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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121 字 3個月前

來掖眼睛,“貴主兒宅心仁厚,主子您不賞她,奴才死也不瞑目。”

“胡說麼!口沒遮攔!”皇帝嗑托一聲把杯子擺在炕幾上,被她這通指鹿為馬的把戲鬨得背上生涼。擰著眉下地踱步,背手在地心旋磨,波斯地毯踩上去寂靜無聲,隻有他手裡盤弄的手串,發出玉石之間相互擠壓的脆響。他仰脖子看殿頂的藻井,似有些茫茫的喟歎,“朕子息艱難啊……自打開衙建府起,育有四子二女。眼下又走了個三阿哥,也虧得禮貴人這兒有了喜信兒,叫朕心裡稍感安慰。”他踱到密貴妃跟前,居高臨下看著她,聲音裡不見喜怒,緩聲道,“朕問你,你明知她有了身孕,還處處克扣她,為的是什麼?瞧不得她生阿哥,要讓朕子孫凋零,是不是?”

他沒有疾言厲色,但是這樣緩慢的語調叫人害怕。密貴妃嚇白了臉,惶然站起來,怯聲怯氣道,“主子誤會奴才了,隻因為上月出了三阿哥的事兒,奴才自覺辜負了主子娘娘的囑托,後頭宮務管得要比尋常嚴十倍,不敢掉以輕心,免得再出什麼差池。奴才是顧得上這頭顧不上那頭,關於慶壽堂的供應,也沒特意囑咐。主子您知道的,害三阿哥送了命的點心是禮貴人%e4%ba%b2手給的,她這裡頭的嫌疑忒大,在慶壽堂不過禁足,按著規矩應當進宗人府大牢入監才是。”說著狠狠剜了素以一眼,“她這樣罪責,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能饒了她。慶壽堂雖在內廷,那時候已經劃到宗人府的管轄下去了。外頭一圈粘杆處拜唐阿1看守,咱們內廷的人沒有特許不得入內,奴才有勁兒也使不上不是!所以她在吃口上委屈是有這事兒。”嗓子低下來,頗輕慢的囁嚅了句,“原本就是牢飯,還指望金蓴玉粒不成!”

最後一句果然引得皇帝勃然大怒了,拍桌子道,“宗人府內務府沒定案,誰敢說下毒的就是她?叫她吃牢飯?她肚子裡懷著皇嗣!你嘀咕什麼?朕還沒問你的失職之罪,朕出去兩個月出了這麼多幺蛾子,你管的一手好家務!宮裡居然有人敢下毒,打先祖南苑封王起就沒有過的,到了朕這一輩裡出妖怪,連這種事都敢搬上台麵來了,多少人拿朕當笑話看!你既然主持宮務,孰輕孰重可分得清?損失一位阿哥,雖不是你生的,你心裡痛不痛?”他指著素以的肚子,“裡頭還有一個,虧得隨他額涅耐摔打,否則這會子早成一捧血了。你要是賢良就該護著,你呢?打雀牌,養鸚哥兒,你有臉說你忙?”

屋裡女人們沒見過皇帝發這麼大的火,早嚇癱了,一個個趴在地上簌簌打顫。密貴妃呆呆看著他,原來他已經打聽清了她這半個月來的動靜,真真讓她又是心驚又是膽寒。她氣衝上來,梗著脖子道,“奴才是貴妃的位分,上頭還有皇後,萬歲爺怎麼不問她?果然多做多錯,不做不錯麼?整日間操持那些瑣碎,何嘗聽見您一聲讚?做對了是應當,做錯了卻要落一身的埋怨,我這又是何苦來!”

她覺得掃臉透了,在宮裡好歹是一人之下,他顧及她的體麵了嗎?連素以都知道護短不在人前責備底下人,她為他生兒育女,最後得他這通呲達,憑什麼?皇後占著茅坑不拉屎,她坐享尊榮,叫自己來當牛做馬。要不是忌諱天威難犯,她真想問問萬歲爺到底是眼瞎了還是心盲了。這些年來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是朝堂上待臣工還講究個中庸呢,怎麼對待她倒像十世裡的仇人?這是不知道下毒的是她,要知道了,這會子該把她淩遲處死了吧!

