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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15 字 3個月前

知道自己和彆的嬪妃沒什麼不同,進了養心殿,還是得按規矩來。她定下心等著,手裡的帕子被她絞成了條,等了半盞茶功夫才看見慧秀從後殿過來,梳著小兩把,燕尾壓領,身板挺得直直的,上前蹲了個福,笑道,“給小主兒請安啦。”

素以叫免禮,看她總和往常不同似的,更有底氣了,人也容光煥發。大概是晉了女官,自覺腰杆子粗了吧,自信的模樣確實比以前漂亮了。她斂著神朝後看了一眼,“主子起來了嗎?”

“您來得真不巧,主子這幾天勞累,晚上也睡不好,想是乏透了,中晌歇到這會子還沒起來。大總管說主子累,沒讓叫醒他……小主是怎麼過來的?”慧秀道,往她腳上一瞥,“走著來的麼?這麼老遠的路,看鞋都濕了,進了寒氣可怎麼好!”

素以的注意力集中在她前半句話上,悵然思量,他還沒醒,人太乏了是該好好歇一歇。隻是有點失望,彷徨著,五味雜陳。又得顧全麵子,不能把不稱意做在臉上,便轉身讓蘭草把食盒交給她,含笑道,“既然睡著,還是不打擾的好。這是我廚房裡做的蟹餃兒,裡頭插了銀針的。你打發人送到禦膳房蒸籠裡擱著,涼了就不好吃了。”

慧秀蹲身道是,接了來捧在手裡,“小主兒有心,其實主子午膳才用的蟹粉餃子……您和萬歲爺真是心意相通。您放心,我這就讓人送到禦膳房去,主子起來肚子餓,正好墊吧墊吧。”

素以心直往下墜,含糊答應了聲,便和蘭草轉身往宮門上去,走了幾步卻聽見小太監喊慧秀,“姑姑哪兒去了?萬歲爺才撂了筆,正發話找您呢!”

搭著蘭草胳膊的手突然攥緊了,蘭草惶然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煞白,也沒言聲,慢慢扶她出了養心門。

殿裡人看她走遠了方回身,小太監探了探頭瞧食盒,“姑姑,我給您送到灶間去?”

慧秀把食盒隨手交給他,“先撂著吧,興許主子這就起來了。等半柱香時候,體順堂還沒動靜再送禦膳房。”

蟹餃兒就得趁熱,涼了再上蒸籠味道就變了,發腥氣。主子爺吃東西挑剔,這屜子蒸餃算是糟蹋了。

慧秀轉身往後頭寢宮去,隔著竹簾朝裡看,杏黃的帷幔低垂,榮壽在香幾邊上老僧入了定。東邊檻窗撐起來半扇,偶爾有風吹過帳子,像湖裡拋進了石子兒,悠悠泛起漣漪來。

能做人上人,誰還原意在這裡當戳腳子?禮貴人是值得羨慕的,她給禦前當值的宮女開了一扇新大門。誰說萬歲爺不好%e4%ba%b2近?既然有一就有二,愛不愛的是後話,皇宮對女人的吸引力實在太大,特彆是低等宮女出身的,能讓萬歲爺看上,能揚眉吐氣的在昔日同伴麵前走上一遭,就算知道前麵是火坑,也會義無反顧的往下跳。

神思輾轉,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起身。簾子那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榮壽忙上去打帳子,跪地請安問吉祥。慧秀退出去備茶,再進來時皇帝已經穿好的行服。大概是剛醒的緣故,坐在案後有點發懵,更顯得家常%e4%ba%b2切了。

她上前奉茶,笑道,“主子今兒歇了個好覺。”

皇帝沒動茶盞,看了眼翹頭案上的鐘,已近申正了,奇怪自己今天竟睡了兩三個時辰。不過睡足了,精神頭倒見好。他抻著雙臂舒展了下筋骨,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頭問,“朕好像聽見禮貴人的聲音了,她來過麼?”

