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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78 字 3個月前

爺和伺候嬪妃不同。女人和女人之間,有些貼身的活兒方便,規矩雖多,但不那麼忌諱。男主子可怎麼料理?近不得身,還得管住眼睛不亂看,這也怪受罪的。再說她在尚儀局呆了七八年,早適應了那裡的章程。臨了再學一回,也確實倦怠,不太願意了。

長滿壽見說不通,有點著急上火,“姑娘真叫我失望,忒沒誌氣了!這年頭誰不卯足了勁往高處爬?裡頭道理還用我教你嗎?俗話說了,有錢不賺王八蛋,一樣的意思。姑娘是明白人,就那麼平白錯過了好運道?下回家裡來人探視,你問問他們,到底是圖日後升發,還是讓這幾年功夫打水漂。照我說,弄好了將來配個貝子貝勒也不是不能夠,你且想想吧!”

他怎麼就那麼篤定她到禦前能有出息呢?素以笑笑,也沒過多追問,問了他總有歪理。

這頭說著話,邊上一個女官不錯眼珠兒的看了她半天,隔了會子過來搭訕,“我瞧你眼熟的很,你是素以不是?”

素以啊了聲,“我是。”就著燈籠光看她,那女官滿月臉盤子,眉毛尤其黑,像兩柄青龍偃月刀。她搜腸刮肚的回憶,人家能叫出她名字,必然是早就認識的。可是她老毛病發作,一點兒想不起來了。

她難為情的絞著帕子,“您瞧我這記性!您是……”

那女官掩口笑,“不怪你想不起來,都好幾年沒見了。我叫那貞,選宮女和你前後腳進宮的。留牌子那天咱們還分在一撥來著,後來進尚儀局,你跟了蟈蟈兒,我跟了大梅子。咱們值房離得不遠,他坦①也就隔了兩間屋子。”

素以長長哦了聲,“是那貞,我想起來了!”說著%e4%ba%b2%e4%ba%b2熱熱攜起手來,“你到禦前來了?好啊?”

“都好。”那貞笑著拍拍她手背,“還是這不記人的毛病,咱們當初那麼好,現在把我忘到腳後跟去了。”

素以遇上老相識,自己眼下是這麼個處境,自己很覺得掃臉,扭捏著說,“我隨我阿奶,隔代傳了個不認人,挺沒辦法的。”

“這樣也好,常認常新。”那貞打趣著,看了長滿壽一眼,“諳達不是在月華門上當值嗎,怎麼上這兒來了?”

長滿壽擺著肥頭大耳歎氣,“有人瞧我歇著不順眼呐!”

那貞笑了笑,拉素以到邊上說話,“你還在局子裡當差?”

素以紅了臉,“我這幾年就在那裡混日子,現在連混都混出岔子了,你瞧瞧,兩回衝撞了萬歲爺,罰在乾清宮前提鈴呢!你可彆笑話我,我這人沒有升發的運道。”

那貞搡了她一下,“咱們早年就有交情的,誰笑話誰呢!隻不過那事兒我也隱約聽說了一點兒,背地裡傳得不大好聽。”

素以認命的點頭,“我料也能料到,八成說搶著露臉什麼的。其實我真犯不上,明年就出宮了,還弄這些幺蛾子乾什麼?”她不是愛計較的人,隻要不當她麵戳鼻尖罵,她萬事都能含混帶過。又問那貞,“你在禦前哪個職上?”

那貞說,“在茶水上。萬歲爺跟前太監多,女官就隻有司帳、司衾還有茶水上用得著。我剛才聽見二總管和你說禦前出缺的事兒,怎麼?想把你往前派?”

素以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是要我命呢!早幾年給我派這差,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兒。現在……我這麼大年紀了,上了職伺候也就一年,何必來回的折騰!我先頭和二總管說了,萬歲爺瞧不上我,見一回惦記我腦袋一回,我都快嚇死了,還捅那灰窩子!”

那貞笑起來,“何至於!要我說,能往上填是好事。就跟門口獅子似的,甭管裡頭是銅是鐵,鎏上一層金,身價自然就不一樣了。家裡結%e4%ba%b2沒有?”

