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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安慰,低頭偷笑。

先打辛寄年,有人作伴,省得一人丟臉。

辛寄年瑟縮著,哭唧唧到了講台前,很是熟練地磨蹭伸手。

向夫子舉起戒尺敲下去,啪地一下,辛寄年的胖手跟發麵饅頭一樣,紅腫一條。

辛寄年的眼淚啪嗒嗒,不要錢一樣往下掉。

課間無人敢做聲,生怕被一並揪上去打板子。

接下來輪到了程子安,辛寄年還淚眼婆娑著,卻迫不及待咧著嘴,準備看戲了。

這時,屋外響起了陣陣腳步聲,向夫子朝外看去,見聞山長陪著一個中年儒雅男子,身後跟著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一起走了過來。

向夫子忙放下戒尺,上前見禮。

聞山長介紹道:“這是明州府的文知府,親自前到府學,督促大家好生學習。”

文士善很是隨和,笑著擺手道:“督促不敢督促不敢,明州向來文風濃厚,明州府的府學更是天下聞名,此次春闈,明州府新晉好幾個進士,大半出自府學,多靠聞山長教導有方。”

明州府尚未接到春闈的結果,文士善自然比其他人消息靈通。向夫子聽到文士善這般說,不由得笑了起來,抱拳拱手道:“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呐!”

不知孫仕明可有考中,程子安見到他們一團喜氣,不免替程箴惋惜了片刻。

文士善被簇擁在中間,他很是平易近人,其他人說話時,他總是背著手,聽得很是認真。

程子安不動聲色打量著文士善,他五官生得普通,淡眉薄唇,謙虛和氣的氣質,抹去了他幾分冷厲,讓他看上去好親近些。

文士善很敏銳,不動聲色抬眼朝程子安看來。

似乎有道利箭直撲麵門,程子安不禁心神一凜。

好厲害!

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文士善見到程子安被驚住,眼裡得意一閃而過,換上了慣常的溫和笑容,好奇問道:“向夫子在講授何門功課?”

向夫子忙說了,文士善走進課堂,盯著臉上眼淚未乾的辛寄年,笑嗬嗬道:“不聽話被夫子罰了吧?回府之後,仔細辛老太爺再罰你。”

辛寄年立刻不哭了,咦了一聲,驚喜地道:“文知府認得我?”

文士善道:“我到辛府拜訪過,如何不認得你?”

辛寄年撓頭,嘿嘿道:“以前來府裡的貴人,都不看我。文知府是好人,還記得我呢。”

文士善哈哈笑起來,掩去了眼裡的厭惡,道:“等下去仔細洗洗臉,瞧你這臉臟得。”他再看向站在那裡的程子安,問道:“你可是也一同被罰了?”

程子安耷拉著腦袋,小聲應了聲。

文士善嗬嗬道:“那你且說說,你又是為何被罰,可是沒答出夫子的問題?”

程子安小聲答是,文士善搖頭,歎道:“你們這群淘氣的學生啊,能讀書不易,能進明州府最好的府學讀書更為不易。你們卻不知道珍惜,唉。罷了罷了,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說罷,文士善神色嚴肅了幾分,對程子安道:“你記得了,以後要好生讀書,不要墮了明州府府學的名聲,向師兄們學習,考中功名報效朝廷!”

程子安大聲響亮應了是,一雙明亮的眼睛,敬仰地望著文士善。

文士善淡眉微抬,笑著問道:“你為何這般看著我,可是覺著我說得不對?”

程子安頭搖得如撥浪鼓,恭敬地道:“學生不敢,學生是覺著文知府好生威嚴,令人佩服,心生敬仰。以後學生要刻苦讀書,變成文知府一半厲害的人,就心滿意足了!”

文士善頓了下,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程子安,對聞山長道:“真是童言無忌,你瞧他說的什麼話!”

程子安暗自鬆了口氣。

果真,文士善這種人,處處表現得隨和,有人真敢與他隨便,或者令他不順心,那就要倒大黴了。

文士善苦出生,自小看儘了臉色,一旦翻了身,便會變本加厲討回來。

文士善一直不提詩賦課,程子安暗戳戳猜想,他的詩賦也一塌糊塗。

看來,隻有李白的心%e8%83%b8,杜甫等人真正的憂國憂民與才思,才能寫出千古絕唱。

聞山長見文士善與程子安說話,一直在旁邊暗暗緊張。

程子安的馬屁拍得與眾不同,直誇文士善威風,與他的隨和大相徑庭,聞山長斟酌了下,笑著道:“他是我的關門弟子程子安,向來淘氣,於讀書成績上不見起色,我就看在他的一片赤子之心上,收了他為徒弟。”

文士善笑容不變,擰眉想了下,問道:“程子安,可是程箴的獨子?”

聞山長說是,文士善歎息一聲,道:“程箴可惜了。我在京城就聽過他,若是未曾傷了臉,此次明州府定會再多添份喜。”

聞山長陪著歎息,文士善對程子安叮囑道:“你阿爹斷了功名之路,以後就得端看你了。虎父無犬子,可不能丟了你阿爹的臉麵。”

程子安隻管應是,文士善笑笑,再看向了旁邊的方寅,和藹地道:“你可是叫方寅?”

方寅一直安靜坐在那裡,他讀書成績雖好,卻因家世,向來入不得貴人的眼。

沒曾想文士善認得他,還被點了名,激動得不知所措,吭哧著答道:“正是學生。”

文士善神色複雜了刹那,道:“你能進府學讀書,成績處處拔得頭籌,真是難為你了。這是你大好的時機,以後造化如何,端看你可能抓住。你要更加努力,可不能荒廢耽擱了。”

方寅愣愣答了是,文士善沒再去看他,轉身走出了課室。

向夫子瞪著程子安與辛寄年,小聲嗬斥道:“快些坐好,可是還想挨打?”說完,忙追上前相送。

程子安施施然坐下,辛寄年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怪叫道:“不打啦?程哥,不打你啦?”