體順堂和前麵抱廈隔了好幾丈遠,要聽見說話聲是不大可能的。這大概就是情人間的默契吧!慧秀躬身道,“回主子話,未時那會兒禮主子的確來過,送了籠蒸小餃兒,見主子睡著,沒多逗留就走了。”

這幾天朝廷裡事忙,他心裡煩悶不得疏解,天天眉頭擰了十八個結。聽見她給他送吃食,這才有了笑模樣,“難為她,正好餓呢,傳吧!”

慧秀應個嗻,走到門前擊掌打了暗號。禦膳房很快把小餃兒敬獻上來,一個個晶瑩剔透,拿掐絲琺琅黃底紅花的碟子碼好,看著挺美,經過麵前時還是隱約聞見一股子腥味。慧秀皺了皺眉,跟進去在一旁侍立,一麵小心翼翼瞧著皇帝的反應。皇帝果然一頓,很不解的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舉箸去夾,醋裡打了個滾,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唉,真是不嫌棄!慧秀澀澀的想,一碟子十二個,看著皇帝逐個吃了,原來萬歲爺對色香味的要求那麼低。情人眼裡出西施,情人送來的東西即便不那麼可口,連一個都舍不得浪費麼?

皇帝都用完了才擱筷子,盤算著抽空去瞧瞧她,剛起身,又有軍機大臣捧著奏本進來。他歎了口氣,對鴻雁兒道,“朕走不%e8%84%b1,你代朕去問禮主子安。多謝她的小餃兒,朕用得很好。再叮囑她留神身子,朕這裡吃食有禦膳房打點,讓她放心。雨天彆走動,多歇著,肚子裡阿哥要緊。朕夜裡還要議政,就不過去了,等忙過這陣子,再上慶壽堂瞧她去。”

鴻雁兒紮地打千兒去了,到慶壽堂按著主子的話原封不動的照搬一遍,素以聽了卻是另外一副光景。

他的意思是不讓她再給他送吃食了,他那兒都有,費那些心思不如安心養胎。可是她隻剩這一宗能夠去探望他的理由,他不讓,那以後唯有呆在慶壽堂苦等了麼?素以無奈的躺倒下來,她知道他不是喜新厭舊的人,他對她也是真心真意的,但這重重困難要怎麼破解?他跟前伺候的人有意無意的話,簡直要鑿痛她的心肝。裡麵到底有沒有什麼內情?她情願相信他是真忙,是真的累極了睡到未時沒起身。但他明明醒著,明明在找慧秀……

她有些不敢想象,也許皇後勸過他,也許說了很多國事為重的話。說動了他,他也覺得自己該收收心了,於是便一裡一裡淡了。再說她又懷著孩子,也沒法兒伺候他。到底他是男人,要他憋上那許久,也委實是難為他。

素以側躺著,乾瞪著兩眼,漸漸覺得又痛又酸。不該想那些,自己樂嗬嗬的對孩子好。她勾起脖子看蘭草,“你說主子忙完了會來嗎?蘭草,我心裡空落落的……”

蘭草也說不清,%e8%83%b8口直發堵,還得做出鬆快樣子來安慰她,“您彆想那麼多,萬歲爺記掛著您,等回頭一定來瞧您。奴才雖然不懂朝政,但是知道他主子爺萬事一身。那麼多的大事兒全依仗他一個人,您想想,就是把他拆開,又能打多少個釘兒呢?主子您最心疼他老人家,你們在一塊兒也不容易,彆計較那些不上要緊的人和話,往心裡去您就太給人家長臉了。奴才看著呢,這宮裡沒人能和您比肩。您隻管放寬心,萬歲爺說得沒錯,肚子裡的阿哥最要緊,您安心將養著自己受用,啊?”

