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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忙彎腰謝了又謝。程子安趕緊製止住了他,見莫草兒遲疑著沒動,笑著喊她:“草兒姐姐來啊,貴子都急了。”

莫草兒這才抱著貴子走了出來,莫花兒大膽些 ,接過糖掰了一半吃了,留著一半藏在了手中。

程子安給莫草兒與莫貴子分了糖,剩下全部給了莫三郎:“三叔,你與毛嬸子也嘗嘗,是阿娘的手藝,看好不好吃。”

莫三郎手在身上不停抹,局促地道:“這如何好意思,崔娘子做的糖,肯定好。”

程子安將糖塞到了莫三郎手裡,餘光瞄見莫花兒將藏著的半塊糖含在了嘴裡,大大的眼睛彎了彎。

果然,莫花兒是給毛氏留了糖。等見到程子安給了莫三郎與毛氏,才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糖,珍重無比吃了。

程子安暗自歎息一聲,道:“草兒姐姐,貴子淘氣,不如帶他出去走走吧。花兒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莫三郎捏著糖,趕緊發話道:“柱子一人不行,草兒花兒都好生陪著程少爺。”

程子安頷首道謝,莫草兒莫花兒姐妹一天到晚沒得閒,忙得像是陀螺。生活的鞭子不斷抽來,她們隻得不停旋轉。

姐妹倆難得在夜裡出來走動,兩人規規矩矩走在最後,莫柱子在前蹦跳著,嘰嘰喳喳與程子安說話。

程子安耐心回答他,不時回頭看一眼姐妹倆。莫草兒背著莫貴子,他咧著嘴咯咯笑,口水在嘴角掛了一條晶瑩的線,滴在了莫草兒的衣領後。

“貴子的口水,哎呀。”程子安笑,指著前麵的桂花樹,道:“我們去歇一歇,將貴子放下來玩。”

桂花樹下有幾個石墩子,旁邊就是出村的正路。平時樹下總坐著人說閒話,興許是農忙時節,夜裡空無一人,桂花濃鬱的香氣,在月光下幽幽散發。

幾人上前坐下來,莫貴子嘴裡咕嚕,扭著身子往地下滑。程子安道:“柱子帶著貴子去玩,讓草兒姐姐與花兒姐姐歇一陣。”

莫柱子憨厚,程子安說什麼就是什麼,立刻蹬蹬瞪跑上前,抱著莫貴子去摘低矮處的桂花。兄弟倆你一言我咿呀,說得歡快。

莫草兒與莫花兒與程子安不熟悉,兩人垂頭坐著,顯得很是局促不安。

程子安支開莫柱子後,趁機從懷裡掏出了金錁子,上前背著他放到了兩人的手中,小聲道:“你們快拿好。”

兩人拿起金錁子看了又看,她們連銀子都極少見到過,何況是做成了精美豆莢的金錁子,一時不知所措,呆在了那裡。

程子安道:“柱子沒有,隻給了你們。你們彆害怕多想,快些拿好。”

莫柱子從程子安這裡賺了不少錢,以後要是做了他的書童,日子就好過了。

莫草兒與莫花兒是姑娘,世道不公,她們在家中的地位,無論如何都無法與莫柱子比,所以程子安沒再給他錢。

莫草兒急了起來,“我不能要,花兒快還給程少爺。”握著金錁子就要上前,莫花兒也聽話地蹭地站起身。

程子安手往下壓,“你們彆推,聽我說!”他年紀雖小,卻展現出了與他這個年紀不符合的威嚴,兩人怔怔坐了回去。

“這些錢是給你們的私房,以後我有了銅錢,再拿來與你們兌換,這樣你們好花出去。這點錢不多,你們可以拿去買根新頭繩,買朵頭花,買一包想吃的零嘴,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要虧待自己。”

