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1 / 1)

屋子,灶房裡開始在做晚飯。

富縣的冬日寒冷,屋子裡都是炕取暖。進屋之後,炕燒得熱乎乎,就是有些乾燥。

程子安對莫柱子道:“打一盆水在角落放著。”

莫柱子應下去了,與慶川一起端著盆,燒炕的屋子裡都放了一盆。

程子安叫住了慶川,道:“慶川,你與我一同出去,看看街上可有吃食可以買。”

慶川忙放下盆,道:“少爺,富縣多沼澤河流,茂林也多,風乾的野物魚乾,吃起來挺香。上次我與阿爹回來時,就買了些在路上吃。”

程子安說了聲那感情好,跟程箴道:“阿爹可要一起去?”

程箴看了眼天色,縣城就這麼點地,很快就能回來了,與崔素娘說了句,便與他們一起出了縣衙。

天色已晚,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雜貨等鋪子開始收起門板關張,隻有福客來點起了燈籠,不算寬敞的大堂裡坐了七七八八的客人。

程子安並未進去,路過時,看到郜縣令坐在臨窗處,白胖饅頭一樣的腦袋,很是顯眼。

郜縣令搬離縣衙,全家都住進了福客來,他在大堂裡坐著,也不足為怪。

程子安淡淡收回了視線,繼續往前走。

走過了主街,鋪子都基本關了門。慶川很是尷尬,道:“老爺少爺,小的上次來的時候,正是中午時辰,鋪子都還開著,是小的想得不周。”

程箴說無妨,程子安看向其他街巷,道:“那裡還有呢,我們一起逛完再說。”

主街巷後麵的巷子,鋪子更要破舊些,不過這裡遠比主街道要熱鬨。有支著賣吃食的攤子,也有賣慶川口中風乾野物與魚乾的小攤。

除此之外,程子安還看到了塗滿脂粉的妖嬈婦人,立在半掩著的大門前,看到他們經過,眼波瀲灩亂飛,待要出口招呼,被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拉了回去。

程子安失笑,這般窮的地方,居然還有青樓。

既然有青樓,肯定有賭坊。

程子安來了勁,腳步加快了些,果然,在全是低矮破舊宅子的巷子裡,最裡麵的一間宅邸修得結實,門前還擺著兩個不倫不類,類似貔貅的石雕,壯漢抱著雙臂在門前不斷徘徊,打量著進出之人。

見到程子安他們一行,壯漢目光來回在他們身上打量,趕緊回轉身,奔進門去傳話了。

程子安沒多看,與沉默著的程箴轉身離開,到了攤子上,選了幾隻風乾的魚乾,提著回縣衙。

程箴語氣沉重,道:“都這般窮了,還不忘賭,逛窯子,真是可惡!”

程子安道:“臟亂滋生蟲蟻,向來如此。”

程箴何嘗不知,他就是看不下去,忍不住氣憤。

回去經過福客來,郜縣令舉著酒杯揚首吃了下去,他的白饅頭臉,變成了壽桃一般,上麵塗抹了層紅。

程子安揚眉,抬手在暗中比劃了下。

豬養得肥,集中更好,正方便宰殺!

第113章 113 一百一十三章

◎無◎

翌日一早, 蘇錢糧就到了衙門等候,程子安與程箴兩人牽著騾子出來,道:“我們騎騾子, 你呢?”

蘇錢糧想到自己的馬, 頓時神情尷尬,吭哧著道:“在下去尋一匹騾子來。”

屬下的交通工具比上峰還要豪華, 這就尷尬了啊!

程子安將蘇錢糧看在眼裡, 他並不是在這方麵講究威儀之人, 崔文崔武是胥吏,對胥吏最了解不過,道:“沒事,你有甚用甚,我們要抓緊些, 彆耽誤了。”

蘇錢糧隻能應是,背過身,悄然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懊惱不已。

昨日程子安他們進城時, 拉車的全都是騾子與驢,並未見到一匹馬, 他真是疏忽了, 連這點細節都未曾主意到!

