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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正式封衙,程子安一大早來到了戶部衙門,前去了庫房。

方寅與其他八人已在庫房門前候著,見到程子安前來,連著戶部庫房的看守一起前來見禮。

程子安頷首回禮,一眼掃視過去,道:“過年時節,將諸位叫來忙碌,我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差使實在繁重,諸位清楚,戶部賬目一團亂,每年年後戶部都是最焦頭爛額的時候,到處等著要錢要糧。我也不能變出錢來,隻能想法子,先把賬目厘清清楚,擠出些錢糧來,先應付急需且重要的支出,隻能麻煩諸位辛苦一陣,待這次差使之後,我會將諸位的功勞,如實向聖上回稟。”

向聖上回稟!

包括方寅在內,在這裡的其他所有官吏,最高不過六品官。參加大朝會的官員,都在五品之上。

他們雖是戶部的京官,平時連聖上的麵都見不到,更遑說他們的功勞,能提到聖上麵前。

程子安的話一出,眾人麵上露出了真切的笑,連連拱手保證:“下官定當心無旁騖,完成程尚書交待的差使。”

誑語是有一些,程子安不敢保證聖上可會獎賞他們,但他絕對不會抹去他們的功績,會寫折子呈上去,讓聖上知曉有他們這群人。

而且,程子安要趁機考核他們,若他們真德才兼備,程子安會儘力給到他們應得的回報。

這時,程子安聽到如鴨子般粗嘎的嗓音傳來:“程尚書。”

程子安臉頰抽搐了下,轉頭看去,四皇子在四個內侍的擁簇下走了過來,他拱手見禮,不動聲色打量著四皇子,道:“四皇子來了。”

四皇子額頭生得與聖上很相似,寬闊飽滿,雙眼清亮,充滿了好奇,大氅露出來的白狐狸毛在細嫩的臉龐上,隨著風輕擺,讓他看上去更天真爛漫。

眾人一起上前見禮,程子安簡要提了四皇子前來學習之事,他道:“諸位無需多禮,我的確是領了阿爹的旨意,前來跟著程尚書學習,以後若是有不懂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指點。”

禮數周到,至少表麵上挺客氣。程子安嘶了聲,暫且忽略了十七歲少年郎的鴨子聲。

寒暄之後,大家一起進入了庫房,按照程子安的吩咐,搬了五年前的賬目到門邊擺好的案桌上,開始核查。

程子安提出了要求,五年來的賬目,除了差數額的出入差錯,如果有大額度的變動,比如糧食價錢在一百文上下浮動,都要記錄下來,往前追查,將結果如實記錄。

起初四皇子隻問了句為何要查五年的賬,程子安答了,他就沒再多問,安靜在一旁觀看。

安靜了沒多時,程子安正拿起一本賬,腰間突然一癢,他扭身,惱怒看去,迎上了四皇子清澈的眼眸。

“程尚書,吃茶。”

程子安看向手邊的茶水,聞到茶水中飄散出來的蜂蜜氣味,他不喜吃蜂蜜茶水,便沒有去碰,客氣道了謝。

四皇子再戳他:“程尚書,趁熱吃啊。蜜茶甜,趁熱吃才香。”

程子安咬牙,端起茶水勉強嘗了口。

四皇子見程子安吃了茶,終於滿意地笑了,他伸了個懶腰,嘀嘀咕咕道:“我不懂這些賬目,太複雜了。阿爹讓我來學習,我學不會,一看就想睡覺。何況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沒學,我也不想學。”

咦!

程子安意外了下,倒很快就釋然了。

皇城中長大的皇子,哪能有真正的單純。

四皇子這是在試探他,還是在利用他?

程子安從四皇子身上收回了視線,道:“四皇子,可有人告訴你,你如今的嗓子,不宜多說話?”

