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1 / 1)

掌櫃彼此都熟悉,等到客人離開,再各自去收自己鋪子裡的碗就是。

夥計一口應了,程子安端著兩碗甜羹往藥鋪走,經過一個岔巷子口,見背風的角落處,立著一個身披淡青素淨風帽的纖細身影,她垂著頭,瘦弱的肩膀上下抽[dòng]了幾下。

旁邊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在勸:“姑娘,快擦擦淚,回去要是夫人見了,就該不高興,又得給姑娘找麻煩。”

程子安估計是後宅的那些紛爭,他也不在意,端著碗腳步不停離開。

這時,背對著他的那個姑娘回轉了頭,程子安餘光瞄到淡青色的風帽在風中翻飛了下,目光下意識往上抬,朝姑娘看了去。

姑娘年約十六七歲,臉龐白皙清瘦,眼眸微紅。她察覺到程子安的打量,不安朝他看來。

程子安愣住,那雙眼眸,仿佛像是三月春雨中的明山。

霧霧重重,又漫山遍野,深深淺淺的綠,姹紫嫣紅盛放的花。

雙眼有靈,大致就是如此吧。

程子安看到她拽緊帕子,不安慌亂,怕自己唐突到他,朝她歉意頷首,轉身欲離開。

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程子安停下腳步,不解回頭看去。

姑娘亦怯生生停下腳,她微微喘著氣,緊張問道:“可是程狀元?”

程子安遲疑了下,道:“我是程子安,姑娘是?”

姑娘側身擋住了四周視線,掏出一封信塞到了他懷裡。

程子安雙手端著甜羹,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任由姑娘將信塞進來。

姑娘曲膝福了福,拉著丫鬟飛快離去。

程子安整個人都懵在了那裡。

這是什麼意思?

姑娘看上了他,主動給他遞情信?

不可能啊,他就隨便吃碗甜羹而已,與姑娘絕對是偶遇。

肯定是有其他的事情,程子安低頭看向身前,不禁笑了。

就為了兩碗甜羹,被一個姑娘弄得毫無招架之力。

都怪崔耀祖那個飯桶,飯桶在藥鋪門口喊他:“子安,你怎地這般慢,快一些,甜羹都涼了!”

程子安不緊不慢上前,崔耀祖接過一碗,道:“你在府衙裡見過了文大姑娘?”

文大姑娘,文士善與前妻生的大女兒?

第110章 110 一百一十章

◎無◎

程子安將另外一碗甜羹交給了崔耀祖:“我去車上一下, 等會進來。”

崔耀祖端著兩碗甜羹,衝大步朝騾車邊走去的程子安喊道:“快些回來啊,都冷了!”

程子安朝他擺擺手, 鑽進了車廂, 迫不及待拿出信拆開看了起來。

信的字跡娟秀,寫著“消渴症”, 以及藥方。

藥方中的藥名, 程子安不大認識, 隻聽過了幾樣,比如半夏這些。

如燕窩等名貴藥材,程子安就懂了。

消渴症就是後世的糖尿病,燉煮的燕窩要加糖,於糖尿病病人來說, 好比是慢性毒藥。

程子安緊皺起眉沉思,許久都沒想清楚文大姑娘給他這封信的用意。

車外腳步聲漸近,崔耀祖扯著嗓子喊:“子安,你怎地還不出來, 甜羹你還要不要吃了?”

程子安收好信下了車,道:“走吧, 我們早些吃完, 去你的書齋看看。”

崔耀祖得意地道:“我也這麼想呢,彆看我的書齋不大,還頗能賺錢。”

程子安一直在思索文大姑娘的信, 心不在焉回了幾句。甜羹吃在嘴裡, 他也沒品出個滋味, 直到到了崔耀光的“書齋”, 上了二樓, 看到架子上滿滿當當的花花話本與畫冊,白眼快翻上了天。

