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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92 字 3個月前

要緊時候拿來填肚子,你可就活下來了。”

他說話的聲口裡帶著顫音,篝火裡的臉異乎尋常的蒼白。素以心裡一緊,連忙上洞口抄了把雪擦吊子,又另盛了半壺回來加熱。仔細看他,他在火堆前坐了一陣,身上結了冰的地方融化了,水淌下來,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這怎麼成!主子您受苦了,您瞧您的鞋……”她扭身折了兩根樹枝在地上插著,不由分說就來搬他的腳,“我瑪法說,人的病氣全從腳底下來。腳上冷,身上怎麼也暖和不起來。您這麼的不成,奴才給您捂著。”

皇帝以肘支地,目瞪口呆的看著她%e8%84%b1了他的靴子倒扣在樹枝上,一雙大腳丫子就那麼直愣愣擱在她眼前。他自己不大好意思,她卻很坦然,纖纖玉手包裹上來。又嫌自己手太小,怕厚此薄彼,略猶豫了下,掀起外頭坎肩,把龍足兜進了懷裡。隔著衣料搓搓,把腳都擦乾,再瞧他一眼,粲然笑道,“主子是爺們兒,這點子事兒……彆臊。怎麼樣?暖和些了嗎?

那個軟軟的%e8%83%b8懷……皇帝心頭一拱一拱四外冒熱氣,她還叫他彆害臊!皇帝紅著臉彆過頭,“你是個女人嗎?”

素以覺得有點冤枉,她伺候他,怕他凍壞了,他還懷疑她的性彆!她不滿的嘀咕,“奴才是女的,進宮前都驗過身的,不是女的進不了貞順門。我知道主子意思,可奴才覺得這是考驗奴才孝心的時候到啦。這當口,主子彆計較那些個。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給主子暖腳是應當應分的。主子要是彆扭,就彆拿我當女人看。當我是路子、是猴三兒,是銅茶炊上的索六都成。您踏踏實實的,這冰天雪地裡,奴才……全指著您了。”

這話說起來有點相依為命的意思,皇帝心頭那點躁火平息下來。回頭看洞外,狂風暴雪,八百年沒見識過這樣的天氣。也罷,困在這裡急也沒有用。再等等,但凡能動,行宮裡的侍衛就會想法子來找他們,這點倒不用擔心。打眼兒瞧她,她蹲踞在那裡,一手摟著他的腳,一手去翻動那些濕衣裳。火光把她的臉映照得分外柔和,皇帝看得有些呆怔,隻覺心裡某處默默的牽痛起來。

她是個好姑娘,心善,靠得住,還有一片滾燙的忠心。她不貪慕他什麼,她口口聲聲的叫他主子,在她眼裡主子也許不需要區分男女,隻要是為了主子好,她的那些女孩兒的臉麵都可以忽略不記。這就是大草原上養出來的熱忱,她有一副博大的%e8%83%b8襟。怎麼辦呢?越瞧越好,越瞧越舍不得鬆手。他自己心裡苦悶,卻不願意透露給她,怕會給她造成負擔。眼下這樣鬆散的相處很難得,停滯不前也有好處,既近且遠,他不急著發展什麼。隻要她在他身邊,不刻意的躲著他,能讓他天天的看見,他也心滿意足了。

他低頭笑得很無奈,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涵養。以前年輕時兄弟們背後管他叫霸王,他生性霸道,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做了皇帝之後學會克己,懂得迂回討巧,現在遇上她,更變得一點鋼火都沒有了。

他微微歎口氣,帶著惆悵的口%e5%90%bb,“將來要是找人家,彆去烏蘭木通。草原上不好,大夏天曬得渾身暴皮。還是在京裡,養尊處優的。衝著你,我自然酌情提拔你女婿。”

素以聽了手上一頓,沒有抬眼,隻是寥寥的應,“主子天恩浩蕩,怪道人家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我們做皇奴的,將來依仗主子的排頭,也能在京裡有立足之地。”說著又一笑,“奴才心裡想著謝謝主子的,先前一通忙忘了。”

皇帝嗯了聲,“謝我什麼?”