四皇子臉一垮,緊緊閉上了嘴。

第168章 168 一百六十八章

◎無◎

過年時節, 京城熱鬨而喜慶,宮內亦一樣,慶典不斷。

衙門空蕩蕩, 除了戶部的庫房, 燈火幾乎徹夜不滅。

四皇子的話少了些,程子安見他憋得很, 滿臉的欲言又止, 但他臉皮不足夠厚, 非必要不再開口。

嗬,少年!

心思是多了些,隻畢竟青蔥少年,自小金尊玉貴長大,見識肯定足夠, 獨自曆經的事還是太少。

程子安不禁回憶,前世他在四皇子這個變聲的年紀,也是嫌棄自己的聲音,麵無表情裝高冷,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

到了這世,他該說時照說不誤, 從未考慮過聲音是否刺耳的問題。

被保護得太好, 不缺心機,卻缺乏經驗、沉穩大氣。

程子安從不相信有皇子願意做富貴閒王,富貴閒王也不那麼好做, 身為帝王的親兄弟, 比起隔了一層的堂兄弟們還要尷尬, 受到的猜忌與懷疑更重。

掌控天下權勢, 九五之尊的寶座, 誘惑力比天大。

無論四皇子懷著何種心思,程子安隻管盯著自己的目標,既厘賬。

第一天下來,程子安看到大家記錄下來密密麻麻的疑點,就大致能看出,戶部賬目的糟糕。

一邊是歌舞升平,一邊是焦頭爛額。

到了大年三十這天,程子安放了所有人回府歇息,到了初二時再回到庫房繼續忙碌。

宮內有慶典朝賀,程子安沒能歇個好覺,一大早就起身,穿上朝服進了宮。

宅子離皇城近,程子安的騾車到了時,宮門口仍然排起了不短的隊伍。

程子安乾脆下了車,步行前去宮門。經過一列車馬時,王相從馬車裡掀起車簾,喊道:“程尚書。”

程子安轉頭看去,王相也下了馬車,他拱手見禮,道:“王相怎地也這般早?”

雪後早間的天氣,一張口,麵前徐徐冒出白氣,王相先裹緊了大氅後方道:“上了年紀,睡不著了,比不過你們年輕人,乾脆早些進宮。程尚書這些時日沒能歇息,差使做得如何了?”

程子安陪著王相一起走進宮門,道:“王相這個如何,讓我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厘賬麻煩,跟團亂麻一樣,不知何時方能厘清。”

王相嗬嗬笑道:“理不清,就乾脆快刀斬亂麻。”

程子安看了王相一眼,微笑著沒做聲。

王相呼出口白氣,道:“這積年的老賬,著實難呐。厘到最後,又能如何呢,戶部不能亂啊。”

以前的戶部尚書,不是被罷官,就是早已致仕,大周沒有繼續追究責任的規矩。侍郎郎中書令史們大多都在,查出了錯處追究下去,會引起戶部動蕩。

程子安自有自己的打算,笑道:“王相說得是,我當著戶部的差使,總不能成日稀裡糊塗,對著一筆糊塗賬。年後,到處就該伸手朝戶部要錢了,戶部捉襟見肘,到時候還需要政事堂一並想法子。”

王相伸手拉上了風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加快了步伐離去。

政事堂也變不出錢糧來,他可不能被程子安給纏上了!

程子安眉毛一挑,慢悠悠跟上,望著王相利索的步伐,他已足足六十七歲的年紀,在鄉下種地的百姓中,活到五十歲就算是高壽,果真是養尊處優使人長壽。◆思◆兔◆網◆

大朝會在渾元殿舉行,按照品級高低落座。程子安的品級雖算高,因有爵位的宗親前來,他坐在了靠中後的位置。

不大一會,百官陸陸續續全部入座,聖上還未到,相熟的官員們互相寒暄,小聲說著話。

程子安身邊是禮部吳尚書,他與程子安不熟悉,彼此打了個招呼,見章尚書伸長脖子與程子安說話,便乾脆與其換了位置。

章尚書感激道謝,吳尚書哎喲一聲,道:“章尚書你身子骨不好,且要小心些。貢院還要勞煩你抓緊功夫修葺呢,可不能耽擱了春闈。”

年後就是大考之年,貢院已經三年未用,按理說已經早該修葺了。

程子安擰眉聽章尚書道:“我早就遞過折子,說是要早些修葺貢院。隻沒錢,我拿什麼去修?”