貴妃在皇帝眼裡從來不重要,這是實話。她的所作所為不出格,有些能帶過的他也不計較,都由她去了。隻是慢待素以這一宗叫他怒火燒心,就像他在慶壽堂裡說的那樣,素以吃虧比他自己吃虧還讓他難以忍受。加上三阿哥的早殤,他愈發看重素以肚子裡的孩子。他們母子對於他意義不同於彆個,以前後宮的滕禦他不需要操心,把她們圈養在宮裡,供她們吃喝,給她們榮華就成。素以不是,她歪脖兒衝他傻笑一下,都能激發出他保護妻小的使命感。所以貴妃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簡直就是在他如臨大敵時挑戰他的權威。

何況她真的如她自詡的那般冠冕堂皇嗎?送食盒的太監鳥儘弓藏,死在了保定府郊外的林子裡。這條線是斷了,但是三阿哥吃剩的兩個點心背麵,隱約看得出蒸籠底盤上嵌進去的“昌”字。宮裡禦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那碟點心肯定是外頭進來的。四九城裡帶昌字的茶館酒樓點心鋪子有多少家,慎刑司已經派人出去查了。宮裡能進出采買的隻有造辦處,一旦查到點心是哪家賣出的,造辦處裡逮人,比全紫禁城排查太監可容易多了。到時候順藤摸瓜,未必找不出幕後黑手來。

皇帝年少時就開始辦案,有些人天生有這方麵的本事。他隻要聽人敘述案子,心裡大致就能有成算。內闈之中誰和造辦處接觸最多,誰又能讓那些油耗子聽從調遣?貴妃真的和這件事一點牽扯也沒有嗎?

隻可惜缺乏證據指證,她畢竟是他冊封的貴妃,單憑揣測扣大帽子,她也不能服。皇帝定下心來點了點頭,“既然你諸多怨言,那就好生歇著,往後宮務不要插手了。”踅身對皇後道,“你身子不好,朕給你撥兩個幫手。尋常事讓淑妃和禮貴人幫著料理,大事上頭還是由你做主,你瞧這樣好不好?”

又是禮貴人!密貴妃氣得五官要移位,一個下等宮妃居然輕而易舉把她架空了。她苦心經營了這些年,因為少給她幾個菜,最後三言兩語就被皇帝撂了牌名麼?她苦笑起來,天家果真是最無情的,帝王薄幸,她終於見識到了。

皇帝掃眼看眾人臉色,“還有一樁事要同你們說。禮貴人在長春宮夾道裡接了食盒的事兒沒人作證不打緊,今早莊%e4%ba%b2王來回話,送食盒的太監找著了。那個閹驢蛋子命大,腦袋被人打開了花還留了口氣沒死,這會兒關押在慎刑司大牢裡。等他緩過勁兒來能開口了,把人供出來,朕的這個後宮就該仔細清理一遍了。朕告訴你們是想留些臉麵,誰要是知道內情,趁早來和朕說。沒的站錯了邊兒,那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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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異於晴天一聲雷,密貴妃覺得腔子裡灌進了滾水,心朝上縱,直頂嗓子眼兒。這會兒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腦袋裡稀爛一片,皇帝又定睛看著她,她連喘氣都不敢整出大動靜,憋得幾乎要癱倒下來。可是不能暈呐,為了四阿哥,為了賀氏幾百口子人,她一定要全須全尾的走出長春宮。到了外頭再想法子,她阿瑪兄弟都在任上,總能議出個萬全的對策來。

她%e8%85%bf肚子轉筋,狠狠握住帕子,淋漓捏出兩手汗。所幸皇帝叫跪安,再耗下去,她大概就要露馬腳了。

跟著眾人退出正殿,每一步都在打飄。如今要挺直脊梁,就得花儘全身的力氣。春日的陽光暖暖照在身上,她卻要忍住牙關不打顫。高一腳低一腳的出了長春門,門上停著儲秀宮的肩輿。她坐在五蝠捧壽紋的墊子上,覺得人被抽走了骨架,散了攤子就要往下溜。

