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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羊,一斤羊肉在一兩銀子左右。

程子安看到這個賬目,恍然以為官員們吃的是成仙的羊了。

程子安拿了另外一本賬目給薑侍郎,道:“膳房的請款,停止發放。”

薑侍郎大駭,道:“程尚書,使不得啊,要是膳房沒有錢采買,百官沒了飯吃,豈不是會大鬨?”

程子安笑道:“百官不缺這一兩頓飯吃,戶部沒錢。年後就是開春了,青黃不接的時節,百姓家中沒了米麵糧食,又要耕種,先要以賑濟為主。”

薑侍郎想再勸,話到嘴邊眼珠子一轉,恭敬應是告退。

程子安拿著賬本,慢悠悠去了政事堂。

王相看到程子安前來,目光從他手上的冊子上掃過,眼皮沒來由一跳,招呼他坐,道:“你來......算了,我就不多問了,你來肯定沒好事。”

程子安將賬本遞給了王相,笑道:“王相怎麼能如此看我,我來是找王相看稀奇。”

王相可不是不食肉糜的相爺,他隨便翻看了賬本,就發現了賬本的不對勁,神色很是複雜,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最後隻能重重一聲歎息。

程子安抬起手腕打量,道:“我吃這麼貴的飯食,流的血,應當是黃橙橙的金子才對,我這手臂,這臉,怎地還沒變色呢?”

王相無語望著他,皺眉道:“行行行,你少言廢話,就老實說,你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程子安笑眯眯道:“賬目,王相已經過目了。我既然接手了戶部,如此離譜的價錢,肯定不能同意。我估摸著吧,膳房沒糧食,百官沒了飯吃要鬨,政事堂可不能躲啊,得.....是必須出麵,大過年的,鬨大了可不那麼好看。”

就說他來準沒好事!

王相腹誹了句,煩躁地道:“你何苦要趕在這個時候查賬,明朝就封衙了......”

腦中閃過二皇子先前在政事堂之事,程子安以前在京城做官時,天天親自跑去膳房用飯。

王相話語驀地一頓,上下將程子安打量了一遍,語重心長地道:“一碗鴿子湯罷了,這個時候,你就彆節外生枝,何苦來哉?”

程子安神色嚴肅起來,道:“一天省下的膳食銀子,可以夠一個萬人縣的全部百姓吃飽飯,王相可還以為,我在節外生枝?”

王相頓時無話可說,懊惱地道:“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就依照你的辦。你去吧,我去找明相他們。”

戶部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筆糊塗賬糊弄了過去,政事堂也免不了失察之責,程子安當然不會讓他們置身之外。

王相說得對,過年一切以安樂祥和為主,百官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鬨起來,家醜不可外揚,畢竟還有南召使節楚王在。

程子安將百官的事情交給了王相,爽快地回到了戶部。

李郎中與找郎中兩人,按照昨日程子安的吩咐,前來回稟賬目錯漏之處。

程子安側身坐在椅子裡,手搭在案幾上,手指不時輕輕敲著桌麵。

咚,咚,咚。

極輕的一聲聲,像是瞧在兩人的心上,絞儘腦汁尋來的理由,此時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程子安手驀地收回去,李郎中與找郎中兩人,皆驚得身子往後仰,靠在了椅背裡。

程子安調整了個姿勢坐著,連眼皮都沒抬,道:“我昨日讓你們去查實,究竟何處出了差錯。詳儘的文書也就罷了,你們連何時能查明都講不清楚。這些年來,你們的考評為上等。這上等,究竟從何而來,我現在也沒空去核實。既然你們不堪其用,差使先交出來,回去留待告示吧。”

不堪其用,回府留待告示,莫非是要將他們兩人革職的意思?

“留待告示?!”

兩人一起叫了出來,漲紅了臉叫嚷道:“這不合規矩,不合規矩!”

