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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不置可否,隻笑不語。

林老夫人朝他豎起拇指,笑盈盈道:“我先前與你阿娘還在說,幸虧你做得乾脆果決,不然呐,留著那麼個礙眼的,你阿娘還不得憋一肚子氣。”

程子安應和了句,道:“師母好生歇息,我先告退了,等下再來陪師母說話。”

林老夫人慈愛地道:“去歇一陣吧,等下老頭兒又得來抓你去讀書寫文章。”

程子安聽得頭大,慌忙一溜煙往外跑去。崔素娘恰好進來,伸手抓住了他:“你阿爹陪著他去了,你彆管,跑這般急作甚?”

長山已經走了過來,程子安無奈地道:“阿娘,我不是去管姨父。”

崔素娘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明白過來,抿嘴笑了笑,推著他道:“快去吧,彆惹了聞山長生氣。”

程子安哦了聲,跟著長山去了聞山長的艙房。

聞山長見他蔫頭耷腦,瞪著他道:“先前你使壞的勁頭呢?”

程子安一屁股坐下來,拉長聲音道:“老師,我那不是使壞,是在儘孝道。”

聞山長失笑道:“左右你都有理。彆理那些雞毛蒜皮之事,快鋪紙磨墨。”

程子安打起精神,倒了清水在硯台裡,將先前孫仕明見林老夫人的事情簡要說了。

“老師,這並非雞毛蒜皮的小事。師母一句話,真是醍醐灌頂,人情練達即文章。如何看人待事,總會在文中體現一二。細節之處,能窺見全貌。大周的讀書人,如姨父這般的,比比皆是。若都是他這般的,竟稱得上是好事了。”

孫仕明畢竟本性不壞,隻能稱得上迂腐。

他納妾,因他是男人,他的身份,理所當然要納妾室。

他處處照顧崔耀祖,因是他妻家侄子,是親戚。

他是主子,對著煙邈這樣的奴仆,當然要高高在上的使喚。

官身比起庶民,自古就要高人一等。這是前朝,前前朝,一直到大周時,從未變過的規矩。

大周有千千萬萬的讀書人,士族,一起維護著這種規矩。

也就是權貴們的利益。

底下的百姓,就生生世世做牛做馬,供養著他們。

聞山長神色若有所思,半晌後道:“先前我並未多想,倒是你師母比我看得透徹。這些年,也多得她在我身邊勸慰,我方僥幸得以脫身,安穩回到了明州。你一直不想考功名,做官要麵對的困難,我亦能理解一二。做官難,做好官更是難上加難。”

話語一頓,聞山長緊緊盯著程子安,沉聲問道:“莫非,你覺著困難,就要因此而退縮不成?”

程子安不緊不慢鋪著紙,怪叫道:“老師,我不接受逼迫,也不接受激將之法啊!”

聞山長怒道:“那你要接受什麼,打手板心可要接受?”

程子安神秘一笑,湊上前道:“老師,你莫要吝嗇啊,將你在京城的關係全部給我,幫著我高中唄!”

聞山長揚起手敲過去,“滾!”

程子安靈活躲開了,喃喃自語道:“老師,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要是我以後犯了事,可是要株連師族的。多認識幾個人,多一道關係。我臉皮厚得很,隻要打個照麵,不管是誰,我保管能巴結上去。”

聞山長聽得瞠目結舌,罵道:“真是不要臉。”

真是端方君子啊!

這些天,程子安終於翻完了朝廷邸報,對於眼下朝廷局勢了然於心。

總的來說,就是做事不重要,關鍵是結黨。

政事堂的相爺們,大學士,黨派林立。

春闈的考生,在明麵上雖不允許拜座師了,皆為天子學生。

私底下,當然會各顯神通,早早就劃分了陣營。

科舉放榜派官,有些新科進士能得到肥差,有些新科進士最後被派到了窮鄉僻壤,苦熬資曆,一輩子都難升遷。

要想能做做些實事,他必須先打通再京城的關係。

程子安不以為意,氣定神閒地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嘛,我不拉幫結派,不結黨。因為,所有的官員,我都與他們是同黨!”

第62章 62 六十二章

◎無◎

船到了燕州, 下船改為乘車進京,程子安終於能歇一口氣了,不用再被聞山長關在船艙裡讀書寫文。

北地天氣寒冷, 不過剛進十月, 早上起來呼吸間,就已經隱隱可見白氣。

崔素娘不習慣北地的嚴寒, 坐船久了, 精神懨懨。程箴擔憂著她的身子, 一直陪伴在左右,早就將車翻到受傷之事,全然拋在了腦後。

孫仕明被林老夫人罵了一通,在船艙裡極少出門,成日不見人影。

大家見不到他, 倒也樂得個清閒。

一路順順利利到了京郊時,天色已晚,他們就在洵水鎮上尋了一間客棧,先歇息一晚再進城。

聞緒要當差, 譴了隨從四斤在此候著,遠遠就迎上來, 挨個拱手見禮。

聞山長見到他, 笑道:“四斤啊,你如今胖成這樣,當年你阿娘生你的時候隻有四斤, 真是白犯愁了。”

四斤臉上堆滿了笑, 道:“小的托了了老爺少爺的福, 老爺少爺都是好人, 善待下人, 小的吃得好穿得暖,方能長得這般胖。”

程子安在一旁看著,四斤圓胖臉,看上去憨厚,說起來話來卻頭頭是道,一雙眯縫眼,機靈得很。

聞山長能放心將聞緒留在京城,估計四斤也有一定的關係。

程子安不禁看了眼一旁的莫柱子,他這一路走來,那張臉的表情從沒變過,看什麼都好奇新鮮。

不過,莫柱子腦子裡的彎道雖長了些,拐彎難,但他勝在忠心可靠。隻要是程子安的吩咐,他從不會告訴彆人,連程箴與崔婉娘都問不出半個字。

老張與長山在看著夥計幫忙牽馬卸車,四斤迎著他們進去,為難地道:“少爺已經吩咐好了小的,先來要好客房。正值春闈之年,加之又快過年了,進京的人多,客棧幾乎都住滿了客人,隻餘下了三間屋子。通鋪倒還寬鬆,小的們擠一擠,對付一晚也就過去了。”

洵水鎮是進京的必經之道,客來客往。客棧住滿了人,也是沒辦法之事。

聞山長與林老夫人住一間,程箴與崔素娘一起,剩下的程子安,就隻能與孫仕明住一屋了。

出門在外......

