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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148 字 3個月前

指明了是側福晉,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恩佑是糊塗蟲,皇帝要是記恨上了存心報複,他有九條命也不夠他耍的。

皇後支吾了下,“恩佑比素以還小一歲呢!姑娘耽擱不起,等到出閣都二十三了,也不成話……”

太皇太後冷冷乜她,“二十三怎麼了?和碩安寧公主下嫁額駙時二十五,不是照樣夫妻敦睦麼!不必再議了,這趟我說了算。”

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了,素以的苦處沒法說。美其名曰指婚,鬨來鬨去還不是個小老婆!她寧願嫁個莊稼漢也不願和彆的女人共事一夫,太皇太後知道怎麼才能叫她不好過。打發她不算順帶折辱她,老太太要不是自詡為善人,這會兒該活吃了她吧!

她心裡太煎熬,背上冷汗淋漓。現在隻求皇帝冷靜,彆再作無謂的掙紮了。太皇太後有備而來,自然也想好了萬全的對策……可惜了她日益茁壯的愛情,她也想善始善終,卻再也沒機會了。

“皇祖母,朕想留一個人,這麼難?”皇帝的聲音被禮樂蓋住了,隻有寶底上的人能聽得見。他真真恨不得泣血,他的祖母以拆散有情人為樂,不能責怪不能降罪,怎麼處置?以前皇父當政的時候她就霸道,現在後宮她最大,沒人壓製得了她,愈發的肆無忌憚了。

太皇太後撫了撫腕子上的碧璽念珠道,“我是為你好。”

“您是為自己吧?”皇帝突然說,“您想學武則天?想學呂太後?朕的江山如今您說了算,是不是?”

太皇太後悚然大驚,回過眼來看皇帝,他臉上的陰狠叫她害怕。她自矜身份之餘又生出憤怒來,“你犯了痰氣不成?就為一個宮女,這樣頂撞你的%e4%ba%b2祖母?你的孔孟學到哪裡去了?好啊,我的懿旨已經發了,你大可以拿你的聖諭來駁斥我。也叫天下人瞧瞧,他們的皇帝是怎麼個百善孝為先法。”

皇帝抿著嘴,臉色鐵青。心裡的火氣直往上竄,恨不得掀桌,恨不得鬨他個一天星鬥。可是他自小有規矩禮教約束著,再瘋狂,腦子裡的那根弦還在。沒有大吵大鬨,他不過冷笑,“皇祖母當初到底對合德帝姬做了什麼?以至於現在看見和她相似的臉就怕成這樣?吃齋念佛都不能叫您良心得安,朕還真是好奇。有件事朕思量了好久,合德帝姬怎麼說也是高皇帝的正頭大福晉,礙於卑不動尊,地宮是沒法子入了,但是朕打算在皇陵邊上修個寶頂讓她從葬。明兒朕入暢春園,先問皇太後的意思。隻要皇太後答應,皇父自然會點頭。朕沒趕上見皇貴妃,相隔幾十年再給她身後哀榮,是朕這個做孫子的孝道。皇祖母不是說百善孝為先麼,朕這麼做不悖德吧?”

太皇太後沒想到他會挖空心思來硌應她,果然是個睚眥必報的東西。和慕容錦書去說,叫她姑爸入皇陵她必定求之不得。這下子好了,倒讓他們結成了同盟來孤立她,真是個好孫子!

這麼鬨下去不得了,要出大事的。邊上的皇後聽得心驚肉跳,他們一報還一報,到最後吃虧的是誰?還不是素以和恩佑嗎!她緊張得直絞手指,忙道,“既然老佛爺指了婚,那素以就是昆家人了。我那裡正缺個知心人兒。”她暗裡扯扯皇帝衣角,“回頭就讓素以跟我回長春宮吧!我也好和她多處處,教教她規矩。”

皇後是好心,她帶素以去也是名正言順。太皇太後發了旨,總不能再尋她晦氣打自己的臉了。

可是太皇太後不這麼想,她連一天都不能容忍,“規矩她家裡爹媽自會教她,明兒天亮就出宮備嫁去吧!”