她重又躺回去,把枕頭往自己脖子底下摟摟。窗口的光線漸漸晦暗,眼看著要入夜了,她閉上眼睛歎息,“你也歇著去吧,我這裡不用伺候,叫我一個人靜靜。”

蘭草略遲疑了下,還是蹲了福退到值房裡去了。

素以糊裡糊塗迷瞪了一陣,醒過神來時天已經黑透了。掙著爬起身,覺得有點寒浸浸的,也沒太在意。燈罩底下火光跳躍得厲害,她挪過去,拔了簪子挑燈芯,又呆呆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去拆把子頭。

屋裡太靜了,他不在,什麼都是空的。真就那麼忙麼?她這樣想他,他呢?離得並不遠,隔幾重宮闕,竟像隔了萬道天塹似的,她邁不過去,他也騰不出空過來。還好有寶寶兒,她低頭撫撫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了,有擔憂也有欣喜。她以前是個得過且過的人,現在弄得驚弓之鳥模樣,真沒意思!

拿篦子梳頭,想起了小時候的童謠,坐在鏡前輕聲的念叨,“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要媳婦兒乾嘛?點燈,說話兒,吹燈,作伴兒,早上起來梳小辮兒……”

正唱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掉下來,哐的一聲巨響,嚇得她渾身一震。外頭上夜的人忙進來查看,原來是多寶格裡的一隻蓮紋青花聳肩瓶落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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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兒是萬歲爺的壽誕,素以卻著了涼,病得起不了炕。要辦宴,宮外的%e4%ba%b2貴們都要進宮來,好些事兒要料理。現在不討巧,她幫不上忙,橫豎兔兒爺打架——散攤子了。

南窗開了條縫,略可以看見院子裡的景致。雨還在下,絲絲縷縷打在芭蕉葉上,凝聚成堆,然後重重的滾落。她怔怔看著,難免有些傷感。以前身底子好,強健得像頭牛似的。現在懷了孩子,一病就來勢洶洶,頗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蘭草端藥進來,看她發愣就知道她心思重,找了個高興的話題和她打岔,“家裡太太這趟也能進宮來了,不是升了三品淑人麼?咱們請進慶壽堂,主子和額涅好好%e4%ba%b2近%e4%ba%b2近,說說心裡話。”

她一聽也高興起來,“有煩心事,找額涅準沒錯。”

“可不。”蘭草扶她坐起身,往她嘴裡塞個梅子,把藥捧來給她喝。這位主兒就是利索,不像那些嬌貴人,喝碗藥還要底下人哄半天。她不是的,接過藥咕咚三四一通灌,仰脖兒就給喝完了。蘭草把空碗遞給荷包兒,又伸進褻衣裡掏了把背,身上還是滾燙,一點兒沒出汗。藥倒用了兩三劑,不知怎麼不見好。她猶豫了下,“主子,奴才往乾清宮一趟吧!告訴萬歲爺您病了,他一準兒來瞧您。”

她還在賭氣,冷著臉子說不必,“他忙由他忙,巴巴兒的去請他,沒的耽誤他的要緊事。我既然死不了,叫人說起來拿病訛人麼?又不是沒了男人活不成。”

蘭草看她那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言聲,“您這脾氣真是……兩口子,下個氣兒又怎麼?再說您二位前兒也沒見著,動這肝火何必呢!就是那個慧秀瞧著不叫人順眼,笑麵虎,二五八萬似的。挑她眼兒挑不出,說她好,真能把人硌應死。”

素以仰在那裡閉了閉眼,“誰知道呢,指不定過兩天就晉位做小主了。”

蘭草描她一眼,嘴上不以為然,心裡斷不是這麼想吧!不敢再火上澆油,忙笑道,“您想哪兒去了,萬歲爺是這麼沒挑揀的人麼?您當什麼貨色都能入他的法眼?慧秀到禦前是皇後點的人頭,又不是萬歲爺的意思……話說回來,皇後娘娘這麼的真不厚道。主子吃點兒暗虧心裡有了底,下回多提防些就是了。”

素以半闔著眼喃喃,“哪天擠兌得我呆不下去……也得秋風掃落葉,給她一頓好攪合。”

蘭草愕著看她,“主子您病迷了?進了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