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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叉著腰,瞪著他氣得紅了臉,“崔小郎,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程子安悶笑出聲,慢悠悠往前走去。到了崔武的宅子前,他抬頭看著門簷,道:“我先去趟大舅舅家。”

崔耀祖朝他揮手,道:“晚上在我家這邊用飯,你早些過來啊。”

程子安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去了崔文家的院子。

崔文正走出門,見程子安進來,道:“子安回來了?你阿爹阿娘都去了老二那邊,我也準備過去,走,我們一道前去。”

程子安道:“大舅舅,我來想問你一些事情。”

崔文便轉身回屋,招呼程子安坐下來,問道:“何事?”

程子安說了前去見文士善之事,“我與文知府說了善堂之事,文知府聽了很是感動,估計會拿些銀子出來,幫著養善堂。”

崔文正在愁善堂的錢,聞言喜道:“這可是好事。不過,文知府有那麼大方,舍得出錢了?”

程子安沒說那麼細,隻道他願意給錢,感慨地道:“府衙前衙真是不像樣了,虧他也住得下去。府衙的後宅,應當修葺過吧,不然他們一家子,哪能住得下去。”

崔文道:“府衙後宅前兩年是修了一下,修得再好,總比不過外麵的宅子住得舒服。文知府也一樣,他在府衙背後的甜水井巷有間宅邸,他一大家子都住在那裡。”

程子安哦了聲,“怪不得呢!”他站起身,道:“大舅舅我們走吧,等下二舅舅又得急了。”

崔文起身與他一起去了崔武家,聚在一起熱熱鬨鬨用了晚飯。

崔耀祖照樣拉著程子安與他一起住,程箴則與崔素娘回了崔文家歇息。

程子安晚飯吃得多了些,撫摸著肚皮,道:“二舅舅二舅母,你們早些歇著吧,我還是有些撐,與三表哥再出去散散步,消完食再歇息。”

明州府夜裡熱鬨,崔耀祖平時被崔武管著出不了門,有程子安做擋箭牌,興奮不已。

崔武笑著道:“你們兩人下午又是甜羹,又是鹵豬蹄,回來又用晚飯,不撐才怪。”

和顏悅色對程子安說完,對著崔耀祖,頃刻換成了關公的黑臉:“不許拉著子安在外麵瘋玩,要是敢去胡來,仔細我打斷你的腿!”

程子安出言做了保,與崔耀祖出了門。

崔耀祖摩拳擦掌,道:“子安,我帶你去桑家巷子玩。”

桑家巷子十二時辰都,酒樓客棧食鋪青樓楚館一家接著一家。

程子安轉頭看過往的車輛,道:“我會告訴二舅舅,讓他打斷你的腿。”

崔耀祖怏怏問道:“那我們要去何處?”

程子安找到了輛車,對車夫道:“去甜水井巷。”

第111章 111 一百一十一章

◎無◎

甜水巷的巷子安寧靜謐, 多住著府衙的官員。

崔耀祖不解:“子安,去甜水巷作甚?”

程子安低低道:“我要去找文大姑娘。”

崔耀祖先是一愣,接著興奮地道:“爬牆?”

程子安橫了他一眼, 沉聲道:“休得胡說!”

突然的威儀壓來, 崔耀祖瑟縮了下,悻悻道:“夜裡去見文大姑娘, 要我如何不想偏?”

程子安神色肅然, 低聲道:“此事茲關重大, 你要守口如瓶,隻聽我令行事。”

崔耀祖雖說喜歡八卦,腦子卻很清楚,什麼該說,該與誰說, 他一向拎得清楚,見程子安麵無表情,猜到與朝堂的事情有關,趕緊道:“子安放心, 我保管一字不漏。”

馬車到了甜水巷子口,兩人下了車, 朝亮著燈的鋪子走了去。待到馬車離開之後, 程子安領著崔耀祖隱身在暗處,接著院牆裡透出來的燈火與天上星辰微弱的光,一路摸了過去。

崔耀祖知曉文士善的宅子是哪間, 兩人摸到了後宅的院牆邊, 程子安沿著牆摩挲了圈, 打量著低矮的偏門片刻, 低聲道;“你在外麵等著。”

崔耀祖緊張中夾雜著激動, 小聲道:“你知曉文大姑娘住在哪間院子?”

