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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300 字 3個月前

爺對你不薄,回頭登門給他磕頭謝恩吧!”

這是要捎帶上她一道往暢春園去,皇帝的算計不是她能看透的,既有了皇命,照辦就是了。素以蹲個福道,“是,奴才天亮到尚儀局卸了差就來。”

皇帝批折子批累了,覺得和她閒聊也滿有意思。雖然她頂了張不討喜的臉,但是說話不乏味,拿她解解悶也不無不可。便倚著灰鼠椅搭問她,“你家裡有兄弟嗎?”

都說皇帝不愛開金口,素以倒覺得不像。他會自己找話題,慢慢的,敦實的,一遞一聲循序漸進。她垂眼看著地麵的波斯地毯答話,“回萬歲爺,奴才家有兩個哥子。哥哥們成了%e4%ba%b2,現在我那些侄兒都滿地跑了。還有一個妹妹,本來也到了入選的年紀,可是自小%e8%85%bf上有毛病,走道走不好……”

她有些尷尬,皇帝點點頭,“朕沒猜錯,你們家還真有殘疾。”

素以愣了下,心道這皇帝真有見縫插針的本事。她眼神不好,非把她歸到殘疾一類裡去。這麼的也沒法子,人家是主子,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你是嫡出還是庶出?”他又問,輕描淡寫的語氣。

素以這下子揚眉吐氣的挺了挺%e8%83%b8,“奴才是嫡出,奴才的阿瑪早年有個通房,後來病死了,我阿瑪就沒再納妾,一直隻有我額涅一房太太。”

“倒難得。”皇帝說,“在旗的男人玩興大,走%e9%b8%a1鬥狗,聽戲看花娶小老婆一樣不落。你阿瑪算正路的,這點和老承恩公當年很像。”

皇帝損人真是一絕啊!素以憋得臉發紅,還要蹲福,“奴才阿瑪不敢和承恩公比,謝萬歲爺抬舉。”

“說起承恩公,那天小公爺在飯局上打聽你了。”皇帝漫不經心,邊說邊擰過身子看奏折上的墨跡乾了沒有。

素以挺意外,估摸著小公爺是好奇她怎麼得罪了皇帝,念著她伺候喪事的情兒,打算伸把援手撈人。她順勢道,“小公爺和老福晉都挺客氣,奴才在昆府上很受照應。”

皇帝看著高深的屋頂不說話,通常恩佑惦記哪個女人了,接下來的事兒就能料到十之八/九。他做阿哥那會兒和他在一處讀過書,那是個狗見了都搖頭的人物,總師傅頭上也敢薅把毛,名聲如雷貫耳。

“小公爺歲數大了,眼看著沉穩,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他說,量了兩勺水到端硯裡,自己捏著墨塊慢慢的研,“當年他有個綽號叫‘琉璃喇叭’,天生的會抖機靈。那時候保和殿大學士教我們學問,出了個題,問大夥兒要是平民,打算乾什麼營生糊口。眾人七嘴八%e8%88%8c,有的說開裁縫鋪,有的說販米,最不濟的說唱八角鼓。你猜猜他說什麼?”

小公爺這麼稀奇的人,想出來的東西肯定也稀奇。素以搖搖頭,“我猜不著,萬歲爺說說。”

皇帝眼裡浮起笑意,“也確實沒幾個人猜得著,他說了兩樣,首選學打胎手藝。官家小姐有了私孩子不能留,為了趕緊打發,多少錢都願意花。第二是批殃榜,死人錢最好掙,不給錢就不讓下葬。”

素以笑起來,“小公爺真聰明,這種買賣都想得出來。活兒是下等些,來錢確實快。”

“是啊,那時候師傅嘴上罵他猴息子,人後卻誇他。說他雖然不著調,但是腦子好使是真的。”皇帝說,“有歪才,說不定就能有出息。”

素以忙應道,“萬歲爺說得極是,橫豎萬歲爺是火眼金睛,什麼人什麼命,全在萬歲爺手心裡捏著。”

