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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知府全部放了,此事,不好向朝廷交差啊!”

程子安淡淡地道:“蘇將軍如實稟報就是,我也會如實稟報。”

蘇成奉瞳孔一縮,暗自罵了句程子安狡猾。

要是程子安如實稟報,昌縣死了那麼多亂民,他們都是大周的百姓,西路兵就是有軍令在先,也難以搪塞過去。

蘇成奉懊惱不已,卻拿程子安毫無辦法,隻能忍氣吞聲道:“程知府還請見諒,李五其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就此算了,否則,其他百姓有樣學樣,一不順心就造反,豈不是會天下大亂。”

程子安煞有其事道:“蘇將軍說得時,此地乃是吉州府,你我都不應越俎代庖,插手吉州府的事宜。我已經留了信給楊知府,李五之事,交由他審理。”

蘇成奉被噎住,差點沒跳起來破口大罵。

先前還下令西路兵退兵,現在卻假惺惺稱不能插手吉州府的政務,程子安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程子安懶得理會蘇成奉,不拿百姓的命當一回事,並不隻是他而已,其餘的統領來一樣如此。

至於朝廷權貴官員們,死十人八人,還是一百八百人。

隻要不是他們自己的親人,在他們眼裡,都是個數目罷了,拿來做文章,搶奪權勢,攻訐對手的上好例子。

程子安能威脅到蘇成奉,是因為他自己無所求,光明磊落心懷坦蕩。

而蘇成奉則不同,他是聰明人,顧慮太多,就會束手束腳求自保。

申縣令哎喲叫喚著,與胥吏富紳們攙扶著走出了牢獄。

蘇成奉斜了他們幾眼,見他們身上臟兮兮,一副膿包樣,嫌棄地彆開頭,同程子安道彆,與於副將一起整兵離去。

申縣令盯著西路兵離去的身影,好一陣才回過神,尖叫著問道:“走了?西路兵走了?快回來,回來!那些反賊,反賊還未抓住,他們會再反呐!”

程子安冷冷道:“聽說百姓實在餓得狠了,會易子而食。申縣令,反賊再打回來,照著申縣令的身形,至少能保十餘個稚童的平安。”

申縣令眨巴著眼睛,待明白過來程子安話裡的意思,臉白了紅,紅了白,怨氣在肚皮裡轉悠,不得發,又咽不下去。

程子安抬頭望了望天,徑直下令道:“回縣衙!”

申縣令被程子安嗬斥著回到了縣衙,縣衙值房到處被翻得亂糟糟,炕火尚有餘溫,屋子裡還算暖和。

程子安也不在意,在炕的上首坐下,指著申縣令,讓他站在前麵回話:“哪些村災情嚴重?”

申縣令養尊處優多年,這次吃了大苦,周身又痛又冷,連口熱水都沒吃上,還不能坐著。他站在那裡直哆嗦,還要絞儘腦汁琢磨程子安的問題。

好幾個村受災嚴重,不過程子安問來作甚?他在牢獄裡道明了身份,身為雲州府的知府,竟然管到了吉州府的頭上。

難道程子安問明之後,欲向朝廷稟報,治他個失察之罪?

程子安見申縣令陷在肥肉裡的小眼睛提溜亂轉,早已沒了耐心,厲聲道:“哪些村受災嚴重,快些道來,賑濟災民!”

申縣令被當頭厲喝,腦子一懵,趕緊將受災嚴重的幾個村如實道來,末了道:“縣裡窮,拿不出錢糧賑濟啊!”

程子安目光從他身上略過,看向了立在後麵的胥吏們,道:“捕頭,錢糧吏,管戶帖的書吏,同捕頭一起,前去受災的村,送糧食,同時核計倒塌屋子,凍死壓死餓死的人數。”

那幾人猶豫不決,互相低頭張望,程子安冷冷看著他們,嗬嗬道:“你們到了此時,還敢耍小心思,真是狗膽包天!”