程子安一言不發望著他們,神色極為平靜。

李郎中漲紅的臉,在程子安的注視下,逐漸變成了清灰。

不喜不怒的神情,他在殿試時,聖上到來的時候,曾體會到過。

無形的威壓,令他不受控製緊張,不安。

趙郎中隻感到眼前一黑,深知自己完了。

薑侍郎沒本事保住他們,也不會為了他們區區兩個戶部郎中得罪程子安。

何況他們的確沒當好差,要是深究下去,他們會更慘。

程子安乾脆利落解決了兩人,隨意跟薑侍郎交待了聲:“他們手上的差使,就由方寅與小李郎中接手。”

薑侍郎震驚不已,呐呐道:“可不合規矩......”

“規矩!”

程子安突然拔高了聲音,薑侍郎驚惶地抬頭,迎著程子安黑沉的臉,連舌尖都發麻。

“你們有臉提規矩,可是真要我按著規矩來?有一個算一個,就算是你們有官身抵罪,全都要給我滾蛋,滾去牢獄裡給我誦讀規矩!”

戶部的賬目做得看似無誤,天衣無縫,卻經不起從源頭詳查。

哪怕戶部的賬目一把火燒掉,其餘各部,底下州府還有支出的賬目,倒查回來,也能很快查清。

薑侍郎頭都快埋到了地裡去,細碎的雪花,隨著寒風撲來,吹得他一陣冷,一陣熱,深刻察覺到一件事。

下雪了,不僅是京城變了天,戶部也真正,徹底變了天!

程子安解決掉兩人,回到值房,許侍中前來了,道:“聖上喚你去承慶殿。”

程子安收拾著案桌,望著外麵的天色,笑說道:“下值了,外麵又開始下雪,聖上難道要留我賞雪,用晚飯?”

許侍中笑眯眯道:“快去吧,二皇子也來了,聖上正在等著呢。”

程子安眼皮一動,道:“這樣啊,還真是快。”

承慶殿內,二皇子滿臉憤憤不平,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嘴皮乾燥起皮,嘴角堆起了白沫。

程子安收回視線,心道中午的鴿子湯,看來還不夠滋補。

二皇子話語一停,陰森森地看向見禮的程子安,陰陽怪氣道:“程尚書真是大忙人啊,在戶部大刀闊斧變革,讓阿爹與我一陣好等!”

聖上不耐煩地道:“老二,你少說風涼話,老許方才去傳旨,程子安就是長了翅膀,也沒那麼快飛來!”

興許是翅膀兩字,刺激到了二皇子,他屁股剛沾上椅子,蹭地一下跳起身,道:“阿爹,我要參奏程子安,仗著自己是尚書身份,前去膳房單獨享用飯食,以權謀私!”

聖上哪能不明白自己這個二兒子,他自小個性強,從來受不得氣,程子安成了戶部尚書,他管不了戶部,借機在發泄不滿。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聖上忍了又忍,揉著眉心,道:“程子安能吃多少,一餐飯罷了,提得上以權謀私,老二,你莫要小題大做!”

二皇子見聖上處處駁斥他,悲憤又委屈,喊道:“阿爹,千裡之堤毀於蟻%e7%a9%b4,上梁不正下梁歪,程子安身為尚書,他仗著身居高位不守規矩,底下的官員有樣學樣。豈是一餐飯這般簡單,戶部掌握著天下財賦,遲早會被蛀空!”

聖上被吵得頭疼,乾脆看向了程子安,道:“既然你被參奏,你來自辯!”

聽到聖上發話,端坐著的程子安起身拱手應是,不疾不徐地道:“二皇子,我以前在膳房用飯,朝廷上下無人不知。我飯量是大些,不過我懂得養生之道,斷不會暴飲暴食,吃得八九分飽就行了。我向來也不喜山珍海味,合理膳食,葷素搭配,新鮮可口就行。前去膳房用飯,替膳房省了事,絕對稱不上以權謀私。”

二皇子不好意思提膳房采買之事,也不提被戶部調走,隻從彆處尋他的錯誤,他也就不提這些,隻規規矩矩自辯。

程子安越沉靜,二皇子就越惱怒,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道:“要是百官都與你一樣,前去膳房用飯,膳房豈不成了街市,亂哄哄一團糟?”