“謝主子沒把我送人啊。”她咧著嘴道,“我擔心主子怕大喇嘛沒人照顧,要把我留下伺候他老人家呢!”

東籬太子和皇太後的事兒她是知道的,但是不能道破。人要善於守拙,古往今來太聰明太拔尖的奴才,到最後都沒有好下場。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她在他跟前不能什麼話都說。主子高高在上,做奴才的適當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皇帝聽來卻是另一種味道,“你那麼怕被我送人?”

她咕噥了句什麼,他沒聽清。其實她是想辯解來著,她還有一年就%e8%84%b1離苦海了,這會兒再被他轉贈出去,那這輩子就真沒指望了。

皇帝歪在茅草上,就像她說的,腳上暖和了,連帶著身上也暖和起來。外頭鋪天蓋地的雪,山洞裡除了潮濕些,倒也很安全可靠。唯一叫他心懸的還是她的疏忽大意,烘乾的大氅取下來抖抖,前頭燒得滾燙的吊子放涼了,她俯身拿起來摸摸底。這一連串的動作,似乎忘了他的腳還在她懷裡擱著。年輕姑娘,%e8%83%b8`前山巒起伏,隱隱約約的一點觸碰便叫人心癢難搔。

皇帝尷尬至極,她卻很遲鈍,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似的,遞過那隻壺,好聲好氣道,“不燙嘴了,萬歲爺喝兩口暖暖身子。這兒沒碗,主子將就用吧!”

他看她嘴%e5%94%87發烏,女人家更畏寒,也沒去接,撂了句話,“你先喝。”

素以才想起來,皇帝入口的東西都要有人試吃,這是規矩。她訕訕縮回手,弓腰應是,就著壺嘴喝了一口。

“再喝。”皇帝道,麵無表情。

她聽話的又喝兩口,才道,“主子您瞧,好好的。這要是有茶葉,雪水煮茶該多得趣兒呀!”

皇帝沒言聲,伸手接了過去,直接在她喝過的地方下了嘴。這下素以愣住了,她對不起主子,忘了擦壺嘴了。主子這樣兒,叫她臉往哪兒擱呢!唉,主子真不嫌棄她。這也是落迫到底了,主子在宮裡用掐金絲琺琅的物件兒,吃飯喝湯用茶,各有定規。不像眼下,一隻燒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他麵目的舊茶吊,一點兒不計較,對嘴兒就喝……她有點臉紅,悻悻然彆過了臉。

皇帝卻有孩子樣的快樂,這叫什麼呢?當真是小兒女心思發作了,連她喝過的水都覺得是香甜的。他從她膝上挪下%e8%85%bf來,靴子沒乾,先穿了納紗彩繡高靿綿襪。打量她一眼,探過來在她胳膊上摸摸,衣裳倒是乾的。又去撩她袍子,觸手一把能掐出水來。他臉上一沉,“你隻顧給我捂了,自己的怎麼辦?”

她往後縮了縮,皮頭皮臉的笑道,“奴才沒事兒,奴才沒那麼金貴。以前在草原上,臘月裡還打赤腳呢!”

“這會兒不同,姑娘長大了,下半身受了寒,將來女科裡不好。”他說著,不等她回話,把她一雙腳撈到了膝頭上。

☆、第55章

她悚然一驚,主子真是太博學了,博學歸博學,自己知道就成,還要說出來。什麼女科,主子照料自己身子都來不及,還能知道女科裡的事兒,到底是娶了媳婦的人,連這都懂。

“彆彆彆,您可折了奴才的草料了!”她被皇帝捧住了腳縮不回來,趴在地上鬼哭狼嚎,“奴才腳底下有癢癢肉,可受不住啊,要出人命了。”

皇帝瞧她那樣兒,愈發來了興致,“癢癢肉長在腳底下,你這是要成精了。”

她拗起了頭說真的,“奴才腳底下怕癢,這要是擱在明朝時候上刑,我一準是個叛徒。”她在地上扒拉,抓了兩手的乾草,“奴才自己來吧,哎呀好主子,您這樣我可沒臉見您了。”

皇帝撇了撇嘴,“咱們誰也彆嫌誰,你剛才還讓我彆害臊呢!”