都怪郜縣令,他的駿馬高大威猛,他們的馬與之比起來, 毫不顯眼, 令他壓根沒朝這方麵去想。

騾子跑得沒馬快, 出了縣城去鄉間, 道路崎嶇不平, 騎馬也跑不快,與騾子差不多。

程子安坐在騾子上,一路看過去。富縣的春天與彆處差不多,花紅柳綠,就是這種景象多了些,明明大好的春光,生生讓他看出了冬日的蕭索。

沿途的小村莊,有大有小。大一些的,莫過於幾十間低矮的茅草屋,連磚牆瓦頂都極少見到。

小些的村落,不過是十餘間茅草屋,挨挨擠擠修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窮人在抱團取暖。

田地裡的地看上去是翻了,有衣衫襤褸的老農埋首在裡麵,用手扯著雜草。雜草扯掉之後,就露出黑乎乎的土壤,也不知道裡麵種的什麼。

蘇錢糧一路介紹著,這是什麼村,那是什麼莊,地裡種的是春小麥。富縣不產稻穀,除了小麥之外,會種黍米,高粱,蔬菜主要是白菘蘿卜等,易於存儲,到了凜冬時節,煮些蘿卜與白菘也能對付一口。

程子安聽說過黑土地肥沃,他下了騾子來到田間,抓了土壤在指尖揉捏,發現土壤黏糊糊,很是溼潤。

對於種地這一塊,雖在明州府學了一些,但每個地方的土質氣候不同,他現在真算是一竅不通。

程箴對這方麵也不大熟悉,不過比程子安要強上一些,他同樣捏著土壤,問道:“蘇錢糧,這裡的土地好似很肥沃,收成為何會這般低呢?”

蘇錢糧忙道:“程老爺有所不知,富縣的土壤雖肥沃,除了能長莊稼,還能長野草。種子貴重,農具與耕牛不足,地翻不深,且不提乾旱或者洪澇災害,就算風調雨順時,比之其他地方,收成就不行了。加之氣候寒冷,一年到頭就隻收一季,著實與其他州府不能相比啊。”

蘇錢糧的話,處處在找借口,但他說的卻是事實。

百姓沒錢買種子,養不起耕牛,農具缺乏,還要交賦稅,各種情況累加,就陷入了惡性循環。

氣候這些程子安不能改變,種子與耕牛農具這些,他能想想辦法。

最重要的就是種子,程子安懂得種子要不斷進行改良,連續種兩年就不行了。

而種子,是最終提高畝產的關鍵。

商貿再繁榮,海貿再發達,金銀不能當飯吃,首要的是解決糧食產量,讓百姓不說吃飽飯,至少能吃得七成飽。

程子安不由得想起了他交給章郎中的事情,工匠們得到重視,提高他們的待遇與社會地位,才能真正推動大周的發展。

育種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一個良種出來,要經過試種,研究改進,經過雙盲實驗,絕不能一下就全麵推廣。

程子安想到這些,就沮喪不已。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那麼多的時候,種子可以從彆的州府去購置,耕牛與農具,就憑富縣縣城那副模樣,也找不到多少。

富縣離雲州府的府城,大約有三百裡路,早起天不亮趕路,車馬不停,兩天足夠了。

關鍵是,錢呢?

程子安眼前閃過郜縣令白胖饅頭的臉,到一旁的溝渠裡去洗手。

溝渠邊種著幾顆嫩綠的芋頭,程子安看了又看,蘇錢糧在一旁提醒道:“程縣令且小心些,千萬彆去碰芋,汁水有毒,沾到手上會發癢紅腫。”

在明州府程子安經常吃芋頭,聞言好奇道:“富縣不吃芋頭?”

蘇錢糧答道:“芋頭不好處理,有毒,吃得不多。”

程子安腦中靈光一現,問道:“芋頭都長在何種地方?”