他又沉默下來,天性深沉的人不會滔滔不絕,經常在說話的間隙有斷檔。這是做皇子時養成的習慣,因為要聆聽,要消化。他不是嫡長,東籬出岔子前的十三年他僅僅是個普通的黃帶子。和其他兄弟一樣,不受眷顧,不受重視。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在受訓誡,皇父的、皇後的、總師傅的。現在做了皇帝,聽得更多了,八方奏表,上疏諫議。他的脾氣裡還是隱忍占了大部分,似乎隻有怒極嗬斥時才會來上一番長篇大論。今天說這些,已經算多的了。

素以看他臉上淡漠,回身瞧鐘點已經交醜時牌,便小心道,“過不多久就該叫起了,萬歲爺何不歇會子?打個盹也好啊,這麼熬著,沒的傷了身子。”

皇帝的眼波流轉過來,冷冰冰的乜她。要不是她在夾道裡%e9%b8%a1貓子鬼叫,他何至於鬨得睡意全無!

素以知道他眼裡的含義,嚇得斂神蹲福,“奴才明晚一定小心嗓門兒,進了內右門就不出聲了。”

皇帝不搭理她,重又提筆蘸墨。素以見狀不敢再逗留,納個福就托著茶盤卻行退出了養心殿。心裡記掛著給長滿壽傳話,匆匆穿過垂花門往抱廈裡去。

長滿壽那頭等她出來,到底時候久了也耐不住,坐在條凳上打起瞌睡來。素以到了跟前也沒察覺,隻顧在那兒前仰後合的撞鐘。間或一聲呼嚕,石破天驚也能把自己震個八分醒。

素以叫他,“諳達,彆睡了,萬歲爺有旨意。”

這是最有效的回魂辦法,長滿壽半夢半醒裡猛一個激靈就縱了起來,嘩啦一聲掃袖打下千兒,嘴裡高應著,“奴才接旨!”

素以讓了讓,“諳達,您睡懵了?萬歲爺沒在,您行什麼禮啊!”

長滿壽這才抬起眼,看明白了站起來,拍著心口嘟囔,“嚇我一跳!話彆說半截,什麼旨意?”

“萬歲爺叫準備上,回頭散了朝要上暢春園請安去。”素以皺著眉頭琢磨,“叫我跟著一道去,您說奇不奇?”

長滿壽沉%e5%90%9f著,萬歲爺這是存心硌應皇太後去了?找個和她相象比她年輕的,難不成還打算讓素以挖牆腳,撬了皇太後的根基?他遲疑著看她,“叫你去你就去吧!不過有句話我要囑咐你,儘量彆露鋒芒。最好能避著園子裡的主子爺和娘娘,找個背人的地兒呆上一會兒,萬歲爺回宮順順溜溜跟回來就是了。”

素以料著裡頭又有貓膩,欠著嘴角道,“諳達要是為我好就直說。”

長滿壽捶了下手心,“讓你知道也沒什麼,橫豎過幾個時辰要見真章的。其實你長得像一個人,知道是誰不?”

她搖了搖頭,“請諳達明示。”

長滿壽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告訴她,“你呀,長得像暢春園太後,睿%e4%ba%b2王他%e4%ba%b2媽!”

☆、第20章

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素以嚇得%e8%85%bf裡直哆嗦,像誰不好,怎麼偏像太後?萬歲爺帶她上暢春園,難道要把她當個玩意兒似的敬獻給太後看,逗她老人家一個樂子?可長滿壽又像見了鬼似的,再三吩咐彆往主子跟前湊,那就說明裡頭肯定另有隱情。照這麼看來是太後脾氣八成不太好,也是,誰願意和一個奴才秧子長得像呢!叫人說起來多跌分子啊!那萬歲爺又是什麼用意?難不成有意把她當槍使?

她細打量長滿壽的表情,見四下無人湊近他道,“我問諳達一句話,諳達不用回答,咱們搖頭不算點頭算,成不成?”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長滿壽有點怕似的,“姑姑,您可彆問我太難的,有的話我答得上來也不能說。”

“不難,我就問一句。”素以壓著嗓子道,“我進宮時候雖不短,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能踏出尚儀局的大門,外頭情形我也不知道……我就想打聽,萬歲爺和暢春園太後是不是不對付?他們不是%e4%ba%b2娘倆,難免生分,是不是?”

