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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隔流水 花匠先生 4279 字 3個月前

“為什麼木苒會是叛徒,山外的那些凶獸都是她引過來的嗎?”

“這孩子小時候就無視族規離家出走,她本來就不是在我們族裡長大的,她的心思誰能知道?”

“聽說她小時候愛慕著她的養兄呢。”

“難道是由愛生恨所以夥同凶獸殺了他們夫妻嗎?”

“先不說這心思,小小年紀就能想到那樣的計謀,真是可怕。”

“木潸不是她養大的嗎?”

“那孩子也不知情吧?知情的話能容得下她?”

“聽說了嗎?和她一起回來的那個男人也殺了我們的人。”

“誰?他殺了誰?”

“是丁師父啊!到現在都沒有人敢告訴木潸!”

“天哪!這些無恥的外族人!為什麼要讓他們接近我們的村子!”

季芳從木老太太身後轉著輪椅出來,木質輪椅轉動的時候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轉軸聲音,這聲音就像膠水,沉默緩重地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廣場的所有族人紛紛看向季芳。

季芳整了整裙子,微微頷首,笑道:“大家可否聽我一句。”

她頓了頓,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滿意地笑了,“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感到疑惑,兆族從未虧待於木苒,為何今日她要背棄我們所有人,將我們全族所有人的性命陷於危難。”

人群中不斷有人點頭附和。

木苒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臉上因倔強而顯得不屈。

季芳繼續說道:“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和木苒相處的時間最久,很多人都已經聽說過了,因為沒有證據,我們又相互指控,因此我們倆從回村之日起就被關了起來,失去自由的那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兆族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我們是兆族人,是神之後裔,自然賦予我們代天受過的使命,卻又任憑我們被人類圍剿,被獸類攻擊!為什麼?我們並無過錯!我們的身體甚至不容許我們殺生,可我們卻在千百年間不斷重複被殺被吃的命運,這是誰的錯?”

“人類不斷地繁衍生殖占領自然資源,而我們呢?我們在一次次的自然災害中家破人亡,又在一次次的人為災難中妻離子散,我們名義上是高貴的神子,實際上卻連最肮臟的鼠蟻都不如,我們的婦女辛辛苦苦生下一個孩子,在外頭,卻可能同時有三個成年人正在死去,如果你們願意睜開你們的眼認認真真看待這個世界,”季芳的語調很平緩,她不是一個會大聲說話的人,但是她說出口的每個字每句話卻都重重擊打在兆族人的心中,“你們就會發現,其實我們兆族人根本沒有活過,因為我們一直都在死亡!”

“看看你們周圍的人吧,老人、婦女和孩子,男人們的白骨早已化為塵土,我們不求富貴名利,我們隻求溫飽與平安,我們像群喪家犬般瑟縮在深山老林裡,日夜祈禱著不要被人發現,可有什麼用呢?總有一天,我們的最後一個孩子也會死去,她的屍體無人可埋,於是會有成群結隊的野獸為了爭奪她的一塊頭皮而慘烈廝殺,這就是我們生存了千百年後所得到的結局嗎?”季芳淡然笑問所有人,“是你們願意看到的結局嗎?”

廣場上的所有人都在沉默,年輕人們握緊拳頭,老人們唉聲歎氣,孩子們睜著懵懂天真的眼,不安地看向這個世界。

季芳笑了笑,忽然問道:“為什麼我們之中會產生所謂的叛徒呢?”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她。

“其實我們之中根本不存在叛徒,隻存在想活下去,不想活下去,想怎麼活和想怎麼死的區彆而已,想活下去的人會睜開眼睛去看到真實的殘酷的世界,不想活下去的人已經得償所願,想要向敵人屈服而活還是屈服而死?亦或是戰勝敵人而活和殺死敵人而死?”季芳搖搖頭,微笑道:“我們之中沒有叛徒,隻是選擇的結果不一樣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寫出我想要的那種感覺……謝謝你們不離不棄……

VIP章節 55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在我們之中,有哪個人是真正得到過家庭的溫暖的?”季芳環視眾人,淡淡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母%e4%ba%b2因人而死,我的父%e4%ba%b2鬱鬱寡歡出門遠行,從此再無音訊,我是被我姐姐一手帶大的,可是我姐姐最終的結局你們也都知道。我常常想,如果我們的每個孩子都像我們這樣長大,那麼在我們不斷退避人類退避獸類的過程裡,我們喪失的,難道僅僅是自由嗎?我們連孩子的幸福都沒有辦法保證。”

“在我心底裡,真正渴望的生活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希望我的父母能保護我,我希望我能在充滿好奇的年紀裡走出這座大山,去看看外頭的山川和河流,我希望我的雙手不會因為練劍而長滿老繭,我希望我背下來的是唐詩宋詞而不是凶獸圖冊,我希望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我的父母高高坐在堂上,我的兄弟姐妹將我圍繞,我的丈夫可以真正伴我終生,而我不會在下一個天明醒過來時,悵惘地發現這一切竟然都隻是個夢。”季芳微微笑,輕輕說道:“該死的夢。”

人群中有人怔怔落下淚來,有人捂住臉,低低地哽咽著。

木苒仰頭望向蔚藍的天空,心頭堵脹。

自由。

誰不渴求自由。

木老太太站在一旁,拄著拐杖的五指緊到發顫。

“……我們該怎麼辦?”人群中,有人低低問道。

“該怎麼辦?”

