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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還是無心之舉。

可她明擺著並不接招,他隻得垂目又想了一想,努力組織著措辭。

“……此聯實為一段判詞的前兩句,乃是我……夢中得來。”他說。

謝琇:“哦?”

她雖然說著“哦?”字,但表情看上去興趣缺缺,隻不過是為了禮貌而應聲而已。

但玄舒若是這麼容易就能讓她蒙混過關的話,那麼前一世也就不會為了喚回“阿九”而啟動滅世大陣了。

他眉目平和,道:“我夢中偶得此詩,忽而驚起,再難輕易入睡。遂披衣而起,出門觀天候時,卻赫然發現星辰有變,竟是我從未見過的情狀……”

謝琇:“哦?那麼此詞是應著星辰之變?”

玄舒道:“卻也不是。”

謝琇心想我當然知道不是,這判詞說的不是你我上輩子那點孽緣嘛!但現在為了混淆你的判斷,我自然是要胡說八道的!

如果說這裡的男主角們之中,有哪一位她不希望恢複記憶的,那莫過於佛子玄舒。

倒不是說她就沒有應付他的能力,而是……佛子玄舒若是發起瘋來,比禍神長宵要更不可控得多。

禍神長宵的心結在於“被天界欺騙”、“被天界囚禁和控製”、“渴望自由”這個方向,因此這個劇本裡把這些心結全然摒棄掉之後,他甘心供她驅使、查起舞弊案來,比她還要賣力幾分。

因為他雖然在原作裡是個行事不羈的大反派,但倘若站在他那一方的立場上去看,他的行為最大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己方取得勝利,不再為旁人所製。

因此,隻要巧妙地偷換概念,把自己想要讓他做的正事放到“這是站在你的立場上也該去做的行俠仗義之事,對你最終達成目的是有好處的”這個位置上,他很有可能同意幫忙。

然而玄舒不一樣。

玄舒表麵上光風霽月,是再正義不過的佛子,天生佛骨,降生時還伴有一係列天降異狀;但他骨子裡卻極為偏執,在想清楚了自己這一生為虛名所累之後,便追求極度的隨心所欲,行事已不再被任何規則所約束。

……否則他堂堂佛子,怎麼會拖著氣運男女主和諸多當世大能一起去祭那個滅世大陣,又怎麼會在逆轉乾坤的最後一世,任憑自己的清規戒律都被破了個乾淨,也要追逐“阿九”這個合歡宗女修?

俗話說得好,天生反派可怕,正道瘋批更可怕!

天生反派你還能提前提防,正道瘋批一臉正氣,你都不知道他幾時發起瘋來,能掀翻哪裡!

但玄舒自然不會知道她心底這一番糾結。

他抬眼望著她,右手大拇指抵在一顆佛珠上,卻沒有立刻撥動它,而是大拇指用力,彎曲起來的指關節幾乎要凸出來。

他望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星辰與夢境,皆可以為啟示。”

“星辰暗指人間變故,夢境……或暗示前世因緣。”

謝琇:!

而玄舒還在逼視著她,一字字道:

“我信此夢。”

“我夢中之判詞還有兩句——‘他年若問三生事,隻在佳人一夢中’。這兩句,幾乎等於明示了。”

“所以,我思來想去,隻能冒昧登門,問一問你——”

“敢問娘娘,近日可有做夢?夢中,又有什麼特彆之事?”

謝琇:……!!!

誰知道國師大人還能做個夢、觀個星,就自動催發精神力的啊!

現在傻瓜都看出來他記憶上的封條——如果真的有那種玩意兒的話——搖搖欲墜,隻要什麼外力來加一把火,那麼她最不想打交道的正道瘋批就又會上線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謝琇麵色不由得有些僵硬。

她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無辜笑容。

“我並沒有做過任何關於國師大人的夢境。”

她雙手按著桌麵,向前微微傾身,麵容微沉,語氣裡也帶上了一抹厲色。

“……也絕不可能有。”

第461章 【主世界夢中身】65

玄舒的長睫微微顫了顫。

他閉了一下雙眼, 再睜開時,黑眸裡已經帶上了一股冷然感。

“為何如此斷言?”他輕聲反問道。

謝琇眨了眨眼,有點想笑。

……雖然這麼做可能有點冒犯,但她就是循著自己的心意, 真的笑了出來。

“國師大人莫不是一時魔障了?”她笑著, 輕飄飄地問道。

“國師……是大護國寺的高僧, 本宮若夢裡出現國師,該是多麼……世所難容的行為?”