程子安沒過過窮日子,他無法真正體會窮人究竟是何滋味。可他知曉幼時的遺憾,以後擁有再多,也無法彌補曾經缺失。

哪怕莫草兒莫花兒以後走運能過上好日子,年少時的貧窮,灰撲撲不見天日的光陰,再也回不來。

若有一絲鮮亮,興許能給她們餘生帶來些許的慰藉。

程箴那邊的事情還沒確定,程子安沒法對她們說以後的安排,要是落空,就是白高興一場。

“錢給了你們,你們怎麼花都行。不過,財不外露,你們要保護好自己。我教你們一招,要是平時能賺到些零用,這個錢就能正大光明拿出來花了。有了錢,在家中就有了底氣,可以說不。”

程子安還想給她們一些人生建議,最終咽了下去。

彼此的境遇不同,建議不如真金白銀的幫助來得實際。

惟願她們姐妹有了這些微不足道的錢在手,會長出一些勇氣。

不敢說對抗這個世道,至少能對抗她們從出生時,就定好的人生路。

莫草兒與莫花兒緊拽著金錁子,一瞬不瞬望著程子安,怔楞感激不安各種情緒交錯。嘴唇動著,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月色下的她們,瘦弱而無助,眼角靜靜有淚滑落,埋首抽[dòng]著肩膀,哭都懂事克製,怕引起旁人側目。

莫柱子帶著莫貴子走了過來,程子安迎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笑著逗起了莫貴子。

“天色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家去吧,我也要回去了。”程子安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聲停止,便對莫柱子道。

莫柱子說好,莫草兒上前接過了莫貴子背在身後。程子安與她們揚手道彆,她與莫花兒一同默默走在了他身後。

莫名其妙的莫柱子,撓撓頭跟了上前。

程子安頓了下,終是沒說什麼。

她們送他歸家,這是她們唯一能做出的報答。

到了程家門前,姐弟四人等到程子安進了院門,莫花兒扶著莫草兒背上的莫貴子,莫柱子跟在最後,結伴離開。

程子安靜默片刻,轉身進了燈火通明的屋子。

崔素娘聽到動靜走出來,問道:“誰跟著來了?”

程子安答道:“柱子他們,說是村裡有狗,怕我打不過,送我一段路。”

崔素娘說了聲柱子倒懂事,招呼程子安去洗漱。

程箴在背後道:“放假也不能儘管著玩耍,記得溫習功課,練大字。”