“我們該怎麼辦?”

“殺了他們!保護我們的孩子!奪回我們的土地!”

“殺……嗎?”

“要不然呢?等著被殺被吃嗎?”

“可是……”

議論紛紛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那木苒怎麼辦?”

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被綁在正中央的木苒。

“叛徒!”有個小孩扔出了一粒石子,受過訓練的兆族孩子,即使隻是扔石子,也像子彈一樣精準地砸在木苒額頭上。

木苒的額頭立即紅了,她抬起頭,儘量維持聲音的冷靜,朗聲說道:“我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季芳!你們不要被她……嗚!”

咚。

又有一粒石子不知從哪個方向砸來,砸中木苒的麵頰,逼得她住了嘴。

木苒吐出一口血唾沫,冷冷地看向麵前的人群。

有個男人站出來,用同樣冷淡的視線瞪向木苒,“小時候就拋棄過這個家族的人,有什麼臉回來?”

“族長夫妻的死也是你造成的!”又有人憤怒指責道:“小時候就總躲在深山裡,以為你是不開心,沒想到居然和凶獸做了朋友!”

“呸!竟然將我們出賣給凶獸!”不知是誰在人群裡高喊了一聲,“這樣的人留著有什麼用?隻會禍害子孫後代!”

有人開始附和,有人還在猶豫,有人冷冷看戲,有人義憤填膺。

木苒望著眼前的人群和他們湧動的麵孔,原本還憤怒不平的心,漸漸也平靜下來。

原來到最後,她依然隻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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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到最後,她還是沒能離開老樹林裡的那個巨大樹洞。

心口中央那個原本就存在黑洞在人們的喊叫聲中漸漸被拉扯出更大的縫隙,冷風呼嘯著往裡頭灌去。

木苒冷得打了個哆嗦。

季芳伸出雙手,輕輕壓了壓,待人群安靜下來,她轉著輪椅坐到木苒正對麵,輕聲問道:“木苒,你選錯了路,現在回頭,還不晚。”

木苒抬起頭,直勾勾看了季芳半晌,最後冷笑道:“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你要帶著他們下黃泉,何苦拉上我一起?”

季芳俯□,雙手捧住木苒的臉,%e4%ba%b2昵萬分地貼近她的臉,恬靜笑道:“傻孩子,你至今還願意為他們的愚蠢而生氣,不正說明了你對他們愛得炙熱嗎?”

木苒瞪著她,咬牙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季芳低笑道:“是與不是都無所謂了,我隻要他們落棋不悔就行。”

木苒瞪大眼。

季芳淡淡笑道:“隻要把你處死了,這些人都是我的同謀,從今往後,隻要一想到今日你的死,這大半個兆族,都無人敢對我說一聲不。”

木苒的眼裡燃起怒火,“你做夢!”

季芳笑道:“木潸在北方被白澤困住,朱雀即使解了南部的圍,也是首先要去救木潸的,剩下一個趙鈺,他因為殺害丁春銷,現在也被關在石室裡哪都去不了,誰能來救你?”

“丁春銷……”木苒難以置信地看著季芳,“又是你乾的?”

季芳不置可否。

木苒的眼被她臉上的笑刺得生疼,她想要破口大罵,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眼裡的濕氣越積越多,多到她無法承受,她咬著牙低下頭,一字一句切齒說道:“季芳,你這個瘋子……”

季芳摸摸她的臉,轉過身,對眾人說道:“木苒既然不顧同族情誼,冥頑不靈不知悔改,今日就用她來祭祀祖宗,揚我兆族血幟,祝我族殺出重圍,長盛不衰!”

人們紅著眼,憤怒應和。

忽然,人群外有人爆喝一聲,緊接著騷動聲傳來,木苒跪在地上,什麼也看不清楚,隻能看到人群外一根巨大的圓木被人高高舉起又揮下,老人和孩子們四散而開,年輕人紛紛躥過去展開戰鬥。

木苒忽然意識到,那外頭的人會是誰,她睜大眼,眼裡落下兩滴熱淚,她忍著哭意大喊道:“阿福!快逃!去找木潸!去找小煜!讓他們去救趙鈺!阿福!不要和他們打!你打不過他們的!”

人群散開,被包圍在年輕人中的,果然是肩扛圓木的福壤,他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身上到處可見血痕,他堅定不移地走向木苒,即使被攔,也不願意停下腳步。

木苒大急,“阿福!你所有的本事都學自兆族,你贏不了他們!快逃!快逃!”

福壤依然不為所動,他麵無表情地看向一身落魄的木苒,嘴%e5%94%87緊抿,一聲不吭地負隅頑抗。

在兆族人的圍攻下,福壤甚至走不到木苒近前,小山一樣的身體便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