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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186 字 3個月前

似的。長滿壽體人意兒,發話叫她回內務府去。她蹲個安就退了出來。

一路打著飄到了長房,先是聽尚儀嬤嬤吩咐話,完了該她給手底下人點卯。統共也就七八個,粗略一看就能數明白。

她有個得意的大徒弟叫清鳳,跟著她有三四個月了,悟性高,人也聰明。點過了卯挨到她身邊,體貼的細語,“我瞧姑姑臉色不好,橫豎今兒練走,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活兒。姑姑回榻榻裡歇會兒,我給您看著就成。”

她心裡也確實記掛著事兒,便點頭道好。交代了些要緊的話出門找綏嬤嬤,回稟一聲昨晚上的事,又說萬歲爺要帶著上暢春園去,綏嬤嬤沒多言語就讓她回去料理了。

她心裡早就有了成算,園子是不能去的,誰知道露了麵之後會出什麼意外!萬一主子們鬥法,存心給她上眼藥怎麼辦?她人微福薄經受不起他們折騰,所以想法子告假最妥當。可要做到順理成章,就必須有根有據才管用。素姑姑到了生死關頭很豁得出去,屋裡牆角處正好有半桶清水,大概是妞子和品春早上用剩下的。她一咬牙,舀了幾瓢就往領口裡灌。十月的天呐,真叫一個透心涼!她哎喲兩聲,噝噝抽著冷氣。一頭澆一頭打著擺子感歎,這麼禍害自己,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唷!

五六瓢下去,裡衣綢袍子都浸透了。她擱下瓢站在地中央,渾身上下濕淋淋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這下子總該生病了,最好狠狠的發燒,萬歲爺散朝時她燒得人事不知,不去暢春園便情有可原了吧!

她找個條凳坐下來,濕衣裳裹著得堅持一會兒。寒氣入了骨,發作起來能快點。眼下真是饑寒交迫,她探手從桌上的八角攢心盒子裡翻出一塊果脯來,嚼在嘴裡嚼蠟似的,吃甜食沒味兒,看來火候大概要到了。

趕緊上箱子裡找衣裳換,乾衣服套進去也是鑽心的涼啊!她上下牙扣得哢哢響,邊哆嗦邊收拾好了鑽炕頭。炕也是冷的,這會兒有點害怕,擔心玩兒得太過,不小心把自己給坑死了。

她裹著被子,認為應該找找感覺,於是很有節奏的哼唧開了,“哎喲,我病了……哎喲,這下子可去不成了……”長嚎了一炷香,病氣兒果真如約而至。也來不及樂,連打兩個噴嚏,背上陣陣寒將起來。拿手一搭額頭,好!手心滾燙額頭也滾燙,成事兒了!

近晌午時品春回來換鞋,進門桌腳的木盆裡泡著濕衣裳,炕上躺著個人,棉被兜頭蓋住了腦袋,褥子下抖得發瘧疾似的。她喲了聲,“怎麼了?”上來扒被子查看,素以一張臉紅得像關公,看樣是病了。她嚇一跳,“這是要出人命呐!”

品春的值房離得近,忙探頭出去喊,“二丫頭死哪兒去了?快給夏福權傳話,說素姑姑病了,瞧著是受了寒。沒什麼了不得,叫他彆嚷嚷,先抓兩帖表汗的藥來。”

宮女子生病也看情形,小病小災吃兩劑藥好了就好了,要是時候拖延得長怕是傳染病,須得送到宮外頭去。一間屋子裡的人關係好不聲張沒什麼,要是誰計較,人送出去就壞了,壓根兒沒人管,死了算完。

品春上來摸她額頭,燒得厲害,簡直燙手。她叫了她一聲,“素以,你還成嗎?”

被窩裡的人嘟囔,“鸚鵡架子倒了。”

這是燒糊塗了啊!品春有點怕,趕緊叫底下宮女弄熱水來,絞了帕子給她臉上身上一通擦,嘴裡嘀嘀咕咕的數落,“忒沒人情味兒,剛給張羅完公爺喪事就罰提鈴,敢情上輩子欠了他們!咱們奴才就不是爹生父母養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不整死了人不罷休是怎麼的!”