申縣令到底聰明些,他縮著脖子不肯出聲,胥吏們見狀,趕緊應了下來。

莫柱子跟著胥吏們,與漢子們駕著車馬,前去了受災的村。

一通忙碌下來,就到了太陽下山的時辰。程子安歇在了申縣令的值房裡,要了平康縣的賬目,曆年來的縣誌翻看,等待著楊知府的到來。

翌日半晌午,楊知府就風塵仆仆趕到了,申縣令急忙迎上前見禮,他看上去比趕路的楊知府還要憔悴,臉上的肉耷拉下來,在眼底吊成兩個細布口袋。

楊知府見狀驚了一跳,連著看了申縣令好幾眼,越過他前來同程子安見禮:“程知府,久仰久仰。此次勞煩程知府前來,實在是辛苦了。”

程子安拱手回禮,不動聲色打量著神色疲倦的楊知府。

楊知府今年四十歲出頭,薊州府人士,楊氏一族在當地算是小有名氣,二十八歲中進士,外放為縣令,十多年升到了中下州的知府,官運普通尋常,算不得一路亨通。

以前同吉州府換小麥種時,算是間接打過交道。後來百姓稱糧食到了他們手上,少了近半斤兩之事,程子安不知他可否之情,隻從他回應得很是爽快這一點看,楊知府至少不會太過迂腐。

進了值房,楊知府堅決讓程子安坐了上首,他在下首坐下,抹了把臉,澀然道:“我從昌縣一路過來,所見之處,不忍猝視。萬幸有程知府送來的芋頭,百姓們勉強有了糊口的吃食,暫時安頓了下來。”

程子安道:“我送來的糧食,隻能勉強維持對付幾天,楊知府可想過後續如何賑濟?”

楊知府長長歎了口氣,道:“不瞞程知府,吉州府每年向朝廷上繳了賦稅糧食,並無任何的存糧。我已經寫了折子,請求朝廷賑濟。”

程子安不客氣道:“楊知府先前也寫過折子,請求朝廷賑濟,至於情形如何,楊知府已經見到了。楊知府不能隻盼著朝廷,必須要自救!”

楊知府怔怔看著程子安,道:“吉州府的府衙窮得很,如何自救?”

程子安指向坐在末座的申縣令,道:“諸位都是吉州府的父母官,兒女遭受了災害,當父母的如何能看得過去,總得要拉扯一把。”

申縣令當時沒能明白程子安話裡的意思,他下意識感覺到不妙,等待楊知府朝他看來時,頭皮直發麻。

吉州府共有十三縣,平康昌縣盛縣三個縣受災最為嚴重,百姓造反。

這三個縣的縣令,無需審,他們肯定難辭其咎。

昌縣的縣令已被殺了,盛縣的許縣令半死不活,平康縣的申縣令還完好無缺。

申縣令是京城人士,隻帶了個小妾前來赴任,妻兒父母都留在京城。

楊知府明白過來程子安話裡的意思,一下震驚住了,難以置信盯著程子安,呐呐道:“程知府,這......”

程子安打斷了他:“不合規矩,可是這樣?”

楊知府看了眼申縣令,道:“申縣令,我有些話,要同程知府商議,你且回避一二。”

申縣令感到大事不妙,但隻能聽令起身離開,在門口徘徊,急得抓耳撓腮,想要偷聽,楊知府的師爺站在那裡,他隻能深一腳淺一腳離開。

小爐裡的水沸騰了,沒有茶,程子安就倒了兩盞清水,遞給楊知府一盞,簡單說了幾句李五等人的事情,道:“楊知府,無論你與申縣令他們何種關係,吉州府的富紳們何種關係,眼下,你首先要做的事,是對吉州府的百姓負責,保證吉州府的百姓活下去。吉州府若是沒了他們,你這個知府,也就到頭了。”

茶盞裡滾水的熱意,透過杯盞傳到手上,楊知府感受不到燙,他的一顆心,這些天都在冰冷的雪水裡泡著,煎熬得他日夜不得安穩。

從府城一路過來,到處一片荒蕪,楊知府為苦難的百姓,為他的官途,數次潸然淚下。

“程知府,我為官多年,向來廉潔奉公,兢兢業業,自認為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百姓!”