程子安懶洋洋應了,一溜煙進了屋。

接下來程箴出麵,替莫花兒找了間織坊,收完稻穀之後,跟著織坊一個姓吳的織娘學手藝。吳娘子是個寡婦,膝下無兒無女,見莫花兒機靈老實,對她還算儘心教導。

莫柱子當了程子安的書童,一個月三百個大錢,四季衣衫,吃在程家,晚上回莫家住。

莫草兒招婿的事情倒沒有眉目,莫三郎與毛氏商議過,要再留她幾年,慢慢尋摸。

村裡的人見到莫家變動,議論了一陣。閒話很快就過去了,收了稻要交租,交秋糧。剛收到的糧食,所剩無幾,漫長的冬天即將到來,加上春荒時節,誰都沒心情再談論彆人的家事。

程子安過了一個痛快的假期,除了寫功課的時候,他一看到筆墨紙硯就蔫了。

假期之後上學,天氣變冷,他跟熊一樣,開始冬眠,成日縮著不動。腦子一同進入休眠期,開始養膘。

經史難學,以前是純粹的背誦,現在還多了釋義。程子安學著周先生與同學那樣搖頭晃腦讀書,很快就將自己搖得昏昏欲睡。

莫柱子尚在學《千字文》階段,程子安要等到他寫功課,還得熬一熬。

章麒程子安辛寄年三人,又成了班中難以撼動的倒數三名。

幸好程箴沒太多空管他,崔眉娘的夫君孫士明出了孝,來信邀他早些啟程去京城準備春闈之事。

明州離京城約莫一個月的路程,從明州府坐船到燕州的碼頭下船,再改坐馬車,兩日即可到京城。

每當春闈大考時,貢院附近的宅子與客棧尤為緊俏,去得晚一些,就隻能在更遠的地方去尋找住處。甚至有離得遠的州府,在秋闈之後就即刻啟程進京。

三年一次的春闈,各地的舉子都會提前趕到京城。參加各種文會,拐著彎打聽主考官,尋找各種關係。

時光飛逝,一晃又到收稻的時節,明州府開始了緊張的秋闈。

程箴帶著慶川隨行,與幾個相熟,先前耽誤了一次春闈的舉人,一同上了船,到青州與孫士明彙合進京。

程箴一走,程子安反倒沒有頭上緊箍咒去掉的輕鬆。

崔素娘擔心程箴的身體與春闈,他為了不讓崔素娘擔心,反倒比以前要乖巧懂事,在書房裝著學習,再也不出去瘋玩。

這天晚上,崔素娘與程子安正在用飯,大門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老張忙去開了門,見門外站著風塵仆仆的崔文崔武,趕緊見禮,驚訝地將他們往屋內迎:“舅老爺快請進來。”

崔素娘還沒回過神,程子安頓了下,放下筷子起身,道:“舅舅來了,我去看一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崔文崔武大步穿過庭院,來到了廊簷下,程子安上前見禮,看到兩人心神不寧的模樣,心裡咯噔了一下。

崔素娘也走了出來,叫了聲大哥二哥,吃驚地道:“你們怎地這時來了,可是有急事?”

崔文看了眼崔武,喉結動了動,艱難地道:“妹妹,京城妹夫來消息了。”

第28章 28 二十八章

◎無◎

滿打滿算, 程箴到京城一共兩月有餘。

平安到達傳家書,無需崔文崔武大晚上親自趕來。

崔文長長歎息,一時開不了口。

崔武性子急, 搶著道:“妹夫受了傷。”

崔素娘隻感到眼前一黑, 抓住崔武尖聲問道:“夫君傷得如何?如今可還好?”

程子安安安靜靜站著,心此時徹底沉到了穀底。

崔素娘關心則亂, 他一樣亂, 卻努力保持冷靜。

科舉考試幾經變遷, 考試內容與側重點都不停在變。

其中基本上沒甚變化的是,不得解送身有殘疾的考生。春闈所取的士子,必須長得周正,相貌堂堂。

這一要求,並未嚴格執行, 端看當時皇帝的喜好。

當今聖上喜風雅,美物。

青州府曾有舉人唇角長了一顆大些的黑痣,惹得聖上不喜,找了個由頭, 將青州知府貶謫到了窮鄉僻壤去做小縣令。

崔文道:“妹妹放心,妹夫人沒事, 隻是......”

遲疑了下, 崔文想到瞞不住,一咬牙全說了:“妹夫一行到了燕州下船,改乘馬車進京。那天下了場小雨, 路滑, 妹夫的馬車翻倒在了溝裡。身子幸虧無甚大礙, 隻右邊的眼角到太陽%e7%a9%b4處被傷了。傷口深, 當時就流了不少血。去京城請最有名的大夫看過, 皆稱無法祛除疤痕。”

崔素娘聽到程箴身體無恙,先鬆了一口氣。接著那口氣堵住了喉嚨,她急促地喘熄著,痛苦捂住了%e8%83%b8口。

程箴若麵上留疤,等於絕了仕途,至少在當今聖上當政時,他永遠沒了機會。

當今聖上年方三十五,在皇子時期曾率兵到邊疆,將來犯的南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身子康健。

“妹妹!”崔武一聲驚呼,上前攙扶住崔素娘進了正屋。

老張與秦嬸雲朵三人驚慌失措圍了上前,幫著搬椅子,墊軟墊。

崔素娘臉色蒼白,倒在椅子裡眉目緊鎖,%e8%83%b8脯不斷起伏,卻緊閉著眼睛,不肯醒來。

一時間,安寧的家亂成一團。

崔文最年長,在衙門做小吏多年,到底要鎮定些,一迭聲吩咐道:“秦嬸將碗碟收下去,雲朵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