妞子聽說了也趕回來,著急忙慌架起炭盆找藥吊子,“虧得今天局子裡發了過冬的炭,我偷著包了點回來。火鐮呢?”

品春往櫃上努嘴,“那兒呢!你幫著給綏嬤嬤告假沒有?”

“打發徒弟說去了,局子裡倒沒什麼,回頭中晌不是還得提鈴嗎?”妞子咬牙切齒的劃火石,劃得火星子亂竄,“怕內務府要來問,上頭會不會怪罪?”

“都病成這樣了,叫人架著提鈴?”品春擺了下手,“彆管了,有人來問再說。”

這話撂下沒多久,禦前就來了個太監查人,說過會子就往暢春園,問素以人在哪兒。

藥煎開了,頂得吊子蓋兒哢哢作響。品春往炕上指指,“喏,病得人都認不清了,這趟差事是走不成了。”

小太監瞧了兩眼,回去如實稟告大總管,榮壽搖頭晃腦嘿了聲兒,“這丫頭不笨,病得討巧,會挑日子。”

☆、第21章

行程照舊,皇帝法駕都擺好了,散了朝幾個總領大臣聽說要上暢春園,一個個冒尖兒上趕著同往。絮絮叨叨捧心感慨,想太上皇,想得肝兒都疼啦,這回非要過園子請安問好才行。臣子的孝心嘛,皇帝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備上幾匹高頭大馬,章京們在前頭開道,君臣出了午門往南,直奔暢春園而去。

皇帝坐的是青油轎子,前後幾十個戴刀侍衛護著駕,榮壽和長滿壽一左一右扶轎,榮壽在窗戶外頭低聲回稟,“主子,素以那丫頭病了,開泰過他坦傳話,一個屋子裡的宮女正給她熬藥呢!近前看看,抖得發瘧子似的,說今兒不能隨扈,給主子爺告個假。”

轎子裡寂寂無聲,也不知皇帝聽沒聽見。隔了老半天飄出一句話來,“倒是嬌貴得很,敢情是鷹嘴鴨子爪,能吃不能拿。”

這麼句民諺出自金口,確實是極其罕見的。榮壽看不見長滿壽的臉,不過料著八成五顏六色像開了染坊似的。光想想他吃癟的樣子就讓人高興,他樂顛顛的哎一聲,“可不是!姑娘家就是事兒多,昨兒虧得在養心殿裡混到天亮,要是露天呆一宿,今兒大概就成屍首了!”

長滿壽聽在耳朵裡卻很夷然,暗道這丫頭是可造之才,知道過園子有風險,有意的規避了。這樣也好,免得節外生枝。女人膽子小,榮華富貴往後排,在她眼裡保命才是第一要緊的。

禦駕往前行進,越往南園子越多。這裡是皇家的彆院群,像圓明園、承澤圓、朗潤園都在這一帶。一行人打扇麵湖邊上過,不多時就到了暢春園大宮門前。

園子裡伺候的早得了信兒在外頭等著,打前陣的是大總管李玉貴,排的是天子儀仗,因此皇帝法駕停下也沒上前迎,隻在階下昂首鵠立。皇帝雖即了位,到太上皇跟前還是小輩,下了轎子先向上打千,“兒子恭請皇父聖安。”

隨行的眾臣在宮門前撩袍下跪磕頭,“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躬安。”李玉貴正著臉色,扯足了嗓子代主子答應,唱得廣袤天街嗡聲作響。大禮過了便是常禮,忙緊走幾步過來,膝蓋頭就地一點,臉上笑得花兒也似,“哎喲萬歲爺今兒趕早,奴才給您請安啦!”一頭說一頭殷勤請進門。

將到九經三事殿,遠遠看見芍藥兒撫著膝迎來,掃袖打千兒,“奴才恭請萬歲爺聖安。老主子在澹寧居等萬歲爺有會子了,請萬歲爺往殿裡見駕。諸臣工先至壽萱春永,稍待片刻再宣覲見。”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眾臣應嗻,在春暉堂和皇帝分了道。芍藥複又輕聲稟告皇帝,“老爺子昨兒夜裡咳嗽一宿,想是前日撈袖子打布庫時著了涼。原本今兒要歇的,知道主子要來,一早就從凝春堂搬到澹寧居來了。”

皇帝聽見太上皇身上不好心裡一急,“這會子怎麼樣了?”

