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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失眠 未悄 4427 字 3個月前

了,破舊石磚裡的野草瘋長,蓋住了大多數必經之路。

他們小心地從上麵走,偶爾竄過一隻野兔,褲腳沾滿了草籽和花瓣。

“……你是怎麼發現這麼寶藏的地方的?”賀重聞伸手拂開大搖大擺橫在路中間的樹枝,“也是難為你了。”

他們總算順著生鏽的台階來到城堡的最上層,近處是個不知名的小湖泊,更遠則是黛色的山巒和青翠欲滴的草地。

非常蒙納地爾的景色。

方洛昀沒答,另起話題:“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原本的恩典大教堂是在18世紀的一場戰爭中燒毀的。”

賀重聞記得。

那是方洛昀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喜好,他一直記得少年人那時候亮閃閃的眸子。

“嗯。跟這個城堡有關係?”

“十六七世紀的時候,蒙納地爾並不是一個county,嚴格來說應該算作……唔,fiefdom。”

方洛昀再度講了一個故事。

“戰爭爆發時,這座城堡的主人,也就是老領主的兒子,並沒有像其他貴族一樣忙著自己逃命,而是留下來保護家園和人民,開放城堡接濟吃不上飯的難民。”

賀重聞評價:“聽起來是個很好的人。”

“的確。”方洛昀繼續道,“後來,他和自衛隊的領隊一起,拿起槍趕走所有侵略者。他們非常厲害,連正規軍團都不敢胡來。他們,和城堡裡的居民們一起,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建造了最後一片淨土。”

賀重聞並不是曆史愛好者,不過當真的站在這座城堡上,看見腳下的一磚一瓦,想起幾百年前同樣有人踏足於此,目之所及是如此相似又不同的風景,心中的確有些感慨。

起初他並未明白方洛昀提到這個故事的用意,以為隻是一段曆史傳奇。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小孩繼續說,賀重聞把目光從遙遠的山脈收回來,看向身邊人。

方洛昀臉有點紅。

不是曬的。

這倒讓賀重聞有些摸不著頭腦。

方洛昀不是沒在他麵前表現出過羞赧,但那基本是自己先一步主動挑起來的。

自己剛剛什麼也沒做,也沒說什麼刻意的話,小家夥臉紅什麼?難道不舒服?

“你……”

他的問題還沒問出口,就見男孩咽了口口水,很仔細地斟酌著用詞:“他們……就是城堡的主人,和領隊,他們其實是一對。”

賀重聞沒說話,等著他的下一句。

“那個故事的結局算不上好,因為他們在一次戰役中和敵人同歸於儘。按照他們的遺願,並沒有立碑,而是把兩人的骨灰一起埋在城堡的土壤下麵。所到之處長出的野草開出的野花,就是他們永遠守護著蒙納地爾的魂靈。”

方洛昀為這樣傷悲又灑%e8%84%b1的結局深深歎了口氣。

他睫毛顫了顫,像是思索良久,還做了次小小的深呼吸,才整理好心情重新開口:

“我以前……其實不太理解兩個同性在一起。彆誤會,我尊重所有人的取向,但人總是有自己的偏好的。

“說實話,你的朋友,Adrian和溫珩他們,也不算我第一次見識。我們專業無論在國內還是在MAA,都是男生居多,這樣的關係的確很常見。

“隻不過以前我從來沒有觸動。因為我很清楚我喜歡女孩兒。是個無趣的大多數。

“直到我在市圖書館讀到那個故事。看的時候沒看覺,是旁邊人悄悄給我遞紙巾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為戰爭中無辜的人民,也為那兩人偉大的感情。”

他抬眼看向賀重聞,眼神躑躅又直白:“真的會有一個男人,這樣深刻地愛著另一個男人嗎?”

賀重聞的人生很難會有這樣躊躇不前的時刻。

如果按照他以前撩撥情人的方式,這時候順嘴講幾句甜言蜜語,就能把這個矜持又膽怯的小家夥收入掌心。

可是方洛昀——他看著男孩漂亮而澄澈的眼睛——不覺得這是可以用技巧、用隨心所欲去對待的人。

“有的。”賀重聞聲音和緩,“當然會有那樣的愛情。在兩個男人之間。”

隻不過不會發生在他和他們身上。

賀重聞講完這句之後,靠得近了些。

望著他的目光很複雜,有憐惜,更多的卻是歎息。

方洛昀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想也許這時候會有一個擁抱,甚至一個%e4%ba%b2%e5%90%bb,夾雜著些屬於賀重聞風格的調侃。

他都可以照單全收。

他講的不僅是一個故事,也是一次試探,甚至是一個考驗——對自己,而不是對賀重聞的。

但方洛昀所期待的,所畏懼的,都沒有發生。

賀重聞揉了揉他的頭發,收回了手,站在他的身旁重新眺望蒙納地爾綿長的大地與青山,古老不朽的城堡在他們腳下寂靜地闔上眼。

方洛昀知道,那便是賀重聞的答案。

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都不重要了。

初夏的風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穿過,無聲地奔向無形也無際的遠方。

*

這一年全世界的航空公司都還沒開通蒙納地爾直飛約蘭的航線,據說LSAC準備增加,也不知得到哪一年。總之賀總這趟肯定趕不上。

他要再重新飛到盧高再回國,方洛昀執意去送他。

在賀重聞看來這樣來回折騰簡直毫無意義,但小孩兒樂意,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蒙納地爾到盧高的航班上,方洛昀一直在睡,斷斷續續地做夢,做很多夢。