素以道,“我額涅上回來看我,順帶便的提起過。說人家上門打聽了,要過定,我們家裡沒答應。人還在宮裡,這會兒下定算什麼?我阿瑪的意思是,對家要願意等,就往後挪上一年。要是等不及,兩不耽誤,誰也不欠著誰。”

那貞做老成的點頭,“你阿瑪有遠見,指不定出宮前萬歲爺瞧上了給開了臉,那家裡的%e4%ba%b2事就黃了。帶累人家白等一年,不厚道,是不是?”

素以咧著嘴笑,“這話當我來說你,你天天兒的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萬歲爺八成對你另眼相看了吧!”

“不成事兒,萬歲爺不動跟前人,來了兩年,連正眼沒看過一眼。”那貞捧著%e8%83%b8口裝樣,“我的心喲……”

兩個女孩兒笑作一團,這時候榮壽立在卷棚那頭招呼,“聊什麼呢?樂成那樣!彆忘了正事,換茶去!”

那貞噯了一聲,忙拐進茶房裡取茶葉兌水。榮壽搖搖晃晃又走了,那貞托著洋漆托盤出來,長滿壽一下接了過去,往素以手裡一擱,努嘴道,“你去。”

素以目瞪口呆,“諳達,這是那貞的差事。”

長滿壽咂了咂嘴,“彆囉嗦,叫你去你就去。那貞的差事短不了,你送一回茶,還能抬了她的飯碗不成?”

素以進退兩難,她是真不願意再進養心殿。長滿壽這麼做也太顯眼了點,叫萬歲爺怎麼想怎麼看呢!她躑躅著,“諳達,我害怕。”

“怕什麼?萬歲爺能吃了你?你放心,咱們主子爺是正人君子,不乾那種摸小手掐%e5%b1%81%e8%82%a1的下作勾當。”他嘿嘿的笑,話鋒一轉,“真要能叫萬歲爺這麼對待,那可就是祖墳上長蒿子了,八輩子求不來的好事兒呀!還磨蹭什麼?快去!”

“萬歲爺問起那貞來怎麼辦?我這……您彆難為我成不成?”素以行走這麼些年,宮裡掌故都知道。人家正主兒在,她搶人差事,叫彆人心裡什麼滋味?

那貞倒也大方,“你就說我病了,說鬨肚子也成,二總管叫你幫襯我的。”

長滿壽瞥了那貞一眼,果然禦前的人沒有一個是杵窩子。不滿意自己給頂替了,又不好明著說,暗裡踹上一腳也好。他隻作不察覺,“那就照她說的辦,萬歲爺要問起來,你就說那貞身上不利索。趕緊的,主子爺等茶呢!”

素以沒辦法,隻得撫撫頭上絨花,掃掃身上袍子,昂首挺%e8%83%b8的往正殿方向去了。

已經到了午夜時分,邁到露天的地方,霧氣沉重得麵對麵瞧不見人。她護著手裡茶吊子上丹陛,養心殿廊廡下掛著一溜宮燈,照得簷下和璽彩畫輝煌迷眼。她來不及欣賞,伸手去推菱花門,門臼微微轉開一些,稍側過身就擠進去了。

皇帝還在禦案後坐著,精神頭看著很好,並沒有萎頓的樣子。素以憋了口氣過去,把案頭涼了的茶撤回托盤裡,重新換上杯子續水。這些伺候人的規矩尚儀局裡都練得滾瓜爛熟了,這會兒用起來倒也不費勁。

皇帝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雙陌生的手,指尖纖細靈動,襯著紅釉描金龍的瓷器,有種清晰而驚人的美麗。指甲蓋兒飽滿圓潤,在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可惜了無名指上有塊血瘀,在月牙痕的位置向上蔓延,占據了甲麵的大半。

“手指頭是怎麼回事?”他問,“今天弄傷的?”