芍藥說,“不打緊,主子娘娘伺候吃了藥,眼下好多了。”

皇帝嘴上不言語,腳下卻加緊了往澹寧居趕。太上皇禪位得早,其實現在不過四十五,還是春秋鼎盛的時候。可皇帝知道,皇父是開國之君,早年行軍打仗身上帶著傷。年輕時底子好扛得住,往後越有年紀越是小病小災都來了。他對皇父的感情說不出口,其實一直掛在心上。但天家自矜身份由來已久,況且他又生性木的,也許一個疏忽就錯失了很多天倫。弄得父子不%e4%ba%b2,相處起來也隔了一層,感受不到尋常人家那份骨肉溫情。

澹寧居在東路,是皇父日常理政的地方。不像九經三事殿那樣正統,當初皇父在位時來園子裡避暑,接見臣工和外邦使節,大多是在這裡。從堤岸上過去,漸漸近了。他抬頭望,霧氣後的龍邸斂儘了鋒芒,渺渺的,竟有種行將遲暮的滄桑感。

快要進殿時他腳下頓了頓,“花兒,皇太後在不在?”

芍藥跟了皇太後十幾年,也是宮中的老人了,帝王家的那點辛秘他門兒清,垂手回道,“主子娘娘擔心太上皇身子,才剛往關帝廟上香祈福去了,這會兒後殿隻有老爺子一人。娘娘說了,叫騰出空兒給爺們說體己話,連十三爺都打發到北邊書屋去了。萬歲爺請吧,彆叫老爺子等急了。”

皇帝聽了頗稱意,比方一些掏心窩子的話,當著外人的麵怎麼說出口呢!慕容錦書是大鄴最後一位帝姬,亡國後被扣在紫禁城裡做下等雜役。再高貴的出身也經不住七八年的作賤,那段宮女生涯練出了看眼色的本事。女人知進退,也就顯得識趣,不那麼惹人討厭。

皇帝步履匆匆到了正殿,殿門前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齊聲請主子金安。太上皇安置在後殿裡,他快步進門檻,過了穿堂是座小型的花園,裡麵栽了兩棵白玉蘭。天一冷葉子都掉光了,但樹杆子筆直,總有兩丈多高。

地上甬道曲折,在假山亭台小橋流水間環繞。過了花籬猛看見渠邊一塊臥石上坐了個人,穿石青金繡團龍起花常服,戴緞子如意雲頭暖帽。微微側著臉,隔著水氣有點恍恍惚惚的,但那副從容弘雅的氣度卻不論隔多遠,都能一眼叫人辨出來。

皇帝趨步上前,恭恭敬敬掃袖行禮,“兒子給阿瑪請安,阿瑪安康。”

“來了?”太上皇笑了笑,一手虛扶他,“起來吧!”

皇帝順勢去攙他手臂,看了父%e4%ba%b2一眼,太上皇在外麵大約有時候了,眉毛和發辮上都掛著細碎的水珠,乍看之下顯了老態似的。皇帝心裡一揪,強顏笑道,“兒子聽聞阿瑪聖躬違和,今兒霧大,阿瑪怎麼還在外頭?朝廷這兩日政務多,西藏出了些岔子,南方水利營田又要操持,兒子一直惦記阿瑪,無奈分身乏術,拖到這會子才過園子來請安,是兒子的罪過。”

太上皇在他手上拍了下,“朝政是第一要緊,你治下這兩年手腕頗高,朕看在眼裡很覺慰心。請安不請安的,那都是後話。咱們父子不是外人,朕在這裡安享天年,有什麼可掛念的。”

皇帝應個是,慢慢扶著太上皇進殿裡。底下人擰了熱帕子伺候淨臉擦手,父子兩個在南窗下的矮炕上落了座。皇帝細看父%e4%ba%b2神色,見他臉上透著喜興,心裡也逐漸安定下來,隻道,“阿瑪精神頭倒還好,就是往後天冷了,還是多作養,仔細身子。道家說入了秋當溫補,一冬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