吳尚書看向程子安,道:“程尚書,科舉乃是為國取士,萬萬不能出差錯。還要勞煩程尚書,無論如何要撥付些錢財修好貢院。”

恰好程子安前兩天看過了貢院的修葺賬目。

除了朝廷開恩科,貢院平時鎖著,有人專門看守,在大考之年開啟。

空置的屋宇,哪怕有人灑掃守著,比有人住著時要腐壞得快。就算再腐壞,貢院隻是屋頂牆壁,裡麵是些簡單的案幾長凳,遑說修葺,就是推倒重修,也花費不了幾個銀子。

貢院修葺的銀兩數目,很是有意思。

三年前貢院修葺的數目,程子安見到兩千兩時,真正被驚呆了,他便往前再翻,看到六年前與九年前幾近三千兩的數目,便明白了緣由。

感情是章尚書上任之後,修葺所需的銀兩還少了近三成,反倒是他大驚小怪了。

程子安隨便問了幾句,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左曹的林郎中,在戶部已經當了十五六年差,算得上是戶部的“老郎中”,他道:“三年前,工部章尚書送了修葺的文書到戶部,下官清楚記得,當時章尚書請求的數目,是三百一十八兩。下官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乃是因為,這個數目比起以前,著實低太多。章尚書在文書上,列明了所需木材,工匠的工錢等等。這三百一十八兩,主要花費還在幾根檁子上,工匠們查看過,屋脊出瓦當漏雨,檁子已經腐壞,還被蟲蟻蛀咬,須得趕緊更換,否則的話,會有塌掉的危險。文書送到戶部之後,就沒了聲息,過了些天,下官也不知怎麼回事,重新看到了工部請款的文書,上麵的數目,就變成了兩千兩。戶部拖延了些時日,就允了這筆錢。”

三百一十八兩,與三千兩相比,著實太過打眼,打眼到礙眼,甚至是讓人沒臉。

這是要斷了其他官員貴人的財路,官路,戶部斷不會聲張,聲張了,戶部天天喊窮,卻同意了離奇的修葺數目,一個失察之責是逃不脫了。

大皇子領著工部的差使,這兩千兩,章尚書定在他麵前費了不少力氣,才從三千兩降到了兩千兩。

程子安想了下,道:“貢院乃是從前朝留下來,已經快兩百年了,年成太久,以後修會越來越麻煩,不若乾脆推倒,重新起座新的。從正月十五就開始動工,地基在,隻砌牆,屋頂脊梁蓋瓦,快得很,在三月初春闈時,保管能完工。”

章尚書聽得頻頻點頭,道:“這個法子好,現在的貢院,終究是太陳舊,哪怕是年年修葺,都修不過來,還不如乾脆重建,省錢省力省事。”

吳尚書震驚地道:“貢院彙聚了文脈,何時開工,何時上大梁,都先得要欽天監選吉時,祭祀禮儀,哪能隨便動工。前後不到兩個月的時辰,恐來不及啊!”

程子安並非拍腦袋做出的決定,他在雲州府修築過織造城,還將城牆拆掉,延長之後將織造城框進了城內。

織造城放花樓機的屋子,比貢院還要高大寬敞,連著打地基,裝好門窗,前後一共兩個月就完了工。

現在的貢院,窗欞狹窄,考場昏暗,遇到天陰沉的時候,裡麵還需得掌燈。

雲州府放花樓機的屋子,考慮到光線的問題,在牆上開了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