素以怔了怔,沒想到皇帝還會和她說話,忙答道,“回萬歲爺的話,不是今天。是頭天到公爺家治喪,入了夜著急要搬凳做法事,底下人像無頭蒼蠅似的,混亂裡砸了我的手。”

她聲氣淡淡的,很不以為然。十指連心,疼過的人都知道。宮裡的妃嬪磕著一點兒都要到他跟前來訴苦,同樣的女人,她倒是耐摔打得很。

“罰那些人了嗎?”她是府外的,到人家府上指使人,那些刁奴自然不服氣,或者是有意給她下馬威也不一定。

素以抿嘴笑了笑,“怎麼罰呢?人家也不是存心的。再說我是大內派過去的,為這麼點事兒就張牙舞爪,人家背後說小家兒氣,連帶著宮裡也折臉麵。”

這話說出來不知是不是成心,總讓人隱隱感覺有股反諷的味道。皇帝不言聲,抬起眼睛看她,她是打算用她的窮大方來襯托他的斤斤計較麼?

被皇帝的龍眼打量可不是好玩的,素以心頭一跳,立馬又慌了神。

作者有話要說:①他坦:榻榻,宮人集體宿舍。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19章

“萬歲爺,奴才說錯話了?”她惶惶的瞪著一雙大眼睛,滿臉驚懼的看著他。宮人犯了錯有專門的流程,跪下、磕頭、求饒。素以正打算這麼乾,皇帝卻淡淡的調開了視線。這就算赦免了吧!她心裡跳得嗵嗵的,這會兒一看有緩,才鬆口氣。存著小心的捧著福祿壽托碟遞過去,輕聲道,“萬歲爺歇會兒,喝口茶。”

他接過來托在手裡,蓋子刮了刮茶葉,抿上一口問,“外頭霧氣重嗎?”

“重。”她說,“走在裡頭像躺在棉花包裡似的。”

做皇帝心懷天下,變了點兒天就要擔心漕運的事。秋收後的糧食要往京畿糧倉運輸,霧裡船隊沒法子行進,萬一再連著下雨,那千萬石的糧食就要黴了。

“你說明天能不能出太陽?”他的手指在黃綾桌麵上篤篤點著,“昨兒臨入夜就有點陰,怕早上要發作。”

素以往外看看,“這個說不好,天要下雨,擋也擋不住。”

皇帝沉寂下來,靠著椅圈捏了捏眉心。素以偷著瞧一眼,皇帝臉上顏色不霽,她知道為君者肩頭有重壓,也不敢過多的停留,免得觸了逆鱗招黴運。正要收拾收拾退下去,又聽見皇帝說,“你回頭告訴長滿壽,叫他準備行輦,退了朝朕要上暢春園給太上皇請安。”

素以應個嗻,“奴才這就去傳話。”

他垂下眼簾籲口氣,“彆急,留下說會子話。”

素以不知道有什麼可說的,既然主子發了話,走是走不了了,隻有老老實實在邊上肅立。

皇帝偏頭複又看她,“你和十三爺早前就認識?”

素以想起那天乾清宮裡的事,那位小爺是老皇爺和太後的嬌兒子,她以前應該是沒有見過的。其實她除了認人困難點,具體的什麼地方發生過什麼事,記得卻是分外清楚。就像眼睛看不見的人,聽力特彆發達一樣,總有長處來彌補短處。十三爺為什麼替她說話她不知道,但是既然他有了這麼個借口,自己就得順著話頭往下說。兩個人口徑一致,假的也變成真的了。因頷首,“有一年大雪,睿王爺過慈寧宮麵見太皇太後,經過慈蔭樓雪封了道兒,是奴才給王爺掃的雪。”

皇帝哦了聲,“這麼說來是有老交情的。你去過暢春園麼?”

素以笑了笑,“哪能呢!奴才是大內人,沒機會往暢春園去。上回公爺家喪事兒是入宮七年裡頭回出宮,到了外頭樣樣看著都透著新鮮。這七年四九城變了樣了,萬歲爺治下國泰民安,連城門樓子都加高了,萬歲爺真厲害!”

萬歲爺真厲害?打從登基後就沒再聽人這麼誇過他了,通常溢美之辭都是文縐縐的,隔靴搔癢點到為止。他聽她這些耿直的話,眉梢漸漸舒展開來,微打個頓,轉過臉若無其事道,“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