隨意翻了幾本,離奇,想象力豐富,令人歎為觀止,怪不得買賣好,能賺錢。

崔耀祖驕傲地道:“我不會寫,但我將想法告訴了寫文的讀書人,由他們動筆,嘿嘿,賣得好得很。”

他靠近來,朝周圍打量之後,擠眼悄聲道:“城內好些後宅貴夫人,都差遣仆從來我的鋪子買書呢。”

程子安心中微動,笑道:“既然賺了錢,該請客了啊。我也不要去酒樓,你請我吃鹵豬蹄就行。”

崔耀祖一口應了,兩人在書齋裡坐著說了會話,上車前去他們以前常去的小巷子買鹵豬蹄。

上了車,程子安不經意問道:“你認識文大姑娘?”

崔耀祖道:“文大姑娘是文知府的嫡長女,明州府人人皆知。我遠遠見過她幾次,沒說過話。”

他警覺得很,立刻朝程子安看來,不懷好意笑道:“莫非子安看上了她?想要求娶?”

程子安朝他淡淡瞥去,道:“不要敗壞人家姑娘的名聲。”

崔耀祖撓撓頭,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我聽說,文知府在給文大姑娘議親了,好似要嫁進京城。”

程子安頓了下,道:“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崔耀祖牛氣哄哄高洪道:“彆的不敢說,明州府後宅的事情,再也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嗬嗬,甄通判喜歡小妾,不去正妻房裡,正妻就去尋神婆施法,在房內擺陣,說是能讓甄通判離不開她,對她死心塌地。真是好笑得很,要有這份本事,神婆就該成為大周國師了。”

程子安聽得發笑,崔耀祖自小就喜歡聽八卦,開了書齋之後,他更如魚得水,什麼稀奇古怪的消息都知道。

“文知府現在的夫人鐘夫人,不是原配,你知道吧?”崔耀光問。

程子安點頭,崔耀祖道:“文知府先前的原配去世後,留下了一對兒女,大的文大姑娘,她的閨名叫文絮絮,兒子文大郎文瓚小兩歲,在府學讀書。原先的夫人因病去世之後,文知府取了現在的夫人鐘氏,鐘氏是明相夫人的娘家侄女,起先嫁過人,幾年未能生養,與夫家和離之後歸了家,文知府娶了鐘夫人,能不能生不要緊,反正他已經有了兒女。他要娶的,乃是明相。”

程子安不由得看了崔耀祖一眼,他不屑地道:“任誰都看得出來,我又不傻。”

程子安附和道:“是,你不傻。”

崔耀祖吸了吸鼻子,自顧自笑起來,道:“你猜怎麼著?鐘夫人嫁給文知府之後,很快就有了身孕。連著生了一女兩兒。本來吧,以前有傳聞,文二姑娘不是文知府的種,後來鐘夫人再繼續生了兩個兒子,傳聞就不攻自破了,肯定是鐘夫人以前嫁的那人不能生養。鐘夫人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女,文大姑娘與文大郎的處境就艱難了。鐘夫人表麵待他們好,其實當做眼中釘,畢竟是原配所出的嫡長,文大郎讀書好,文知府看重長子,文二郎三郎年紀小,文知府經常帶著文大郎在身邊,明州府皆知文大郎,無人知曉文二郎文三郎。”

“幸虧阿爹就生了我一個兒子,要是再多個兄弟,我要與兄弟一起分家產,估計關係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

崔耀祖很是感慨道:“子安,我隻同你說一句,你彆說出去啊。彆看大伯父與阿爹兄弟關係親密,其實以前分家時,他們之間也有些小矛盾,我聽阿娘抱怨過幾次,說大伯母的不是,大伯父是長子,家產分得比阿爹多。祖父就那麼幾個大錢,大伯父分得多一些,能多出幾個銀子?文知府又不同,能多分到的,可不止那點銀子。明相上了年紀,等致仕之後,在朝堂就說不上話了。文大郎有出息,文知府還不得將自己的心血,全部用在他身上。文知府再有本事,也不能將三個兒子都送到高位上去。哪有一門三兄弟,都能做大官的。文大郎領了緊要差使,後麵的兩個兄弟,都要退後一步。”

程子安看著崔耀光祖,道:“崔東家真是今非昔比,看得很是透徹。”

崔東家咧嘴笑,瞬間又恢複了傻樣,道:“我就是讀書不行,其實聰明得很,對吧?”

