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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34 字 3個月前

蓄銳下來,等到來年萬物生發的時候再徐徐的發散,這才是延年益壽的正道。”

太上皇點點頭,“你既知道這些,自己也彆仗著年輕肆意的揮霍。朕聽說你每常熬夜批折子,江山在手,總有理不完的千頭萬緒,長此以往可不是好玩的。朕的這些兒子裡,你最有肚才,人也機敏。勤政固然好,更應當勝在一個巧字上,過猶不及就沒意思了。”這時宮女送了全套的茶具來準備煽火沏茶,被他揮手打發了。暢春園歲月靜好,他最近迷上了功夫茶,兒子來了,也願意%e4%ba%b2手泡上一壺父子同享。

“這茶是今秋的新茶,醇嫩得很,用雪水倒襯不出,還是玉泉山水能催發出來。”太上皇說著,從從容容的洗杯舀茶葉,一麵又道,“什麼茶用什麼水沒定規的,但是得瞧準,否則一遍下來,連茶帶水全都毀了。朝廷用人也是一樣,朕知道你有知人善任的本事,查出端倪來就辦,這點很好。繼善獲罪的事,前因後果朕心裡都有數。朕在位時就有所耳聞,但終究念著舊情兒,沒有下狠心處置。他是你母舅,論起來是朕的小舅子,也是娘家表兄弟。底下官員參他貪贓枉法的密奏不是沒接到過,有些小打小鬨的地方,朕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馬虎了事了。沒想到越容忍,縱得他心越大。交到你手上,如今竟成了毒瘤。”

皇帝略頓了下,他在處置%e4%ba%b2娘舅的案子時,確實是沒有留半點情麵。說他過河拔橋也沒什麼,登基前兄弟間有黨爭,繼善全力扶持他,平心而論對他有恩。皇帝%e4%ba%b2娘舅嘛,原本存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心思是應當,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朝廷放振的錢。

皇帝嘬了嘬%e5%94%87道,“上年隴南道發大水,統共放出去一千萬兩白銀賑災。命繼善為欽差全權負責,結果怎麼樣呢?災民拿到的穀子是發了黴的,各地設點布施,長柄勺子得在桶裡上下攪動才能隱約看見幾粒米。銀錢流水似的花出去,不夠上折子問朝廷要,可道裡仍舊殍屍遍野。明明是餓死,往上報卻說是發了瘟疫。然後再上折子,再要錢、要糧、要藥材。兒子當真是恨出了心頭血,縱是不舍,這麼偏私下去,叫滿朝文武怎麼看待我這皇帝?兒子從阿瑪手裡接下大英江山,就得兢兢業業擔負起來,不能因幾個害群之馬負了天下百姓。”

太上皇一直靜靜聽著,在園子裡頤養得好,心境也平和了,臉架子和以前相比要柔軟得多。微撩了眼皮看他,“如今是你當家,一切由你做主。朕沒有另造太上皇璽印,為的就是扶持你,不讓你受約束,也顯得咱們父子同心同德。你隻管放開手腳,阿瑪信得過你。”說著遞過來一盞茶,溫存道,“涼會子再喝,涼了才出味兒。”

皇帝接過來,不知怎麼鼻子裡有些酸楚。太上皇病症未愈,扭過頭咳嗽不止,皇帝忙上去替他捶背,切切道,“阿瑪保重龍體,兒子眼下政務都熟撚了,阿瑪不必再為兒子擔心。隻要阿瑪健健朗朗的,兒子在太和殿上,心裡也有依托。”

太上皇含笑點頭,指指墊子叫坐。頓了頓撫著膝頭長歎,“東齊啊,天下河清海晏是你的功勞,證明朕當初沒有選錯人。還記得禪位之初有人不明白為什麼選中的是你,都說皇後有子,按著祖製來,應該是老十三繼承大寶才是。我問你,你心裡是不是也犯過嘀咕?”