世上哪裡有人備嫁備三年的!皇帝眼見素以又要磕頭領旨,搶先一步道,“她仍舊在養心殿伺候,按著老慣例,大婚前三個月出去,少一天都不成。”

太皇太後哼了聲,“弟媳婦伺候姐夫三年,這話說出去要笑掉人大牙的。”

皇帝不打算再理會太皇太後,他隻看見素以惶惶抬起了頭,眼波向他這裡投來,隱約帶著淚光。他鼻子一酸,情路雖艱難,隻要她願意,一切就還有轉圜,不是麼?

72

被太皇太後鬨了這麼一出,橫豎這個年是過不好了。年夜飯複雜冗長,每個人都在極力忍耐。進過了膳喝奶茶,喝完了茶再進酒膳,直到最後一道果茶用完,這頓飯才算圓滿的完成了。

皇後對太皇太後的指婚尤其擔心,整個晚宴都提心吊膽。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兄弟,她本來就不是個厲害人,也想不出好法子緩解這個矛盾。隻恐皇帝要誤會她,她可冤枉死了。太皇太後拖泥帶水的,一口一個“聽皇後說”,把這盆臟水全潑到她頭上來了。真是天地良心,這種時候把她推出來,不是要讓帝後之間鬨得不愉快麼!人家老太太心疼子孫,懂得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她不是。她太平日子過久了就要出幺蛾子,年輕時愛搶陽鬥勝,最終勝利了,這種榮耀打算一直保持下去是怎麼的?

宮妃們蹲福請跪安,漸漸都散儘了。皇帝在東配殿裡歇著,人倚著煙灰紫色團花靠墊上愣神。皇後原本下了丹陛,想想不對,重新又折返回去。皇帝聽見腳步聲抬起眼,看見是她就問,“夜深了,怎麼還沒回去?”

皇後上前來,輕聲道,“我想問問你,你真打算讓素以一直留在養心殿嗎?”

皇帝厭惡的一皺眉,“怎麼?連你也要挑眼?”

皇後坐在邊上圈椅裡,很是心平氣和,“你彆忙發火,我哪裡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你留下她不過是為了和老佛爺對著乾,這又何必呢!她現如今被老佛爺盯上了,你外麵事忙,也不能日日纏綿內廷。萬一叫她落了單,老佛爺尋釁找事,她一個小丫頭怎麼應付?還不如讓她去我宮裡,我天天兒都在,又沒什麼重活累活,決計委屈不了她。就算壽康宮那頭不依不饒,我好歹是皇後,拖延一陣子還是可以的。”

皇帝聽她話也覺得有理,再說素以明麵上終歸指了小公爺,皇後這個大姑子既然在跟前,繼續放在他身邊要落人話柄。可是天知道他有多難!留下她怕被太皇太後惦記,擱在皇後宮裡又怕小公爺借故和她碰麵,真是兩頭都不放心,兩頭都煎熬。想了很久才歎息道,“話是沒錯,對她來說到你那裡再順當沒有……明天朕要上暢春園,隻怕一走就要出事,還是帶上她,我才能放心。大節下的,她也七年沒回家了,叫她在家吃頓團圓飯,回頭再送到你宮裡。朕在,太皇太後總還有些顧忌,時候一長精力夠不上,興許就淡了。”他澀然看皇後,“婷婷,朕這模樣叫你笑話了。”

皇後勉強扯扯嘴角,“咱們少年夫妻,對你我也了解。男人嘛,一輩子總要有一次轟轟烈烈。我不笑話你,反而覺得你可%e4%ba%b2,更有煙火氣兒了。以前你老是端著,整日間見臣工、批折子、讀書,我知道你過得不快活。近來看見你有了笑臉兒,我打心眼裡高興呢!還是素以有能耐,她是個大功臣。偏偏太皇太後瞧她不順眼,要不晉了位,大家都省心。”

