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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的湖石,石間楓紅杉翠,點綴著幾棵海外品種的花樹,樹下依著山石走勢,擺放著各色的盆栽菊花。此時暮秋,風過處,帶著寒霜之氣,而那一盆盆菊花,便越發顯出傲霜的品格來。

未及進院,便聽見裡麵說笑聲隱隱約約,雖然尚在國孝中,然江南一帶天高皇帝遠,便有些人不大在乎。況且南宮家世代行商,卻無人在朝為官。雖富卻不貴,因此也沒那麼多計較。

客人分男女而坐,院子裡搭起了高高的戲台,男客們都陪著水溶坐在一層,一共十六張小高幾,配著太師椅一溜排開,上麵各色山珍海味,珍饈佳肴,數不勝數。女客們都在二層,因二層沒有大的廳堂,所以眾人分開坐,南宮老夫人配著黛玉坐在正中,兩邊十餘間屋子裡,乃是各家的奶奶們,商家婦無封號者,無人敢稱夫人,太太等字樣。所以這些女客便都成奶奶姑娘,若有輩分居長者,隻以‘老奶奶’呼之,唯有南宮老夫人原是受過先皇封號的,所以席間除了黛玉,自然以她為尊。

龔尚仁夫人王氏入門來,早有家人報到南宮老夫人那裡。這老夫人便微微一笑,對黛玉道:“郡主原說不喜歡約束,也不喜歡跟官家的太太打交道,所以我老婆手也沒敢驚動那些官家太太夫人們,不想咱們姑蘇府尹的夫人還是來了。”

黛玉知道,話是那樣說,這些內命婦們一旦知道今兒的事情,定然想儘千方百計往裡拱的。所以聽說龔家夫人來湊熱鬨,一點也不驚奇。況且南宮老夫人亦是過來人,知道如何才能吊足了這些人的胃口。不請有朝廷封號的內命婦,原也是南宮老夫人的意思。有些事情,擋是擋不住的,就像今日的王氏,不還是急匆匆的來了?

第16章 需得意他鄉遇故知

這位龔夫人王氏,縱然沒什麼臉麵,但好歹也是有誥命的人,南宮老夫人也不好十分的怠慢她,當時吩咐在自己這一席的下首加了一席,請王氏坐,又調了兩個大富之家的少奶奶過來陪坐。

黛玉隻是淡淡的,有人過來敬酒,她便淡笑著說不能飲,有人過來搭訕,她也是淡笑著或者搖頭,隻撿著無關緊要的說一兩句,凡事牽涉一點朝政的事情,都是一問三不知,並笑道:“黛玉不過一介女流,年齡又小,平時裡不過是同丫頭們玩笑而已,哪裡能知道那些大事?”

南宮老夫人又在一邊殷勤照顧,再有沒眼色的過來問這問那,便有南宮南宮老夫人一一擋回去。總之這些富家少奶奶奶奶們無論抱著什麼目的過來湊近乎,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聽了一天的昆曲兒笑話,午時一過,黛玉便說乏了,要下去洗洗臉再來。南宮老夫人立刻跟眾人道失陪,又叫幾個不錯的有威望的女人陪坐,自己便陪著黛玉去後麵清淨的屋子裡歇息。

黛玉和南宮老夫人一走,這席間便竊竊私語起來。誰也沒有什麼心思聽戲了,女人們三五成群的湊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

“哎,不是說著郡主隨著北靜王來南邊,是征糧來了嗎?我還以為這小郡主會開口叫咱們納糧呢,怎麼會一句話也不說?”

“你沒聽人家說嗎?隻是在家裡讀書寫字做針線,外邊的事情一概不管。”

“那她隨著北靜王來南邊做什麼?”

“不是說來拜祭父母?”

“她是姑蘇人?”

“是吧?聽說原是姑蘇人,後來家裡沒了人,才去了京城。”

“那你說她不提征糧的事情,會不會是因為戰事有變?”