☆、第22章

如果否認就太虛偽了,皇帝也不諱言,頷首道,“阿瑪知道兒子的心,說真的,兒子有陣子的確很憂慮。阿瑪和太後伉儷情深,兒子是知道的。老十三既是太後所生,理當立為太子。”

“不是。”太上皇托著茶盞下地緩步的踱,“弘巽還在他娘肚子裡的時候,朕就和錦書商量過。礙著錦書的身份,他隻能做個閒散王爺,取名叫巽,就是有輔助兄長的意思。所以你大可不必掛懷,弘巽擎小兒他額涅就這麼教他,萬事以大義為重。又說哥哥怎麼好,怎麼的行事穩重,怎麼有人君之風,叫他以後要鞍前馬後的替哥哥效力。”

太上皇有意做和事佬,這點他都明白。想到這裡又不勝唏噓,皇父以往何等了不起的人物,果然退位隱居後便喪失了鬥誌,甘於在老婆和兒子之間周旋了。

皇帝垂著頭看炕桌上藍綠交織的台布,手指微有些涼意,搭在茶碗上,漸漸暖和起來。他是通曉人情世故的,不管他對慕容錦書有多少成見,瞧著皇父的這片苦心也隻能深埋。頓了頓站起來,笑道,“太後這樣謬讚兒子,兒子愧不敢當。至於巽哥兒,他是最小的弟弟,兒子對他絕沒有半點猜忌的心思。反倒幾個兄弟裡我最喜歡他,他聰明乖巧,讀書布庫樣樣拿得出手。隻是眼下大了,瞧著怎麼越發學著了三叔的調調?冷不丁蹦出來一句話,叫人笑得肚子疼。”

“就是這種滿嘴跑馬的臭脾氣。”太上皇也笑,“在園子裡胡天胡地的,上回說堤上什麼飛禽走獸都有,就是沒養羊,到外頭一氣兒買了五六十隻山羊回來。那些羊登梯上高,可著勁滿園子的撒野,弄得到處羊糞蛋子。他額涅嫌死了,逮住一頓好打,讓人外頭覓宅子要把他轟出去。他是個滾刀肉,撒潑耍賴全套本事,又哭又笑的賭咒發誓,總算是留了下來,倒也知趣,自己搬到藏拙齋避禍去了。”

皇帝聽太上皇諄諄細語,字裡行間儘是單門獨戶的家常事兒,自己嘴裡應著,也難免有種融入不進去的尷尬處境。來來往往的白話幾句,又說起秋獮的事來,“木蘭圍場半個月前就打了圍,著人去探了,今年的野物尤其多。阿瑪園子裡呆久了,這趟可要一道過去散散心,見見蒙古各部的王公貴族?”

太上皇擺手,“大英既然已經交到你手上,那些舊部%e4%ba%b2貴朕就不再見了。天下隻有一君,令他們誠惶誠恐,凜凜畏命的也隻有你一人。朕再出現,越俎代庖,不合適。”

皇帝說不出的五味雜陳,父子這樣交心其實以前從來沒有過。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他繼承了皇父的頭腦,齊家治國的手段,卻沒有繼承他的口才。有時候明明話到嘴邊,但是不知怎麼說出口。在朝堂上,在軍機處,麵對那些章京大臣議論國事可以侃侃而談,然而越是%e4%ba%b2近的人,越是沒法表達內心真實的想法。

太上皇%e5%94%87角一點笑意,風采不減當年。他說,“人主之體,如山嶽焉,高峻而不動。朕既然歸了政,已經不是這江山主宰,認真論起來,還應該依附於你。再說歇得手生,架不住那些人的揉/搓。萬事你擔當,算替父分憂了。”

皇帝道嗻,剛要說起前兩天朝裡所議減免稅賦的事兒,門外冷不丁闖進個人來。亂糟糟一頭辮子,穿了身短打,褲腳還拿繩綁著。飛也似的撲抱柱太上皇的大%e8%85%bf,撞得太上皇一通搖晃。

“哎喲!這是誰?”太上皇居高臨下看,“阿瑪年紀大了,哪受得了這個!看見你哥子沒有?還不叫人!”