大周的宅邸格局都差不離,分前後院。明州府的宅子多為江南樣式,中軸線兩邊帶著小跨院。

文大姑娘不受待見,肯定住在比較偏僻的跨院。程子安在院牆周圍走動查看過,這邊的巷子亂糟糟,鐘氏舍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住在這裡,畢竟景致不好,夏日時免不了有氣味,蟲蟻多。

院牆不高,上麵嵌著尖尖的瓦片。程子安尋到一個缺了兩條腿的破條幾,道:“你幫我穩住。”

崔耀祖試了試條幾,用力抵在牆壁上,道:“穩住了,放心。”

程子安用帕子纏住雙手,站上破條幾,悄然望院牆裡打量。

靠近院牆是宅子的後牆,屋子裡麵透出燈火。幸好下麵沒種著尖銳的灌木,程子安鬆了口氣,手搭在瓦片縫隙裡,往上一撐,腳尋著空隙處踩了上去。

“喀嚓”。

瓦片碎裂了。

崔耀祖哎喲低呼,哎字出來,他慌忙捂住了嘴。

程子安不動了,凝神靜聽,牆裡麵一片安靜。

過了一陣,程子安尋了另外一個大些的缺口,另一隻腳踩了上去,小心背轉身,一隻腳抵在牆上,尋到了著力點,儘量貼著牆壁滑了一截,然後再跳下。

“咚”地一下,這次的動靜大了些,程子安明顯感到了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滯住了。

“好似有動靜。”屋內傳來一道不算陌生的女聲,“婢子去瞧瞧。”

“應當是野貓吧。”文絮絮的聲音接著響起,腳步聲響動,“你小心些。”

“姑娘放心。”婢女應了聲,腳步聲近了。

程子安在黑暗中隨意拍了拍衣衫前擺,不緊不慢朝前走了去。

婢女走近了,看到程子安站在那裡,她驚得雙眼圓瞪,嘴剛一張,燈盞被程子安噗地一聲吹熄,他沉聲道:“我來見文大姑娘。”

婢女在文大姑娘身邊貼身伺候,下午亦見過程子安,強自忍住了驚惶,道:“容我先去與姑娘說一聲。”

程子安道:“可,我在這裡等著。”

婢女急急進了屋,很快,文大姑娘就出來了,她頭發尚披散在腦後,裹著風帽,看似應當準備歇息了。

程子安拱手作揖:“深夜來訪,還請姑娘見諒。”

文大姑娘還禮,道:“程縣令請進屋。”

程子安四下望了望,也不推辭,跟著文大姑娘進了屋。

文大姑娘對婢女道:“你在門邊守著。”

婢女道:“姑娘放心,鐘婆子晚上吃了酒,睡得跟豬一樣,把她抬走都不會醒。”

文大姑娘轉身招呼程子安:“程縣令請坐。”說罷轉身去提茶壺。

程子安道:“姑娘無需客氣,我不吃茶了,問幾句話就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文大姑娘停下來,道:“程縣令應當很多問題,儘管問就是,我知無不答。”

程子安道:“姑娘爽快。姑娘那封信,可是令堂的病與藥方?”

文大姑娘點頭:“是。”

程子安問道:“姑娘可是懷疑,令堂是因為服了不該服用的藥,被人害死?”