“不會吧?咱們得到的消息可是準確的。”

“這可說不好,你沒看南宮老夫人也神秘兮兮的,說不定有什麼重要機密人家隻透露給南宮家呢。”

“說的也是,這屯糧屯糧的,南宮家不賣糧食無所謂,人家的買賣大,咱們這樣的人,不賣糧,其他的生意又不賺錢,如此屯下去,萬一這糧價跌了,可教我們怎麼過?”

“可咱們已經屯了這麼久了,若是就這樣開倉售糧,那不等於前功儘棄?”

“聽說今年西番送來的賀禮比往年多一倍呢,皇上高興的什麼似的,依我看,這戰事可是懸了。”

“啊?這話可不能亂說,果然這樣,咱們這糧食可白屯了。鬨不好,還是要賠錢的啊。”

“可京城裡沒人說這仗不打了呀?這北靜王和郡主不還是在咱們這兒坐著不走,等著收銀子和糧食呢嗎?”

“再等等?”

“再等等吧,看南宮家怎麼做,咱們隻跟在大人物後麵好了,絕不會有錯。”

“嗯,說的也是.......”

.......

下午宴席散後,各家的男人女人都紛紛告辭,水溶和黛玉又被南宮老夫人挽留在彆院,說晚上還有重要的事情商議。

龔尚仁和夫人王氏離開南宮家的大門,上車後第一句話龔尚仁便問:“怎麼樣?有消息嗎?”

“這趟算是白來,那個小郡主,口風嚴得很,無論什麼事,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酒菜也沒怎麼用,戲也沒怎麼聽,隻略坐了坐,過了午時便說累了,南宮家的老夫人哪敢怠慢,立刻%e4%ba%b2自陪著退席,這是什麼宴會啊?還有這個小郡主,簡直是個病西施,倒是個美人兒,隻是也太嬌弱了點,我都擔心那一陣秋風兒就能把她吹到天上去。簡直沒趣兒的很。倒是你們爺們兒外邊的席上,也沒探聽到什麼口風嗎?”

“哎,哪有什麼口風,隻北靜王淡淡地說了一句有關朝政的話,西番今年朝賀帶來的禮品,比往年多了一倍。這倒是有朝廷邸報為證,想來都是真的。”

“啊?真的?妾身也聽說這個了,那些女人們還都說不是真的呢。”

“是真的,邸報的事情,北靜王也說不得假話。”

“那我們可有救了,不打仗了,這糧食和銀子也可以不用交了吧?”

“想得美,今兒王爺還問我,說明兒就去看糧庫,還說那銀子叫三日之內必須湊齊,他和郡主還要去彆的地方查看糧庫,以防明年的天災。”

“哎!這樣也好,給他看過糧庫,咱們也踏實了,這仗愛打不打,到底咱們也不是做生意的,這屯糧不屯糧的,跟咱們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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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打的好,這萬一要打仗,這糧草可是沒什麼實數,今兒要了明兒還要,早晚把咱們都榨乾了拉倒。”龔尚仁還是喜歡和平,和平年代可以粉飾繁華,正是貪官汙吏下手的好時機。

然讓龔尚仁沒能如願的是,第二天水溶帶著人去查看糧庫,見裡麵的糧食皆是好粱,便當即對龔尚仁大加讚揚,大手一揮,吩咐手下立刻調姑蘇以北駐紮的兩千兵勇,押著糧庫中一半以上的糧食,運送京城。責令江浙督查院的副督查%e4%ba%b2自押送,並嚴厲地吩咐,中間若出了什麼差錯,便按“通敵賣國”之罪處置。

龔尚仁差點沒當場暈過去。幸虧身邊有%e4%ba%b2隨站著,順手扶了他一把。不然他一頭栽在地上,不知還能不能起來。

三日後水溶命人收了龔尚仁及下屬官員共捐獻的銀兩五十萬兩,叫人寫了賬冊,並一份褒揚的奏折,當場給龔尚仁看過之後,便同銀票一起封存,著人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

臨走時水溶拍了拍龔尚仁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歎道:“都說姑蘇府尹龔尚仁是個好官,原來本王還不相信,如今看來,的確是好官啊。本王回京後,一定向皇上保舉龔大人。龔大人等著加官進爵吧。”