程子安隻能安慰自己,勉強接受了。

倒是孫仕明,看了一眼程子安,似乎不那麼情願。

程子安想笑,估計上次將他帶去林老夫人麵前,這些天琢磨過來了況味,就不那麼舒服了。

能讓孫仕明不高興,程子安高興得很,笑容滿麵道:“姨父才情過人,詩詞文章都寫得好,我正好能向姨父請教了。”

孫仕明聽到程子安誇他,那點不悅立刻煙消雲散了,矜持地道:“不敢不敢,隻略有心得罷了,談不上指教。”

程子安笑容不變,心裡卻很是鬱悶。

要是孫仕明詩詞文章都好,他上次春闈就不會落榜,這次秋闈的名次,更不會吊末梢了。

如此明顯的諷刺,孫仕明都沒能一下聽出來,程子安暗戳戳腹誹,他腦子中不是長彎,而是方方正正的八卦陣。

大家趕路都累了,隨著四斤前去二樓客房。\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時,一個管事模樣的錦衣中年男子走到程子安麵前,細細打量著他,拱手問道:“可是從明州府來的程舉人?”

程子安回望過去,點了點頭,“正是我,請問閣下是?”

男子馬上再次見禮,恭敬地道:“在下施德,在永安侯府三爺身邊伺候。安老夫人來了信,說程舉人進京春闈,這段時日就會到。程舉人是小郎的大哥,又是初到京城,三爺與三太太便吩咐在下,前來此處備好客房候著,路上舟車勞頓,程舉人能好生歇息一夜。”

永安侯姓施,辛寄年的小姑姑,就是嫁給了施三爺。

施德身為永安侯府的下人,肯定知曉聞山長。他未先上前向其見禮,且隻字不提安老夫人與永安侯老夫人的姐妹關係,搬了辛寄年出來。

這份人情,便隻是落在程子安身上了。

程子安與辛寄年乃是同窗,以招待辛寄年同窗友人的名義,對外不會顯得太熱情,又著實尊了程子安為首。

真是一群七竅玲瓏心之人,程子安很高興,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死也死得暢快,好過與蠢貨過招,被亂拳打死老師傅。

程子安忙道了謝,笑道:“麻煩施大叔了,正好客棧客房緊張,施三爺這真真是雪中送炭呐。等到了京城我安頓下來之後,再遞帖子上門親自道謝。”

聞山長在一旁袖手旁觀,轉頭無語四望。

這個混小子,真是打蛇隨棍上,還沒進京呢,就已經先攀上了一個候府。

施德哪能隻要一間客院,算著他們的人數,備好了四間清淨的客院。

聞山長他們便不用上二樓去住普通客房,經過西側的甬道進去,去了後麵獨立的院落。

孫仕明看傻了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上次他留在京城春闈,尋了貢院附近的客棧住,程箴在忙尋醫館藥鋪治傷,最後回了明州,留下他獨自在京城。他最後新認識結交到的,也隻是其他州府來趕考的讀書人。

在這些人中間,有人中了進士之後,他們就斷了聯絡。隻餘幾個落第之人,還有書信往來。

秋闈時,他們這次皆未考中。孫仕明來到京城,差不多是舉目無親。

所幸程子安中了舉,聞山長進京,他能搭上官船同行。

這一路上,老張與長山將吃喝安排得妥妥當當,進京之後又有了住處,他輕鬆自在得很,隻需埋頭苦讀。

院子清淨雅致,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夥計熱情周到,提來了熱湯他們洗漱:“貴客請洗漱更衣,飯食施爺已經安排妥當,等下就給貴客送進來。”

程子安拿出個荷包,塞進忙前忙後的施德手上,笑道:“有勞施大叔了。”

施德接過荷包捏了捏,塞進袖中,臉上的笑更濃了幾分,拱手道:“程舉人先歇息,若有不妥當之處,隻管吩咐一聲就是。”

程子安爽快應了,“既是小郎的姑父,就是我的長輩,我若是客氣,就見外了。”他將施德親自送到了院門邊,再轉身施施然回屋。

孫仕明正在院裡轉悠,見到了程子安塞荷包的動作,等他回來,走上前皺眉道:“子安,你可是給了那施德打賞?”

足足二兩銀子呢!程子安還在心疼中,聽到孫仕明發問,笑道:“那不是打賞,是感謝。姨父可是心疼我,要替我出了?”

孫仕明乾笑一聲,避開銀子不談,語重心長教育他:“施德雖說出自侯府,畢竟是奴仆下人,他是尊著主子的吩咐出來當差,這些都是他應當做的差使。你如今身上有了功名,就算是要打賞,交給莫柱子,或老張他們就算是給足了麵子,何苦要你親自拿出去,還要將他送出門,一個奴仆,何苦值得你巴結?”

聽起來頭頭是道,義正言辭。

程子安頭疼得很,要是真蠢也就算了,孫仕明這種,一知半解,且不吝於表達他的高論,程子安難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