師隻有兩個,甄凱楠幫他打聽了一下,師兄師姐們都極力勸阻。
因那倆老師一個生活作風不好,思想也守舊,時常發表奇葩言論,課題費用極低。另一個則喜歡支使學生乾雜活,手下學生幾乎全部會被迫延畢,外號周扒皮。
何意現在回來,最要緊的就是想辦法,跟老師們搞好關係,看看哪個老師還有機會。
“我這幾天多打聽一下有沒有其他辦法,先去主任那裡問問。”何意道,“當時有老師勸過我,我走之前也找過導師的,但對方沒同意。”
點的菜品陸續被服務員送過來,這家餐廳的好處是鄰桌之間相隔數米,彼此之間還有屏風阻擋視線,隱私性十足。
甄凱楠小聲提了兩個導師的名字,暗示何意私下接觸一下,據說這倆人比較講人情。
彭海也道:“我也給你問問我們科室,我們副導人很好,看他有沒有建議。”
幾人低聲聊著,氣氛不由沉重了一些。旁邊的位置卻來了幾個活潑的年輕人,一路嬉笑怒罵地坐下、點菜、嚷嚷著上酒。
何意正聽彭海說科室的事情,聽到隔壁有人說話時愣了愣,微微偏了下臉。
那人聲音不大,甚至帶著幾分懶散:“差不多得了,吃飯就吃飯,誰要是喝酒猝死了,在座的各位可都有連帶責任。”
這話說得不客氣,那桌人卻不以為忤,反而嬉笑道:“臻哥不愧是學法的,張口就是民法典,閉口就是刑法,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