龔尚仁聽了這話,心中當然高興,但想想自己這次的損失,又實在心疼。一時間心裡又喜又痛,臉上的笑容便陰晴不定,竟比哭還難看三分。

水溶走後兩天,姑蘇城新開了糧價商鋪,一個是名曰:“浣青絲”的綢緞繡莊,一個是名曰:“民天”的糧食鋪子。那綢緞繡莊倒也罷了,因剛開業,規模也不大,比起姑蘇的大綢緞莊來遜色不少,而這個叫民天的糧食鋪子卻奇怪的很,竟然選在此時開業,開業便對外售糧。雖然他們每日隻售糧兩石,每人限購兩鬥米,但因為是目前姑蘇城唯一一家售糧的糧店,竟然弄了個開門紅,已開業門口便排了長長的隊伍。更有甚者,素來目空一切的南宮世家竟然給這兩家店鋪送去了匾額和賀禮,這真真叫人跌破眼鏡。

民天糧鋪開業三日後,南宮世家的糧鋪也開始售糧。雖然每天也是限量供應,但南宮世家的糧鋪卻大氣得很,每天限量二十石,每人限購四鬥米。

如此一來,姑蘇城的許多糧食生意的商家,便有些恍然大悟,有人猜想那民天糧鋪定是南宮世家的分店,或者是京城某個王爺在姑蘇的一點小生意,更有人猜測這就是北靜王府的產業,無論這糧鋪是誰的產業,大家都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西邊戰事可能告吹,這仗十有八九是打不起來了。

幾日的光景,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而最最難過的,應該算是姑蘇府尹龔尚仁夫婦,他們夫婦先是把糧庫的好糧食賣掉,換了銀子放進了自己的腰包,然後又從幾個不錯的商家借了糧食來充盈糧庫,應付北靜王的檢查,不巧的是,借來的糧食卻被北靜王一聲令下運往京城。而如今姑蘇城裡各大糧鋪均開始無限製售糧,幾家糧商屢屢來逼,這龔尚仁夫婦剛拿出了二十萬兩銀子,如今是既無錢,又無糧,每日裡閉門不出,躲避債主,狼狽不堪。

楚景天已經辭去官職,全心全意留在姑蘇,替黛玉經營綰青絲綢緞鋪和民天糧鋪,趁著眾商家急於拋糧的時候,按照黛玉的囑咐,暗暗地購進大量的糧食,悄悄地雇船,運往京城。

水溶和黛玉二人擺開儀仗順江東行,至揚州略作停留,便換了微服,繼續往南,直奔杭州。

黛玉和紫鵑二人坐在一輛簡樸的馬車裡,掀開藍色的布簾,好奇地看著車外熱鬨的街市。杭州地處江南,就算到了暮秋,也不至於寒氣刺骨。百姓們多半穿著窄袖棉布長袍,打扮輕便簡單,抬頭眺望,隻見高爽的藍天下,樓台叢立,閣宇相連,紅瓦青磚,鱗次櫛比。天上浮雲姍姍地蠕動,地上人群熙攘,車馬不絕。

杭州,時時處處都洋溢著春色,實在是一座不適合秋的城市。

正當黛玉暗嗟之時,馬車突然停下。車簾掀開,一身黛青色暗繡福雲流水軟緞長衫的水溶笑笑地看著黛玉,伸出一隻手:“玉兒,到了。”黛玉起身,撐著水溶的手,小心地走下馬車。

舉目望去,隻見街道寬闊,高肆林立,酒家客棧,旗幡飄揚。此處沿湖臨水,一岸枯柳。碧水那頭,蘆花綿綿,隨風揚散。極目馳騁,山色愁淡,縹緲在湖光雲影之中。

“玉兒,這裡就是杭州西湖了。今兒咱們就在這湖邊用飯,你看那邊,那些商船都是酒肆之家。”水溶指著湖上華麗的樓船,輕聲問道:“今日我們便在這湖畔的望湖樓用飯賞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