長滿壽瞟她一眼,“知道你還問!”其實太監最愛嚼%e8%88%8c頭,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非得全倒完了才舒坦。既然人家都問到這上頭了,再藏著掖著顯得不局氣呀,於是他打翻了核桃車,嘰哩咕嚕一股腦兒全說了。從皇太後的出身聊起,繪聲繪色的描述太上皇和太後怎麼相愛,怎麼經受波折,怎麼有情人成眷屬。順帶便的提起了太後和前太子的一段情,再牽筋絆骨的兜到皇帝身上,兜到慧賢皇貴妃身上,最後手一攤,“橫豎就是這麼回事了。”

素以沒想到裡頭學問這麼大,長胖子隻顧嘴上痛快,好些地方說漏了,把自己也給圈進去的。她不說話,心裡卻門兒清。長滿壽突然意識到了,忙不迭的解釋,“姑姑彆誤會,我把您往禦前湊可不是要害您。想當初我和皇太後也有點兒交情,看見您不是分外%e4%ba%b2切嘛!您看我是為您著想,理由我說過,就圖您往後名聲好。您可不能想歪,辜負我的一片心。”

素以乾笑著,“諳達菩薩心腸,我都知道。”

長滿壽撓撓後脖梗,“我可就當您誇我了。說句實在話,我和榮壽那小子不一樣。他榮大總管五行缺金,就認識錢。我這人重個義字兒,隻要合上了榫,我對人掏心窩子。”

素以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往後還要多仰仗諳達呢!諳達心眼兒好,多幫襯著我點兒。”

長滿壽大手一揮,“不用你招呼,我肚子裡有本賬。宮裡過日子,獨拳打虎哪兒成!咱們得擰成一股繩,這樣大夥都有依靠。”

他神吹海侃,素以自己心裡合計,嘴上隻管唯唯諾諾的答應。

一晃眼到了五更天,養心門上傳來擊掌聲,外麵太監宮女列著隊進來,兩個蘇拉抬了桶熱水擺在偏殿門口,殿裡當值的人接進門,伺候皇帝梳洗換衣裳。一切置辦妥當服侍皇帝進早點,呈前一天內大臣遞的膳牌子。諸樣齊全了,皇帝就該上龍輦往太和殿視朝聽政了。

給皇帝抬肩輿的太監一色簇新的寧綢袍子粉底靴,金頂版輦上鋪著明黃彩繡雲龍捧壽坐褥,那股子氣派,是常年在長房夾道裡的人沒有榮幸得見的。

禦前當值,各人有各人的職責,多一處空缺都沒有。素以在這裡算額外人,沒有哪裡搭得上手,就挨在一邊閒看,等皇帝出養心門,才好卸了職回尚儀局去。這裡斂袖而立,正殿裡排開一溜提鎏金香爐的宮女,後麵榮壽弓腰接引,皇帝方從殿內跨了出來。

外麵霧霾仍舊很沉重,站在轉角廊廡上斜看過去,不近不遠,正好可以看得真真的。皇帝穿十二章明黃色冬朝服,紫貂滾邊披領,頭上是金佛帽正共東珠寶頂朝冠。先前批折子的時候不過是便服,雖然渾身透著威儀,並沒有眼下這樣寶相莊嚴。果然人長得俊就是好啊,早前聽說太上皇也是相貌堂堂的,要不是自己有趨吉避凶的打算,跟過園子見見世麵也是好的。

長滿壽看見皇帝下了丹陛,領著一眾宮人跪在滴水下磕頭請安,“萬歲爺吉祥!”

素以伏下去,隻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然後是榮壽高唱“起駕”。悄悄覷一眼,龍輦前後宮燈綿延,直排到養心門外。正是滿心折服的時候,金頂金蓋下的人微微側過頭來,飄飄忽忽的一瞥,也沒等她收回視線,複又彆過臉去了。代步升上肩頭,輕輕巧巧的一滑,聖駕出寢宮,往太和殿方向去了。

站起來的時候頭昏眼花,喘了幾口大氣才緩過來。在尚儀局做管帶,作息一向很正常,目下冷不丁的熬一夜,真覺得熬乾了燈油,大點兒的風一吹就能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