程子安答道:“朝臣官員都是讀書人,大朝會時,金鑾殿也沒成為街市般亂哄哄,二皇子倒無需有此顧慮。”

二皇子被噎住,死命盯著他,道:“你休要胡言狡辯!”

程子安不慌不忙道:“我自以為問心無愧,二皇子覺著我哪句話,是胡言狡辯了......哦,二皇子先前明指我會做出不好的表率,會貪汙受賄。二皇子真正多慮了。”

他朝著聖上拱手見禮,朗聲道:“聖上,臣請求公布家財,以證臣的清白。臣同時請求,公布二皇子與其他官員的家財,臣以前未領著戶部,他們可有學壞,以權謀私貪汙受賄!”.思.兔.在.線.閱.讀.

二皇子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聖上亦瞪大了眼睛,神色複雜至極。

戶部有大周全部的戶帖,地契屋契,田畝的賬目。

鋪子田產等歸屬何人,戶帖的關係,納稅幾何,戶部查不到十成十,查個七七八八易如反掌。

可是,放眼整個朝廷,誰敢公布家財?

程子安轉向二皇子,拱手見禮,客客氣氣地道:“二皇子以為如何?”

如何,以為如何?

二皇子雖自認為天下都是他的,但現在他還沒坐上天下至尊的寶座,二皇子府遠超出他應得的財寶,總得掩飾一二。

二皇子又慌又惱,隻想撕碎程子安那張可惡的笑臉!

聖上目光沉沉坐著,雖未做聲,腦中卻止不住地想,大周的朝臣官員們,究竟侵占了他周氏多少錢財?

第167章 167 一百六十七章

◎無◎

雪花簌簌飛揚, 籠罩在凜冬時節的京城,屋頂覆上了層薄雪,鋪子人家的燈火昏黃, 歸人裹緊衣衫, 低頭步履匆匆。

朱雀大街上,比起尋常時日還要熱鬨, 客人進進出出, 猜謎吃酒。琴瑟絲弦錚錚, 一把春雨後黃鸝般的嗓子在唱:“幾時歸去,做個閒人。”

程子安的腳步慢下來,站在巷子口,望著前麵繁華的酒肆銀樓。

幾時歸去,做個閒人。

“最新的冬酒, 保管好吃咧!”

巷子裡的酒肆,夥計在大聲,抑揚頓挫叫賣過年時特有的冬酒。

“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虛利, 虛苦勞神。”

歌女唱蘇東坡的《行香子》,程子安隻聽到了後半闕, 他亦喜歡前半闕。

從荷包取了塊銀角子, 沽了一角酒,幾隻熟羊蹄,豬頭肉, 豆子, 油紙包了提著回府。

秦嬸早就做好了晚飯熱在灶頭, 見到程子安居然提了酒, 詫異萬分, 趕緊打了熱水,將小爐子裡裝滿了炭,與莫柱子一起送進正屋。

“少爺,天氣冷,酒煮熱了再吃。”

秦嬸不放心叮囑,程子安無所謂的應了,指著窗欞邊道:“就擺在那裡吧。”

聖上的宅子就是好,雪滿京都時,隨便望去就是美得令人心悸的景致。

雪白的高麗紙上,映著樹木的枝丫影子,程子安太忙,這間宅邸的庭院花園,他壓根沒仔細逛過,並不清楚栽種了哪些花草。

更洗出來,秦嬸已經擺好了案幾酒菜,銅壺裡的酒在咕咕響動,莫柱子忙去提壺斟酒,程子安攔住了他:“我自己來。”

莫柱子將銅壺交給了程子安,不由得想起,上次他吃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