程箴笑道:“芋頭喜濕,皆生在溝渠邊,若是種在土裡,要勤澆水,施肥。”

程子安點著頭,神色若有所思。

連續跑了幾個村莊,到處都大同小異。程子安看得心裡拔涼,昨日看到了他們的麻木,今日走近了看,發現那些麻木,入木三分,基本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到了傍晚,三人一同回縣城,程子安叫來管著戶帖的錢書吏,要了富縣的戶帖來看。

他飛快掃了大半,心更涼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夭折的嬰幼兒不算在裡麵,隻看立了戶帖的人口,平均壽命在二十五左右。

而這個二十五,還是把縣城裡的大戶,有些村子裡的地主,日子過得好些,長壽的算進去,拉高了平均壽命的結果。

大周已經近百年沒打仗,算得上太平時期,除去醫療落後的原因,就隻有一個結果,就是百姓身體太差,一個著涼就可能沒了命。

醫療水平根本不可能一下提高,在缺醫少藥,糧食短缺的時代,程子安能做的,就是勉強填飽他們的肚皮,改進衛生條件。

衛生說起來簡單,其實難得很。在後世,還流傳著一句話,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其實這句話大錯特錯,前提是醫療水平上去了,能治療這點小病,以及人的身體素質好,自身的免疫力能抵抗病菌。

水與柴禾都不缺,勤洗手,喝煮沸的水,人畜分開居住等等。

身體素質方麵,程子安歎氣,先吃得半飽再說吧。

至於什麼讀書以及科舉,於眼下的情形來說,差不多是何不食肉糜。

程子安手敲在戶帖上,見李書吏坐立不安的模樣,道:“李書吏無需緊張,我就是看到富縣的百姓壽命太低,一時感慨了下。唉,眼下時辰不早了,下值了,李書吏早些回去吧。”

李書吏鬆了口氣,忙起身接過戶帖告辭。

程子安對程箴道:“不知阿娘做好晚飯沒有。”

程箴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阿娘肯定做好了飯。怎地,你打算去何處用飯?”

程子安道:“那阿爹回去陪阿娘用飯,我去福客來,找郜縣令說說話。”

程箴上下打量著他,道:“你打算作甚?”

程子安攤攤手,笑道:“阿爹,我真是先去找郜縣令說說話,至於要作甚,要說過話之後才清楚。”

程箴叮囑道:“我們剛到富縣,不宜動作太大。”

程子安說了句阿爹放心,施施然出了門。

縣城與昨晚一樣,到處黑黢黢,除了天上的星辰,就隻有縣衙與福客來亮堂一些。

程子安一走近,夥計就迎了上前,恭敬地道:“程縣令大駕光臨,程縣令這邊請!”

掌櫃聽見夥計的聲音,連忙從櫃台後跑了上前,笑得臉上的褶子跟朵花一樣,躬身道:“程縣令,在下吳三,是福客來的東家。程縣令來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郜縣令照常坐在臨窗的座位上,與兩個約莫三十歲左右,一個五六十歲的錦衫男子在吃酒,聞聲看了過來,臉上擠出了笑,拱手與程子安見禮。

程子安舉手還禮,走過去道:“郜縣令彆客氣,你們也坐,坐。”

郜縣令介紹了三個跟他一起站起見禮的男子,兩個三十歲左右的是他的兒子,年長些的是他兄弟。

程子安看著幾人,收回了先前的話,整個富縣的胖子中,郜氏叔侄兄弟幾人至少要占去兩成。

郜縣令道:“程縣令前來用飯?若是不嫌棄,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一杯。”

程子安說好啊,坐在了靠近的長凳上,“我不吃酒,吃飯菜就行。喲,這道紅燒肉,福客來好像做得還不錯。”

郜縣令愣了下,他不過隨便客套了句,哪知程子安真坐了下來,好像是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