程子安笑說是,道:“聰明人,那你可知道,文知府先前的夫人,是因為什麼病去世的啊?”

崔大聰明道:“消渴症。得了消渴症,藥石無醫。”

想到文絮絮給他的信,程子安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崔大聰明並未察覺到程子安的異樣,繼續道:“你可知文知府,在給文大姑娘同誰議親?”

程子安搖頭:“不知。”

崔大聰明道:“大皇子,文知府想將文大姑娘送進大皇子府去做側妃。”

皇室的側妃,不算是妾。

可居然是大皇子!

程子安苦笑一聲,大皇子與曹玄德相同的那點喜好,於權勢富貴來說,完全無傷大雅。

大皇子定會欣然接受,畢竟文士善的政績有目共睹,他很樂意接手這份勢力。

明相那邊的保障還不夠,文士善在為自己繼續鋪路,等做了大皇子的半個老丈人,若大皇子登基,文大姑娘得了造化,他還能封個承恩候。

大周如今已不是立國初期,能封爵的,除了外戚,皇室,除此之外,至少要立天大的功勞,諸如挽救了大周天下江山,對聖上有救命之恩之類。

程子安敢斷定,文士善肯定會答應他善堂之事,文大姑娘的親事未定,眼下不能出任何的紕漏。

崔耀祖道:“文大姑娘在後母手上頗吃了些苦頭,等到她進了皇子府,鐘氏再是她的繼母,有個孝字壓在頭上,要報複,收拾她簡單得很。哎,這份熱鬨在京城,離得遠,就看不著了嘍!”

文絮絮含淚泛紅的眼在麵前閃過,程子安按著%e8%83%b8`前的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了賣鹵豬蹄的巷子,兩人下了騾車,前去鋪子裡挑選了剛出鍋的鹵豬蹄,豬頭肉,白切羊等,用油紙包了放在騾車上,讓車夫送回去。

他們兩人與以前那樣,邊走邊啃著走回崔家。

夜幕逐漸降臨,鋪子前次第亮起了燈籠,客人陸續進出,熱鬨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不知哪家的牆上,斜逸出一枝梅花,努力散發著陣陣幽香。

崔耀祖抬頭仰望,轉動眼珠四下察看,躍起身抓住梅枝欲折。

梅枝簌簌顫動,院牆裡響起了罵聲:“殺千刀的,誰在偷摘我的花!”

崔耀祖趕緊鬆開手,裝作無事樣啃著豬蹄,步伐卻一下加快了。

程子安微微仰頭,看了梅花枝好幾眼。院門開了,一個年輕婦人走出來,看到程子安還在不住抬頭看花,以為是他在偷摘,他又眼生,柳眉倒豎就要開罵。

程子安立刻出賣了前麵的崔耀祖,朝他指去:“是他,不是我。”

婦人隨著他的指點看去,生氣地道:“好你個崔小郎,又是你!”

崔耀祖趕緊跑回來,衝著婦人拱手作揖賠不是,“我就是手癢,秦嫂嫂大度,彆與我計較,饒了則個。嬸嬸若是沒事,來我書齋看書,不識字都沒關係,有畫冊,好看得很。”

婦人聽聞過崔耀祖書齋的大名,她眼神閃動,道:“我可不敢上門,你要真是真心賠不是,就送我幾本畫冊。”

崔耀祖馬上叫喚起來,“秦嫂嫂,書貴得很,隻看,不送,不送。秦嫂嫂,我阿爹叫我回去了,回見啊。”

婦人淬了口,直罵他吝嗇小氣。

崔耀祖一溜煙轉身跑了,朝她揮手:“秦嫂嫂,梅花開了,鑽出牆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