來的是固倫純孝公主,十三爺弘巽的胞妹,太上皇最小的閨女。五六歲,皮得猴頂燈似的。聽了話轉過臉來看皇帝,忽閃忽閃的一雙大眼睛,插秧拜下去,“皇帝哥子萬歲萬萬歲。”

“糖耳朵又長高了。”皇帝忙蹲下來扶她,“免禮,快起來。”

公主閨名叫糖耳朵,說賤名好養活,這還是弘巽給起的。糖耳朵以前小,叫什麼都無所謂,可自打懂事兒起就不對了,一看見弘巽跟烏眼%e9%b8%a1似的,恨他給她取了這麼個不雅的名字。彆人叫什麼花啊朵的,偏她叫個吃食名兒。心裡那叫一個恨呐,在桃花堤上哭了半天,要跳湖。太上皇一看慌了神,趕緊給上了個好封號,這才勉強安撫下來。

皇帝宮裡的長女和她差不多大,祁人講究不抱兒輩的,哥哥和妹子就沒什麼要緊了。皇帝順手撈起她,在臉蛋子上捏了捏,“大冷天兒的,怎麼一腦門子汗?”

公主搖頭說,“不是汗,是我哥子拿水潑我。”說著扁嘴就要哭。

太上皇見勢不妙,搶先道,“不帶掉金豆子的,回頭阿瑪打他,你不許哭。”

公主的奶媽子送熱手巾把子來,皇帝接了%e4%ba%b2自給她擦,她一扭,滿頭小辮兒亂晃。皇帝笑起來,“這頭發誰給你打理的?”

公主忿忿不平,“還不是弘巽!他說我長得醜,要給我打扮。隻要肯讓他收拾,他就承認我漂亮。二哥哥你說他壞不壞?你瞧我的頭……額涅看見肯定要罵。”

皇帝左右打量,“咱們糖耳朵長得漂亮著呢,是你十三哥瞎說。不過這辮子編得孬了點,重新打一遍就好看了。”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公主巴巴兒看著太上皇,“阿瑪您幫我梳?”

太上皇愕然,“朕哪會那個!你那些丫頭嬤嬤呢?”

“我不要她們梳。”公主很惆悵的一歎,“我覺得十三哥這人雖然靠不住,但是有句話說對了。他說女人到底是美是醜,男人看得最準。但凡男人說漂亮,那就一定是漂亮的。男人要麼不動手,要動起手來,好些東西強似女人。單說梳頭,太監的手藝就比宮女好。我上回看見阿瑪給額涅梳頭來著,怎麼一輪著我就說不成了?”

這麼點大的孩子,開口男人女人的,又是弘巽教壞了妹妹。太上皇被閨女問住了,“朕也就拿篦子比劃兩下做做樣子,哪兒會綰頭發呀!”

皇帝無奈的放下她,“我來給你梳吧!”

“二哥哥會打辮子?”公主驚訝萬分,“光這點就比阿瑪強!趕緊的,回頭我還要上西邊買賣街逛去呢!”

底下人有眼色,早就頂來了黃雲龍包袱。到跟前請下來,打開一看,整套的犀牛角梳頭工具,從大到小,從疏到密,一應俱全。

太上皇站在邊上看一對兒女,雖然小的不過垂髫,大的已經為人君為人父,但是這麼和睦的在一處,叫人看著心裡暖和。略駐足一陣,想起壽萱春永裡的那乾軍機重臣,便道,“朕設了席麵,回頭款待那些股肱們。他們這兩年輔佐你,朕瞧著敬忠職守得很。顯罰以威之,明賞以化之,這是唐太宗《帝範》裡的原話。該當的賞賚不要短,恩威並施方是用人之道。”

皇帝正專心致誌給妹子打八腳辮,手上忙得撒不開,嘴裡應著,“是,阿瑪的教誨兒子不敢忘。”

太上皇點點頭,看了公主一眼,“這丫頭黏人得很,朕不耐煩和她兜搭,先過壽萱春永,你打發了她就來,咱們父子君臣也一處吃頓飯。”語畢旋身過龍鳳地罩,背著手往前殿去了。

皇帝落手很輕,梳頭的時候一點不痛。公主想回頭,又怕亂了辮子,脆聲道,“二哥哥的手真軟。”

皇帝微扯扯%e5%94%87角,慢慢替她打上頭繩,“下回彆讓十三哥解頭發知道嗎?咱們祁人姑奶奶/頭發最金貴,不能讓人隨便碰。”

公主嗯了聲,“記住了。”攬著鏡子左右的照,笑道,“二哥哥梳得真好,不像弘巽,他就是存著心的作踐我。搶我的零嘴兒、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