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三歲。”
蘇綬又喝一口茶,慢慢轉著杯子,然後放下來:“你現下可有空?”
張懈微頓,隨後俯身:“小的每隔半個時辰巡視一次,一刻鐘前剛剛巡視完畢。大人若有吩咐,小的即刻安排。”
……
鎮國公讓獄卒上了一壺茶,獄卒斟了一杯給常蔚,常蔚卻不曾接。
鎮國公道:“怕死?”
常蔚雙目如電,也不說話。
鎮國公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原來你還是怕死。真不怕死的人有什麼不敢入口的?”
常蔚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螻蟻尚且偷生,我隻要能多活一日,自然就想多活一日。”
鎮國公端起那杯茶來喝了,然後將空杯置於他麵前,道:“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活?”
“為什麼不能?皇上不是還沒有下旨斬立決麼?”
“‘皇上’?你一個謀反的逆臣,對皇上還有尊稱,這有些不合情理。”鎮國公把茶斟上,“你覺得自己有機會活,是不是因為成功放走了常賀?”
常蔚仍是不吭聲,但是卻端起了這杯被鎮國公驗過毒的茶,看了眼這時正好走了回來的蘇綬,然後才把茶咽下。
打入天牢的犯人,不管之前何等尊貴,在這裡都會變成喪家犬,不要說眼下喝的還是這種隻會用來招待鎮國公與蘇綬這等級彆高官的佳品,平日喝的比百姓家的粗茶也不如。
茶水入喉,如同熨平了常蔚被虧待了數日的臟腑
常蔚微微地抻身,長長地吐出來一口氣。
蘇綬望著他,又給他斟了一杯。
一旁鎮國公道:“常賀跑了,但他跑不出京城。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常賀前腳走,韓陌他們後腳就從你後院那口井裡發現了那條暗道,然後追了出去。
“與此同時京城各處城門由親軍衛采取最高等級的篩查章程,每一個出入城門的車馬人員都要接受堪比進入紫禁城的嚴密搜查。
“換句話說,哪怕就是皇上太子出城,都必須接受檢查,隻要常賀還在城裡頭,那朝廷必然活要見他人,死要見他屍!”
常蔚腮幫子鼓了起來。
鎮國公虎軀前傾,目光如電望過去:“你在朝堂混跡多年,應付審問頗有些手段。常賀不過是個十八九歲少年,他再有城府,能比得上你嗎?你真有信心,他能頂得住三司輪番的審問嗎?”
常蔚臉色陰沉下來。
“我若猜得不錯,你乾的那些事,雖然不曾全部告訴了他,但你既然放他走了,最起碼他知道大部分吧?那大部分的事情,也必然是你交待給他的可保命的東西對不對?”
鎮國公直身:“其實你最應該叩謝皇恩,因為即使是你抗拒到底,皇上要殺你隨時可以下旨!如今走走章程,反倒是給了你幾分臉麵。當然,也是為了給冤死的薛家一個交代!你把陷害薛家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死後入了地府,也省得讓厲鬼剝皮!”
常蔚深吸氣,雙手攥拳落在盤著的兩膝上:“我不怕什麼厲鬼,來龍去脈什麼的我也忘了,我也不稀罕什麼體麵不體麵,你們很該直接下旨,萬不該還來浪費力氣!”
“常蔚!”
鎮國公一巴掌拍響了麵前的茶幾,茶壺跳起來,壺蓋驚恐地在口子上打了個顫。
蘇婼望著軟硬不吃的常蔚,也咬緊了牙關。
“國公爺,蘇大人,常蔚的弟弟常荏方才提出有情況要供訴!”
這時候忽有人急步到達門口稟報,正是今夜裡負責巡視的衙役頭領張懈。
第329章 每個人都有偽裝
五個人的目光全朝他看來,轉而鎮國公收回目光,咬牙又看向了常蔚。
常蔚神色較之先前的狂妄,多出了幾分沉浮不定。
鎮國公站起來:“走!”
蘇綬坐著沒動。
鎮國公道:“你不去?”
“區區一個常荏,不必兩個主審都去,國公爺去審常荏,我在這裡繼續。”
鎮國公想想,點頭道:“也好。”
說完跨步就走。
蘇綬望著腳步踟躇的蘇婼與韓陌兩個:“常家三兄弟情份平平,沒人想陪著二房送命。常荏有供訴,你們不去聽聽?”
韓陌道:“按照審案流程,主審官不得單獨在場,我倆走了誰來給大人陪審?”
蘇綬目光滑到一旁張懈身上:“讓他留下,就合規矩了。”
韓陌看了眼張懈的役服,點點頭:“那我們先撤!”
倆人從善如流,前後腳地出了牢獄。
蘇綬收回目光,看一眼張懈,再落回常蔚身上。
此時除了甬道裡值崗的獄卒,就隻剩牢籠之中的這三人了。
常蔚臉上依舊陰晴不定。
“你們在搞什麼名堂?”
蘇綬慢條斯理地捧起了茶:“何以見得是在搞名堂?”
常蔚冷笑,雙眼一刻不曾離開過他的臉:“我們家老三我太了解了,他一世糊塗,比起我們家老大來,更不清楚我的事,他能有什麼可交代的?而且,他那麼懦弱,要是有東西可招,早就招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所以呢?”
“你們倆是打算唱雙簧?”
蘇綬未置可否,把斟滿的茶遞到他手上:“那你剛才為何不說穿?”