“我不同。”她高聲道,“我是大姑娘啊,我還沒嫁人!祁人女孩兒腳金貴,您不能看不能碰!”

這世上還有他“不能”的事兒?他自己在她跟前都那樣了,不定她心裡怎麼看他。現在捂趟腳,賺回來一分是一分。再說她怕嫁不掉,嫁給他也是可以的。

皇帝暗自琢磨,嘴上沒說,手上也沒停。她還縮,他慍怒看她一眼,“你敢反抗?”

“您是主子,可您也不能這樣欺負我啊!”她很委屈,帶著哭腔道。沒敢蹬%e8%85%bf,眼睜睜看他%e8%84%b1了她的鞋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宮女有份例內的規矩,穿楫口鞋,鞋圈兒上鑲一圈騷鼠毛。先前雪裡爬過了,毛爬倒了,麵子裡子也濕得夠夠的。男人靴筒上有遮擋還好些,女人鞋吸水,她這半天肉皮兒都泡皺了。皇帝心裡不舍,捧著那雙半大腳細細的擦。漢人裹足,細腳伶仃的三寸金蓮拿來隔襪子賞玩猶可,真%e8%84%b1了就沒法看。不像祁人姑娘,天足,不甚精致,但貴在淳樸自然。尤其她的,真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了。雪白的皮色,肉粉的腳趾頭個個靈巧可愛。他臉上發紅,心裡竟有點蠢蠢欲動起來。

凍得跟冰坨坨似的!他把那雙腳攏在懷裡,手心細細的貼住,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熱量都拿出來溫暖她。悄悄瞥她,她還是呆呆的模樣,皺著眉像活見了鬼。皇帝生氣了,他心猿意馬,她卻是這個模樣?他使壞,在她腳底下輕輕一撓,她果然咯咯笑起來。

“不成不成,要了%e4%ba%b2命了!”她仰在地上那個樂呀,“您不帶這樣的……”

她越傻越能感染人,皇帝跟著笑,“沒出息,將來怕男人。”

她怕他再撓,使勁把腳心抵在他肚子上,嘴裡還犟,“隻聽說過男人怕癢癢懼內,這話用在女人身上可不合適。”

“怎麼就不合適?女人不是人?”他學她的樣想把腳捂起來,可是端罩濕了,沒處包裹。他想了想,解開了袍子下沿的盤扣。

素以看他那樣,忙翻起身壓住他的手,“主子爺,您對奴才好奴才知道,您不能解袍子,會凍著的。”

皇帝看她一眼,“我想捂著你。”

她嘴%e5%94%87顫了顫,結了冰的腔子暖和起來,嗓子裡堵了團棉花,堵得她難受至極。誰說皇帝沒心沒肺啊,你一心一意待他,他也是人,也懂得回饋你。天底下從沒聽說過主子給奴才捂腳的,祁人主子最傲氣,就說旗主,奴才在他眼裡跟狗差不多。這位是統禦四海的皇帝,他對她這份謙和,簡直是她素家祖墳上冒青氣兒了。

皇帝沒看她,看了怕有些話忍不住。過了半晌才道,“我瞧你腳上有個凍瘡,等回去了讓禦醫給你送耗子油。你底下人怎麼樣?伺候得不好嗎?”

禦前女官和低等的宮女不一樣,養心殿女官各有四個丫頭服侍,回了下處也算半個主子。她搖搖頭,“鋪床疊被漿洗衣裳,都挺好。我們平時總在禦前呆著,也用不著她們伺候。”

皇帝妥妥當當把她的腳包好了,又來摸摸她的手,“還冷嗎?”

主子真是太體恤了!腳都叫他摸過了,摸手壓根兒不算什麼。素以挺大方,“謝謝主子,奴才不冷了。”

皇帝回身看看外麵,大雪封了山,這麼下去缺吃少穿真不行。他計較了下道,“我過會兒出去轉轉,看能不能打點兒野味。你把那邊的濕柴架在火堆邊上烘一烘,防著回頭沒柴燒。這樣天兒,缺了火得凍死。”

素以真不想叫他出去,這漫天的雪,出點事兒怎麼辦?便從腰上摘下荷包,敞開了袋口往前遞,紅著臉說,“我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