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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肯定會再來找我。我以為,還要等一些時日。”

她打量著程子安身前弄臟的衣衫,沉靜如山立在那裡,讓她毫無芥蒂,將所思所想和盤托出。

文絮絮長睫顫唞,慌忙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眼裡的情緒。

“至於親事,我不拒絕,這是門好親事啊,皇子側妃,國禮在前,家禮在後。他們以後見了我,都要先向我見禮。我得了權勢,說不定能替阿娘報仇雪恨。”

程子安看著她悲涼的笑,以她的聰慧,豈能不知道,報仇究竟有多難,所以,她才會找上他,以求萬無一失。

大皇子與文士善之間,是彼此幫扶結親,一個已經去世的女人,在他們眼裡,著實不值得一提。

更遑說,大皇子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在意,何況側妃已經去世的生母。

文士善已經在與大皇子搭線,要是這時他將文士善弑母之事稟報給聖上,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想到香消玉殞的湯側妃與玉娘,文絮絮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程子安不敢冒這個險。

程子安心裡悶得慌,半晌後道:“姑娘,我儘量試一試。不過,姑娘,我還是要勸一句,姑娘還年輕,人生漫長,好生活下去,這也是你阿娘的期盼。”

文絮絮淚盈於睫,擠出些笑,重重點頭:“我會好生活著。”

程子安朝她拱手:“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文絮絮送他出門,喚來婢子搬凳子,道:“院牆高,程縣令且小心些。”

程子安道無妨,踩了凳子爬上牆,轉身朝文絮絮揮手。

文絮絮仰著頭,臉龐在暗中看不大清楚,惟有那雙眼眸,像是墨藍天幕中的星辰般閃亮。

崔耀祖在低聲喊:“子安?”

程子安低應了聲,彆轉身滑下牆,踩著破條跳到地上。

崔耀祖鬆開條幾,鬆了口氣,道:“我擔心死了,總算平安出來。我們快走。”

程子安默不作聲與崔耀光走出巷子,尋了輛馬車回崔家。

崔武他們都已睡下,崔耀祖要了熱水進屋,正在脫衣衫時,看到程子安鋪紙的左手血漬斑斑,不禁吃驚地道:“子安受了傷?”

程子安抬起手打量,道:“皮外傷,無妨。”

崔耀祖一拍巴掌,道:“傷口可不淺,還皮外傷。子安,先前你一聲不吭,我都不敢多問。”

他猶疑了片刻,問道:“子安,你的神色很不對,我從未見到你這般過,像是在哭一樣。子安,究竟發生了何事?”

程子安也說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以前看到崔耀光要死要活,他認為不可思議,卻能理解。

愛在他心裡,是前世今生,最為奢侈,神聖,純粹的事情。

他相信一眼萬年,要是第一眼不投契,相處日久,也難以產生很深的感情。

程子安並非沒見過姑娘,各式的美女都見過,辛氏的姑娘,永安侯府的姑娘,王相府裡等等的姑娘們,她們都很好。

雖說他早已揚言不提親事,還是有人會與他提及此事,比如何相。

程子安待她們,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丁點的男女情意。

興許是他被上天懲罰,遇到了不該遇到之人,卻情深緣淺。

尚未開始,就斷了。

第112章 112 一百一十二章

◎無◎

程子安遠離京城, 他寫了折子送出去,至於結果如何,已經不是他能掌控。

情緒多餘, 程子安儘量隱忍, 不表露半分。

離開府城回到清水村,程子安平時除了去積善堂坐一會, 便去村裡亂竄, 尋找擅長種地的鄉親們說話, 向他們請教如何種地。

大周疆域遼闊,十裡不同天,明州府冬日還能吃到各種菜蔬,京城成日就是些冬藏的白菘蘿卜。

清水村種莊稼的經驗,肯定不能用在富縣上。

程子安看過富縣的地方誌, 差不多到四月時,土地才會化凍。而明州府此時,小麥就已經開始抽穗,到了端午就可以收割了。

糧食產量低, 交了賦稅之後,百姓大多都吃不飽, 談各種商就是純屬扯淡。

打個比方, 大周就一個茶缸大小的經濟總量,要套上一個痰盂的商業模式架構,造成的結果, 就是基石不穩。

除了造成通貨膨脹, 殺死中間的一群不上不下的百姓之外, 大周這個茶缸, 指定要翻到。

方寅經常來了, 看到程子安與種地的漢子老翁們聊得起勁,很是不解。

程子安告訴他:“先吃飽,填飽肚皮,再談其他。”

方寅若有所思,道:“是啊,以前我家裡的那點地,交掉賦稅之後,加些野菜,豆子進去煮,還是隻能吃個半飽。可是不交賦稅,朝廷沒存糧,要是遇到了災荒,打仗,賑濟,兵丁們吃什麼?”

程子安沒做聲,遇到了災荒時,賑濟不一定能到百姓手上。

打仗的兵丁,會自籌糧草。打仗的,從不會缺錢。

很快就過了年,孫仕明去年沒考中秋闈,今年無法進京考春闈,與崔婉娘帶著阿喬阿寧回了娘家。

孫仕明比程子安上次見到時,生生胖了一圈。胖了以後,他顯得更加遲鈍,麵上像是糊了層膩答答的泥漿,偶爾振奮,偶爾尖酸,程子安多看他一眼,都會眼睛刺疼。

阿喬倒還算靈光,守禮內斂。阿寧與崔婉娘一樣溫婉,總是不聲不響坐在角落,說話時輕輕柔柔,笑意盈盈。

崔素娘最喜阿寧,恨不得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與崔婉娘細談了幾次,見她言語之間,還是維護著孫仕明,怒其不爭,也隻能作罷。