皇後是深明大義的女人,兩個人房事上都淡,皇後還有痛經的毛病,每回都像打了場惡仗似的,同房幾乎已經沒有了。少了男女的那些私欲,兩個人處得反而像朋友。太皇太後曾經找皇帝說起皇後無嗣的事兒,話裡話外總透著那麼點意思,要她讓賢,甚至讓他廢後,都叫他婉拒了。皇後是好女人,他不愛她,但卻敬重她。她大節端正,不驕不妒,辦事有分寸。縱觀這後宮,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但這回牽扯上了恩佑,這就有點難度了,畢竟他也怕傷皇後的心。恩佑對素以的那點心思,他在承德時就已經發現了。這回既已經指了婚,他再見素以,八成會更自覺身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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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倒是體人意兒,略猶豫了下,“這麼的,我把你和素以的事兒跟恩佑說說。他那顆榆木腦袋不點不透,索性挑明了,不耽擱他相人,叫他另找好姑娘去。隻是素以怎麼看呢?你回頭問問她,這丫頭在公爺府能獨當一麵,想必主意也是極大的。剛才我真捏一把汗,太皇太後問話,她要是敢有半個不字,估計這會兒綾子已經送去了。你們把話說明白,她要是想開了願意跟著你了,我看今兒晚上就開臉。我來發懿旨晉她位分,免得夜長夢多。”

皇帝捏著手裡的檀香珠串緩緩搖頭,“不是時候……你以為晉了位老佛爺動不了她?砧板上的肉,愛什麼時候剁就什麼時候剁。一切等明天進了園子再作定奪,我這會兒頭疼得厲害。”

皇後聽了來給他按頭,一麵道,“我才剛還想,要是老佛爺賜婚的時候乾脆說已經開了臉,這道旨意是不是就不會下來了。可轉念一想也不成,開了臉得記檔上報內務府,瞞著人留她在跟前犯了大忌諱。老太太又要說她狐狸精,專事掏空爺們兒身子,那就更該死了。”

皇帝唔了聲,“我也沒想到,到了這歲數還來這一出。”

皇後笑起來,“我上年偷著給你算天命來著,說今年紅鸞星動,沒想到竟然這麼準!”

皇帝板著臉道,“胡說!”隻一頓,自己也笑起來,“可不是麼,賴也賴不掉。隻是奇了,一輩輩的皇帝都和那張臉杠上了,真像應了什麼劫似的。”

皇後嘟噥了句,“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造了罪業,兒孫就得一輩一輩的還下去。”

誰知道呢,可能是吧!皇帝把皇後送到近光右門,兩個人分了道兒。他要回冬暖閣做開筆禮,然後就等著半夜的那頓素餑餑。大年三十,夜裡天出奇的冷,滿四九城都在忙過除夕。他站在窗前看,撂高兒的煙花禮炮照亮了夜幕。不知誰家的二踢腳響得震耳欲聾,咚的一聲縱起十來丈高,在半空中又是啪的一聲,迸出一團火花,寂靜下來,然後化作一縷白煙飄散了。

煙火流轉,空氣裡全是硫磺的味道,有些刺鼻。他往後退了一步,剛要轉身,不經意朝東邊配殿瞥了眼。配殿夾角的窗也半開著,窗前立了個人,這裡看過去能看見半個身子。烏沉沉一頭黑發,光潔的額頭,精細工整的半邊眉眼,是素以。他心裡一動,慌忙跑過去。打簾子進了偏殿,恰好她一個人在。案頭的燭火跳動,麵對麵時,忽然又覺得詞窮,無話可說。

“你剛剛在看什麼?”隔了會子皇帝才問,“看煙花嗎?”

她支吾了一下,不是看煙花,她是在偷著看他。以後隻能這麼遠觀,他們的緣分被太皇太後砍斷了,她連去古北口等他的機會都沒有了。素以心裡不好受,又不能把喪氣做在臉上,隻有窮裝大方,裝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