文大姑娘秀眉緊蹙,神情痛楚,道:“是。我知道消渴症無藥可醫,可阿娘並不嚴重,我見過有消渴症的病人,雙腳雙腿爛掉之後,還活了一段時日。阿娘隻是腿腳浮腫,不過活了一兩月就去了。世人都說阿爹深情,散儘家財待阿娘好。可是我知道,阿爹並不喜阿娘,平時在家中,從不多看阿娘一眼。阿娘從未吃過什麼燕窩等名貴補品,後來那兩個月,阿娘吃了很多。吃了之後,病情越來越重。我心生懷疑,卻找不到證據,連郎中也說不清楚。”

糖尿病患者隻要保持清潔,手腳不一定會潰爛。文大姑娘伺候母親,事無巨細照料周全,也就不存在潰爛的問題。

但是,燕窩等補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燉煮燕窩裡麵,加了大量的糖,堪比□□,

程子安沉默了下,道:“姑娘懷疑得對,消渴症病人不能吃糖,精細的米麵都要忌諱。此事無法驗證,姑娘就是得知了,又能如何?”

文大姑娘怔怔望著程子安,神色一下黯淡下來,悲哀地道:“昨日是阿娘的忌日,我去了寺廟裡給阿娘祈福。當時我跪在菩薩麵前,就在思索這個問題,無憑無據,我如何能替阿娘討個公道。”

就算文大姑娘有證據,她身為文士善的女兒,狀告親生父親,是大不孝之罪。

程子安道:“姑娘為何將這封信交給我?”

文大姑娘轉過身,飛快擦拭了眼角的淚,打起精神道:“我曾聽到阿爹咒罵聞山長,恨程縣令。你們師徒,是阿爹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文大姑娘沒辦法搬倒文士善,興許說不定,政敵程子安可以。

可是,程子安問道:“你弟弟可知道此事?”

文大姑娘神色晦暗,道:“我與二郎偏巧側擊提了一嘴,二郎不以為意,認為阿娘去世,我悲痛過重,魔怔了。二郎,他有自己的前途。”

程子安沉%e5%90%9f了下,殘忍地道:“姑娘,你也有自己的前途。”

文大姑娘那雙煙雨蒙蒙的雙眸,此時又雲霧藹藹,她淒涼一笑,道:“阿娘先生了我,因為我不是兒子,並不受阿爹待見。阿娘對我,比二郎還要好一些。阿娘說,她不該把我生做姑娘,生了我,她總是覺著對我不住。我能有什麼前途呢,阿爹養著我,我是他的親生骨血不假,我還能拿去聯姻。繼母欺壓,阿爹都知道,他那般聰明,如何能不清楚,阿爹卻從未替我說過一句話。我要孝順,也是孝順阿娘,與他有何乾係!”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整個人都仿佛在灼灼燃燒,帶著深深的刻骨仇恨。

程子安望著她,想要勸說,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放棄仇恨,好生活下去。

仇恨並非一天而成,是一天天,一年年的日積月累。

程子安從未這般棘手過,眼前的淚眼,讓他看到了困獸在掙紮。

“姑娘,你可曾想過,要是你阿爹被罷官,或者進了大牢,你,你弟弟,都會跟著受到牽連?”

文大姑娘靜靜地道:“我知道。我不怕。至於二郎,這是他應該受的,他也是阿娘身上掉下來的肉。”

程子安道:“姑娘,你能將這個給我,當是想著我能替你討還公道,但是,此事並非那般簡單,我如今被罷了官,過了年後,就要前去富縣當差。縣令無詔不能出縣,遠離京城,我隻能儘力,寫一封折子給聖上,可能幫不了姑娘的大忙。姑娘的親事,我聽過一些,就不拐彎抹角了。大皇子並非良配,你繼母應當不願你進皇子府,以姑娘的聰慧,你可以考慮一下,可否同你繼母聯手,攪黃這門親事。”

文大姑娘朝著程子安深深施禮,他忙避開,道:“姑娘,我受之有愧。”

文大姑娘施禮完方起身,道:“程縣令受得起,我聽過你的一些事跡,你是端方君子,眼下的世道,真正的君子難得。我聽說你回了明州,便將信天天帶在身邊,盼著哪天能尋到機會,交到你手裡。昨日實在不便,我不敢多逗留。程縣令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