這次程箴與崔素娘,打算一起陪同程子安前去富縣。

程子安需要幫手,程箴主動充當他的師爺,他去,崔素娘肯定也會去。

老張是富縣人,他們一家子當然要回去。程子安想了下,乾脆將家裡的田地托付給了崔文崔武,宅子由莫三郎幫著照看修葺。

過了十五,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明州府,出發去了富縣。

離富縣越近,越貧瘠荒涼。

雖說心裡有所準備,在結實的縣城城牆,與破舊低矮草屋,衣衫破舊,神色麻木百姓的對比下,他還是想要罵娘。

上一任的郜縣令在富縣已經有五六年,他今年已經六十有八,一輩子做到頭,從中等的縣,調到了下等的縣,最後輾轉到了富縣。

升遷無望,郜縣令向朝廷請求告老還鄉。

程子安進了城,郜縣令帶著縣衙裡的小吏,捕頭們親自等在門口,上前拱手相迎。

郜縣令頭發胡子都已經斑白,中等身形,生得很是白胖,臉色紅潤有光澤,看上去還挺精神,介紹了身邊的小吏。

程子安與他們團團見禮,一起進了縣衙。

富縣縣城一共有兩三條街道,主要的街道就是縣城城門到縣衙的這條,能並排過三輛馬車。街道兩旁坐落著各種鋪子,有高有矮,酒樓食鋪客棧,各種柴米油鹽醬醋茶布莊,應有儘有。

隻是這條街道,程子安用眼神瞄了下,要是跑馬的話,估計馬前蹄揚起,後蹄跟上來就到了。

總的來說一個字:窮!

縣衙的衙門,反倒比明州府要氣派新一些,縣城最豪華氣派的屋宇,當屬那間懸掛著“福客來”的酒樓與縣衙了。

郜縣令已經收拾好,騰出了縣衙後衙,等著程子安到來,好與他交接。

崔素娘他們帶著行囊去了後衙安頓,程子安與程箴一起到了前衙值房,郜縣令上前,再仔細介紹了錢糧吏等人,交上縣衙的章與各種賬冊。

程子安先粗略看了下,問道:“眼下已經三月下旬,郜縣令,春耕如何,可有安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郜縣令愣了下,打著哈哈道:“程縣令估計有所不知,富縣不比其他地方,春耕得要等到地裡的土暖和之後,方才能下種子。今年春上下了幾場凍雨,倒春寒得厲害,前些天方暖和了些,陸陸續續開始了耕種。”

聽上去無懈可擊,其實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程子安隻聽出了一件事,春耕之事,郜縣令壓根沒管。

平時他管不管,程子安不清楚。要致仕的富縣第一胖郜縣令肯定不會管。

程子安沒多問,賬本這些,能拿到台麵上,交給他的也沒甚可看之處,程子安爽快接收。

郜縣令鬆了口氣,笑道:“老夫這下就能離開,歸燕州府去養老了。”

錢糧吏等人紛紛起身告辭:“程縣令舟車勞頓,先好生歇息。”

程子安起身相送,道:“蘇錢糧,明日你早些到衙門,我們一同出去鄉裡走走,看看春耕如何了。”

與其他地方的小吏一樣,蘇氏在富縣算是大族,縣衙的錢糧吏,案牘,刑名,書辦,刀筆吏等胥吏,皆出自蘇氏與其姻親之家。

蘇錢糧忙應下,道:“不知程縣令想要去哪個村?”

程子安道:“隨便哪個村皆可,都要走一圈,無所謂先後。”

蘇錢糧遲疑起來,道:“程縣令恐有所不知,富縣隨貧瘠,卻地廣人稀,要將全縣走一遍,路上不停歇,起碼得要個十天半個月。”

程子安歎了口氣,道:“沒法子,諸位都知道我是被貶謫來到了這裡,總要做出一翻政績來,好讓聖上消氣,召我回京。”

幾人麵麵相覷,對於新到的縣令,他們當然打聽過。

大周最年輕俊美的狀元郎,曾升任水部侍郎,進政事堂查常平倉案。

細節與究竟,他們無從得知。雲州府同樣被查過,知府被罷了官。

見到程子安之後,他們雖是當地盤桓了多年的地頭蛇,還是恭敬且小心,不敢有半點張狂之處。

眼前年輕俊朗的程縣令,大有前途,隨時可能回到中樞。

聽到程子安這般說,蘇錢糧身子俯得更低,恭敬應諾。

待他們離開之後,程箴翻著賬本,哀歎連連:“富縣已經積欠了好些年的賦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清。”

程子安四下張望,笑道:“阿爹,債多不愁,怕甚。誰說我要還了,還不起!”

程箴斜乜著他,道:“那裡先前還在吹噓,說是要做出一翻政績,好早些回到中樞。”

程子安哈哈笑,道:“我那是在吹噓,給自己臉上貼金呢。我越前途無量,他們就越老實,早些將我這個年輕俊秀之才送走。”

程箴愣了下,搖頭道:“花樣真是多。”

程子安拉長聲音,無奈道:“沒辦法,這一路過來,阿爹都看到了。富縣不僅僅是窮,而是沒有生機。百姓麻木,連草木都好像蔫答答的。大好的春天啊,熬過了寒冬,春天該活過來了!”

程箴神色戚戚,道:“一代又一代,被壓得抬不起頭,直不起腰身,沒法子。”

程子安笑了下,道:“隻有縣衙裡的胥吏是活人,還有郜縣令,走出去那是鶴立雞群,亮眼得很。”

程箴直歎息,一時沒有說話。

程子安起身,道:“阿爹走吧,先回後衙去看看,我餓了,問問張叔富縣有甚......算了,張叔以前能吃飽就阿彌陀佛。”

回到後衙,秦嬸雲朵他們忙碌個不停,已經收拾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