程子安衝著他笑,深藏功與名。

辛寄年氣得跺腳,程子安犯錯,卻有驚無險。

他不過在一旁看熱鬨,卻白白挨了一頓打!

太倒黴了!

那邊,文士善邊走邊道:“窮苦人家的學生,能出人頭地,難呐。以後啊,府學該多招收些窮苦人家的蒙童,一來是要體恤窮人,二來,窮人家不乏有本事有才能之人,若被埋沒了,此乃聖上,大周的損失。”

窮苦人家的蒙童進府學讀書,隻要品學兼優,府學從未將其拒之門外。

如今的問題是,府學中的監舍有數,隻提供給年長的學生住宿。

除非是離府學近的窮人家,比如方寅這種,方便來回。

若是離得遠,他們的住處是一大問題。府學的學生,束脩書本筆墨紙硯皆不要錢,總不可能再替其安排住處。

蒙童年幼,他們住在監舍,需要人額外照顧。明山上遍布山石樹林溪流,若是發生了閃失,又是一大麻煩。

文士善見聞山長沒做聲,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冷意,嘴上卻是很謙虛地道:“府學由聞山長管著,向來做得讓人心服口服。我初來乍到,不懂裡麵的究竟,可是給聞山長添麻煩了?”

聞山長剛想直言眼下府學的困難,話到嘴邊,又打了個轉。

文士善不好相與,剛到明州府任上沒幾日,到辛府估計也是臨時起意。

先前突然不打招呼,徑直來到府學,肯定是有備而來。

聞山長摸不清文士善的用意,道:“文知府一心為了窮苦百姓著想,我深感佩服。先前我就在琢磨,如何能安排得妥當。”

文士善唔了聲,未置可否,似乎並不滿意聞山長的回答。

“窮人也要教化,不能讓他們走上了歪路。我剛到明州府時,就聽說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府學有個叫項伯明的學生,讀書成績好,卻是個忤逆不孝的。這裡麵,究竟是何種緣由?項伯明在府學讀書,明明有大好的前程,他如何就變得忤逆不孝,可是府學沒教好?”

聞山長心微沉,心道果然來者不善,下馬威來了!

第49章 49 四十九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無◎

下學之後, 聞山長與程子安一同去了程家。

春天一來,梨花杏花梨花薔薇各種野花開得熱烈而繁盛,田間地頭的野草野菜爭先恐後生長。

村民無心欣賞春日美景, 挑著糞筐, 扛著爬犁毫不猶豫從地上的落英繽紛上踩過,留下滿地臟汙的花瓣。

孩童們背著竹筐, 割草挖野菜, 山下田埂間的早已挖光, 轉向了山頭去挖。

婆婆丁,薺菜等挖了回去,無人在意野菜的鮮,混在雜麵或者糙米中煮熟,用來填飽肚皮。

莫柱子從不吃野菜, 程家的婆婆丁,加了香乾丁,用香油等拌了,再清爽可口, 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莫柱子說:“難吃。”

程子安明白,當做填飽肚皮的野菜, 用再好再名貴的佐料拌了, 都難蓋過對饑餓的不愉快回憶。

聞山長神色不大好,雖然他尚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程子安猜測, 估計文士善定是給他出難題了。

程子安指著田地間忙碌的村民, 笑道:“老師你瞧, 春耕開始了。過些時日, 就是麥收。麥收之後還有稻穀。一年四季輪轉, 生生不息。”

聞山長隨著程子安的指點看去,一邊是盛放的繁花,一邊是空氣中傳來的糞水臭氣。

忙碌的螻蟻,大多都生生不息,子子孫孫走上他們的老路,永無出頭之日。

“老師,我為何不想考科舉,其一是詩賦真難。詩人寫出百姓的辛苦,詩人歌頌盛世太平。他們實在太厲害,我真寫不出來。”

聞山長愣了下,問道:“那其二呢?”

程子安不緊不慢答道:“其二,若要做大官,就要放下。放下臉麵,自尊,卑躬屈膝,同流合汙。”

聞山長神色怔怔,半晌後苦笑道:“可不是如此,是我又鑽牛角尖了。”

程子安搖頭,道:“老師,獨善其身很難,想要保持一絲清明,更難,老師已經做得很好。除非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自己也就算了,總不能讓家人親人朋友,他們跟著受連累。”

聞山長深深太息,“眾人皆醉我獨醒,越發清醒,越發難受。子安,你真正聰慧,彆苦著了自己。”

程子安狡黠地眨眼,笑道:“老師,我不會苦著自己,隻會讓他人苦。我守不住天下,清水村卻還是勉力能守著一二。”

聞山長笑了出來,前麵就是程家的大門。青瓦白牆,牆外種著些驅蚊草,野花,生機勃勃,野趣十足。

程箴褲腿挽起,親自趕著牛與驢子,悠然歸來,見到他們兩人,忙朝聞山長見禮。

聞山長哈哈笑道:“你瞧你阿爹,看上去與村民並無二樣,他還挺樂在其中。”

算著日子,老張與慶川應當很快就會歸家,程箴的放牧日子,便會結束。

若是長年累月必須照顧牲畜,估計程箴就不會覺著是樂趣了。

進了屋,崔素娘親自捧來了茶水,笑著道:“剛好煮了春筍鹹肉,聞山長等下得多吃一杯。”

聞山長笑著說好,“我這是趕了巧,有口福了。”

崔素娘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沒多時程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