楊知府的滿腔苦楚,此刻徹底爆發出來,雙手不住顫唞,杯盞裡的水溢出來,燙得手背發紅,他卻似乎全無察覺,激動得胡須都根根挺立。

“他們都是官,繳納賦稅,治理一方,管著教化,讀書,平時並未犯事,我能奈他們何?能奈他們何?!”

楊知府吃了口茶,清水入口,皆化作了黃連一樣苦。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如今他們一死一傷,餘下一個驚惶未定。他們定會上奏,家人也不會善罷甘休,我這個知府,坐不坐得穩,還難說,難說呐!”

官員貪腐屬於細枝末節的小事,雖說貪官汙吏人人恨,大多隻在戲文中得到了懲治。

真正被判罰者,絕對是因為其他的事情,被順帶添了一筆,加重罪行罷了。

程子安何嘗不明白楊知府的難處,看著他手肘磨得發白的官服,便想到了雲州府黨山縣的寧縣令。

楊知府算是難得一見的清官,老老實實做著他的知府,向朝廷繳納賦稅,治理一方教化,讀書。

做清官不易,首先清官在濁流中要獨善其身,背後沒勢力,想要升遷就難了。

且隻做知府的那點差使,清官也做不安穩。

首先,向朝廷繳納賦稅這點,隻守著做知府的那幾樣差使,遠遠不夠。

隻靠著窮苦的平民百姓收取賦稅,好比是殺雞取卵,他們根本沒能力繳納。

就算繳納了,餘下的家底,壓根無法抵擋任何的天災人禍。要是一家之中有人生病,要不乾脆放棄,要是選擇醫治,一大家子都會被拖垮。

程子安靜靜等著楊知府發泄完了所有苦楚,重新替他茶盞裡添加了熱水,道:“楊知府,先緩一緩,緩和下來,還要繼續解決問題。”

楊知府呼出一口氣,自嘲地道:“我就等著朝廷的旨意,什麼時候革了我了的差使,我反倒能輕鬆些。”

程子安笑道:“楊知府何須等,向朝廷請辭就是。”

楊知府一口氣堵在了嗓子裡,訕訕瞄了眼程子安,端起茶盞假裝吃起來,掩飾他的臉紅。

當官做事再不易,也比做閒人強,他如何舍得下眼下的差使。

程子安給他留了些臉麵,沒再繼續戳穿他,認真地道:“楊知府,你無法左右朝廷,甚至,你連楚州府的蔣知府,你都求助不了。吉州府是你的轄地,隻能靠著你自救。昌縣的百姓,已經所剩無幾,盛縣與平康縣要多一些,活著的百姓,你不能再損失了。我已經替你先安撫了,接下來,必須靠你自己。我清楚裡麵有多難,但你必須要去做。”

“我給你幾點建議,一是在富紳們身上想法子,他們若是推三阻四,你必須要拿出魄力出來,狠狠打一家一族。從他祖宗十八代查起,查假冒官紳,查府衙曆年來案子的卷宗。橫行鄉裡,欺壓百姓,殺人放火,沒幾戶經得起嚴查。”

楊知府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上的茶盞,聽得出了神。

雲州府的一些傳聞,楊知府多少也聽了一些。

大周的各州府情形,其實都大致差不離。雲州府各縣縣令,與吉州府也差不離。

程子安到了雲州府,首先是告老還鄉的郜縣令撞到了槍口上,接下來是以前的謝縣令,餘下幾個縣的縣令,全部沒能幸免。

雲州府府城的富紳豪強,最大的江氏倒了台,其他人家再也不敢動彈。

“要與他們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能的結果是,他們拿點錢財出來,讓吉州府能勉強渡過眼前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