常蔚接了茶,而後哼道:“因為我也想看看你們到底想怎麼唱這出戲。”
“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那我就開始唱了。”
常蔚執茶望著他,凝重感不知不覺爬滿他全身。
眼前的蘇綬看上去還是平日那般不多言不多語,仿佛沒有氣性的模樣,隻是放在此時此刻,常蔚又覺察出了一股異樣的氣息。
“在出事之前,常賀並不知道你很多事情,那天夜裡他追到了柳樹胡同,你迫於無奈才告訴他,對嗎?
常蔚目光仍凝結在他臉上,沒有言語。
“如果常賀早知道你的勾當,他不至於慌慌張張去尋你,而他若不去,你或許此刻還在逍遙法外。”
蘇綬說話的聲音也如平時般不急不緩,可是這些純屬推測的話語由他這麼樣的語氣說出來,就莫名顯得很篤定。
常蔚緊緊地盯著他:“還知道什麼,你接著說。”
蘇綬微微抻身:“你被常賀堵住了,無奈之下你告訴了他原委,包括薛家被冤枉的事。從後期現場的情況來看,你們可能還起了些爭執,因為火盆裡的火是熄的,如果沒爭執,那火盆一定是熱的,而你也肯定會在他的幫助下毀去更多證據。”
常蔚喉頭莫名發緊。
明明這些細節隻有他和常賀兩個人知道,但蘇綬卻仿佛親眼看見了似的!
“還有呢?”
“在忙亂之下,韓陌率人追到了,你立刻安排常賀逃跑。你雖然前幾十年仕途不算太順暢,可是你卻在長期的官場之中形成了縝密的頭腦。後院水井裡的機括證明,你確實有這樣的本事,那種情況下你讓常賀逃了,絕對不可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毫無恃仗。那樣的話,倒還不如我自己逃出去。”
常蔚持杯的手晃蕩了一下。
“我哪裡還有什麼要緊之物?那些不都被你們查獲了嗎?”
“不見得。”蘇綬走到他麵前,半蹲了下來,隻容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飄入常蔚耳腔,“常賀帶走了一枚虎符,對不對?”
常蔚神情炸裂,陡然間出聲:“虎符都在宮裡頭,我哪裡來的虎符?我怎麼可能會持有虎符?!”
“怎麼不可能?薛閣老就是死於你之手,虎符在你手上,有什麼不可能?!”
這冰冷的話語字字入耳,常蔚麵上肌肉開始抽搐,他空洞地看著蘇綬,後仰著身子,似乎竭力想離他遠一點,隻是身上的鐐銬卻限製了他的動作。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嘶啞了聲音。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那你怎麼肯定虎符就在我手上?!”
“本來不肯定,但我今日來,就是為了審你。審案的路數,原本就該出其不意,你不知道嗎?”@思@兔@在@線@閱@讀@
常蔚屏息望著近在咫尺的他,良久才緩緩吸入一口氣。
“我與你同朝多年,從來不知道你城府竟然這麼深。蘇綬,那個被羅智輕易騎在了頭上的你,真的是你嗎?”
蘇綬搖頭:“不是。”
“你為什麼要這樣偽裝自己?”
“每個人都有偽裝,你常蔚偽裝是為了掩蓋野心,而我蘇綬則是有責任。”
“什麼責任?!”
“跟你並不相乾。”蘇綬垂頭看一眼地下,又撩目看向怒形於色的他:“我不光知道常賀拿著的是虎符,而且還能猜到他拿著虎符去乾什麼了。常蔚,你們的軍備籌備得怎麼樣了?那個人,是否已經與你們一條心?”
常蔚猶在咬牙,但是神情已不受控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能聽不懂。你還在隱藏,不就說明你還有在乎的人和事嗎?我連這些都知道,你猜我還知道些什麼?”
鐵鏈嘩啦啦作響,常蔚委頓地坐在了地上。
蘇綬依然平靜:“你一定見過‘他’,對不對?”
昏暗燈光下,血色從常蔚的臉上慢慢地褪去,他變成了一具軀殼。
……
韓陌在常家審過常贇一遍後,常家十六歲以上的男子就全已押進了大牢。
常荏二十八歲,模樣與常蔚有幾分像,但肥胖而溫吞,一臉蠢相。
鎮國公坐了堂,例行審了一遍基本的情況,遂問:“你有什麼情況要交代?”
常荏結結巴巴說:“我,我要告我二哥貪墨!”
鎮國公鎖眉:“他貪墨的事情朝廷都已經知道,他還有什麼沒報?”
“他,他前年拿兵部的官位賣錢,一個都事之位五千銀子,一個觀政是三千兩銀!聽說賣了上萬兩銀子!”
第330章 隻有我是透明的
國公望著他。
旁邊的蘇婼與韓陌也反應不大。
上萬兩銀子的貪墨案,放在平常確實不小了,可是這是大案累累的常蔚,多一個貪墨案與少一個,有什麼區彆呢?
鎮國公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是了,他還逼死過家裡的丫鬟!那丫鬟肖想當賀哥兒的房裡人,被我二嫂逮著了,我二哥對賀哥兒期望甚高,氣怒之下要發賣她去青樓,那丫鬟邊夜投井了!”
鎮國公臉色已有些難看。
人命關天,當然不是小事了,可是常蔚身上背著的人命官司還少嗎?丫鬟的命當然也是命,可是放在朝堂,根本不夠看的,更彆說這丫鬟還是自己投的井。
蘇婼略為無語,看了眼韓陌。
如果常荏要揭發的全都是這些不痛不癢的罪行,那幾乎等同於浪費時間。
韓陌收回目光望著地下:“常蔚謀反之事,從來沒有在常家流露過半點?又或者,他是否有哪些舉動,在你們眼裡是夠奇怪的?”
常荏跪坐在地,十根胡蘿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