真滿心的恨,後宮主事的實權被皇帝罷黜了,轉頭又鬨出太監的事來。這麼些兄弟,個個都是朝廷大員,連個太監都殺不了,都是光吃飯不乾活的蠢貨!她心裡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扭頭看身後,夾道裡三三兩兩的低等嬪妃,並不見靜嬪的身影。她捏著拳頭敲打了下扶手,腕子上滿綠的鐲子砸在雕花楠木手柄上,在袖隴裡碎成了好幾節。她咬著牙把斷玉掏出來,隨手往牆角根上一拋,對貼身女官梧桐道,“過會子你上延禧宮去,讓靜嬪過儲秀宮來。她出的好主意,要不是她,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這會兒東窗事發了,她倒是甩手站乾岸,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兒。我就是死,也要拉她做墊背的,她彆想置身事外!”

梧桐歎了口氣,“我勸過主子的,那個靜嬪不是好人,請主子彆和她有瓜葛,您偏不聽。您瞧瞧,這麼多事兒全是她挑起來的,眼下水都沒到主子齊脖子了,她呢,乾乾淨淨什麼事兒沒有。本來您過得多滋潤呐,這宮裡誰敢不服您?這下子鬨到這步田地,您的道行可全毀在那個靜嬪手上了。”*思*兔*網*

貴妃也恨得牙癢癢,惱自己當初怎麼就鬼迷了心竅聽她唆使。要是一氣兒藥死了素以也值了,誰知道弄出三阿哥做了替死鬼。皇子和下等嬪妾能一樣嗎?橫豎捅了大簍子,禍都釀成了,要後悔也來不及了,隻有往前看。

“彆囉嗦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打量誰願意這樣麼?現在退路都斷了,趕緊想轍是正經。”她抖抖索索的說,“靜嬪腦子靈,既然是一條船上的,她能往哪兒逃?她要是隔岸觀火,管叫她落不著好處。”

於是梧桐趁著闔宮歇午覺的時候往延禧宮去了,延禧宮不同於彆的紅牆琉璃瓦,這是個西洋形式的建築。漢白玉、黃銅蟠龍柱,每一處都匠心獨具,進了門,金碧輝煌找不著北。這麼好地方,讓皇帝用來安置靜嬪那個活招牌,真可惜了的。

她左顧右盼找不見人,問站班小宮女兒靜主子在哪裡,小宮女朝東一比劃,“我帶姑姑去。”

靜嬪站在兩堵水晶牆之間看錦鯉,窗口的光打過來,透過粼粼水波折射在她臉上,又晃眼又陰沉,像寺院裡詭異的十殿閻羅。梧桐衝她蹲福,說明了來意,被她一口回絕了,“貴主兒到這會子還沒學會長點心麼?風口浪尖兒上找我來,兩個人你拉我拽一塊兒下陰曹去?你傳個話,我不能見她。萬歲爺今兒擺明了在試探,要是沉不住氣,非得拿個現形兒不可。”她捏著魚食從頂上細槽往裡投喂,頓了頓說,“貴主兒兄弟在京裡路子野,既然知道那個太監關在內務府,拿點手段出來,一回不行殺兩回,總有法子把他折騰死。這種事要靠外頭人使勁兒,找我有什麼用,我又不管著內務府!你趕緊回去,叫人看見了不好。”說完撲了撲手,扭身便往寢宮裡去了。

“主子,梧桐走了。”仙仙趴在菱花門上看,“您真不管儲秀宮那邊的事兒了?”

靜嬪擰起了眉頭,嘴裡喃喃道,“我瞧不大妙,萬歲爺大概是有了底兒,這才放出話來的。究竟是不是訛人,真說不好。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萬一是真的,單憑密貴妃的算計,早晚要落到他手裡……我可怎麼辦……怎麼辦……”她嘬%e5%94%87思量,“那個榆木疙瘩,原來是瞧她有勢,人霸道腦子又不會拐彎,利用起來好拿捏。誰知道現在成了燙手的山芋,怎麼料理都不熨貼了。萬歲爺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宮裡這麼多滕禦,難保做得不落人眼。儲秀宮還有一個貴人兩個常在呢,以前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