昨晚他的同學們還在Whatsapp裡抱怨,說還沒旅遊好,怎麼又得開學了。

兩個星期真的太快了。

賀重聞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回國,他也沒問賀重聞會不會再來蒙納地爾。

這都是沒有意義的問題。

從頭到尾他們都隻是一場限定在異國他鄉的因緣際遇,除了一個濕漉漉的擁抱什麼都沒發生,鏡花水月都算不上,又何必肖想對方的未來。

兩人出了廊橋就要各奔東西,國內和國際轉機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他們的告彆很簡單,沒有戀戀不舍,沒有依依惜彆,沒有%e4%ba%b2%e5%90%bb、擁抱,甚至沒有握手。

說一句再見,揮一揮手,就是永彆。

方洛昀回蒙納地爾的航班比賀重聞的晚,他坐在候機大廳的咖啡館裡,趴在靠窗的位置看向碧空。

今天是個很好的天氣,沒有一絲流雲。

當飛行員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隻要見到天上有飛機,不管小小的方洛昀當時在做什麼,哪怕在大哭,也一定會立即止住眼淚,仰起小臉癡癡地望著。

以後,未來,他會有更多%e4%ba%b2身翱翔於天際的機會。飛機會成為他最趁手的工具,最信賴的夥伴。

但還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羽翼還未長滿,雙腳仍困於大地。

他的視力當然是極好的,看得清每一架離去的飛機屬於哪個航空。

也終於等來賀重聞的那一架。

賀重聞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也會看向越來越小的建築物與人群,有意無意地想,自己在哪裡麼?

但更可能的是慢悠悠品嘗香檳紅酒,誇讚誇讚漂亮的空乘,和鄰座的有錢人聊聊天。

無論如何,都是此生最後一眼了吧。

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短暫的相交不會讓任何一方為之停留。

自己現在這樣失落,隻是因為……隻是……

因為什麼呢。

他找不到,也不敢寫下自己的答案。

那樣熱愛航空的方洛昀,從來不知目送飛機遠去,竟然是這般酸澀的體驗。

通知登機了。

他慢慢吞吞走向隊伍的末尾。

腳步發沉,心臟也是。

他的二十一歲裡一樁了無痕跡的心事,蒙納地爾夏日的一場幻夢,就這樣結束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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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彆就是四年。

也沒料到四年後,竟然還有再重逢的機會。

賀重聞再見到方洛昀,是一個遊輪酒會。

主辦方是誰,賀重聞不記得了。反正這種場合也就是找個由頭擴展交際圈,正好有空,何樂而不為。

遊輪離港正好是傍晚,行駛到大海上能看見最美的落日,許多人在甲板上拍照。

賀重聞對落不落日的沒興趣,他是來狩獵的。

當然,這個“獵”不是獵豔的意思,而是要找符合心意的合作方和項目。

尚霖資本是字麵意義的投資方,賀重聞麵臨從副升正的關頭,能不能在三十三歲到來之前順利接班,還是按照老爺子的意思再等個幾年,全看他的表現。

就算是賀家這種世家,就算是高如CEO的位置,賀重聞也得跟基層小員工一樣,低眉順眼接受績效考核。

總而言之,賺錢才是硬道理。

酒會、晚宴這樣的場合,賀重聞從小到大不知參加了多少回,相當如魚得水。

他穿梭在衣香鬢影和觥籌交錯間,見了幾個以前的合作方,又見了幾個希望變成未來的,從能源到生物製藥到醫療,覆蓋麵相當之廣。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沉下海平線,此時還算風平浪靜,可夜色裡的波紋仍覺可怖,好像有個怪物隨時會吞沒掉小小的船。

賀重聞看著有點兒不舒服,正好也餓了,決定社交暫告一段落,回內艙吃點東西。

眼睛還沒能鎖定究竟中式還是西式,又被打斷了。

“賀總。”

有人叫他。

賀重聞回頭,是個發髻盤得高高的女人,麵相就很雷厲風行的樣子。

賀重聞看她有點兒眼熟,但想不起來。

女人主動過來握手,絲毫沒有沒被認出的尷尬:“我姓楊,岱航的。”

她這麼一自我介紹,賀重聞就想起來了。

幾年前尚霖和岱航的確在談合作,但後來負責這件事,也是邀請賀重聞去蒙納地爾的那個林總,因為挪用公款進去了。

尚霖自然是撤回了注資意向,岱航的聲譽遭到打擊,雖然沒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也的確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出現在賀重聞的出行選擇裡。

去年這位楊總接下了岱航的燙手山芋,她和林總不同,是個有頭腦有手腕的領導者,用了很短的時間讓岱航重振旗鼓,東山再起。

不過賀重聞也僅是聽說,並不關心。

他要關心的太多了,光是尚霖投資的公司大大小小的風波都堆成山,一個沒能簽下合同的小小航空公司實在排不上號。

它對賀重聞來說,更多的是蒙納地爾和MAA,以及更重要的,與方洛昀有關的記憶。

當初那個對方洛昀選擇岱航的、充滿了私心的建議,那倔小孩八成是沒聽的,正巧也避免了在岱航走彎路。好事。

這幾年賀重聞不是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