她刻意強調了“高僧”、“本宮”、“世所難容”這幾個關鍵詞,果然見玄舒沉默了下來。

很好,你那顆過熱的腦殼也該降降溫了——這可不是從前那個小世界,本宮再也不用為了世界和平而忍耐你了!

謝琇暗自在心底給自己比了個V字。

但倘若玄舒是這種如此輕易就放棄的人, 他上一世也就做不出為了重新見到“阿九”而拖著整個世界去祭天的瘋狂事情了。

他斂下眉眼,身上一股沉鬱的氣勢呼嘯而來。

“種前世因,得後世果。”他平靜地說道,“俗人之見, 不值一提。”

謝琇:“……”

拳頭硬了。但又不知為何,覺得這的確是玄舒能說得出來的話。

他在“三生事”那個小世界裡拒絕“阿九”, 其實也不是因為什麼世人的異樣眼光。

“阿九”與他同行多時, 要說異樣的眼光和議論,早就不知道有過多少了。

“阿九”本就是合歡宗女修, 百無禁忌, 自然不會在乎。但玄舒身為佛子,居然也從來沒有一次拒絕她是因為“我是僧人, 不應與女子同行,恐受世人詬病”這種理由。

謝琇那時候本來以為, 他不用那樣的理由,是因為他是佛子, 佛法高深,在他眼裡,“阿九”不過是紅粉骷髏,而其他世人麻木空洞,如木雕泥塑;無論是紅粉骷髏、還是木雕泥塑,在他心中並無分彆,同行與否,是生或死,都不會映入他的眼中。

但現在仔細想來,那時的他拒絕,從來都是因為,他以為“阿九”是他追求大道上的阻礙。

而最後當他感覺到“大道”二字,不過是他自我束縛的借口,他便以“大道”為魔障,索性一道摒棄。

假如隻憑“佛子”二字,就認為玄舒和那些典型悲天憫人、甚至甘願以身飼虎的得道高僧一樣,那就大錯特錯了。

謝琇垂下眼簾,慢慢又坐了回去。

她懶得再與他多做口%e8%88%8c之爭,冷冷道:“本宮心憂之事甚多,因此夜來夢境也多。但這其中,國師大人並不牽涉在內。”

她驟然抬眼,目光炯炯,直視著麵前的玄舒,一字一字道:

“我心中並無一刻念及過你,自然夢中也不會見到你。”

玄舒右手五指倏然收緊,手背上綻起了青筋,看起來竟似要將那串十八子佛珠生生捏碎。

他的氣息也陡然沉重起來,身上綻出一股可怕的氣勢。那一瞬間,若是心神稍微脆弱之人在場,或許會產生某種錯覺——

夙有慧根、生具佛性的國師,這一瞬身後幾乎要浮現起的巨大黑影,竟然不似菩薩或佛像,而是——

張牙舞爪,肢體猙獰,須發皆散的某種……魔物。

可是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上卻沒有類似的神情,玄舒隻是忍耐似的蹙了蹙眉。

不得不說,他的骨相極為優越,即使是這種僧人的造型,也難掩他五官的俊美。

他不言不笑時,便有種莊嚴感;而他說話時,眉眼間驟然染上了一層神采,又似蓮台上的神佛,足以光耀世間。

但此刻,他微微蹙著眉,便陡然生出一段萬丈煙雨來,仿若江心霧雨濛濛,一葉小舟飄蕩於水中,卻辨不清方向,不知去路一般。

“我……我隻是想尋回那些,被我遺忘了的記憶。”他低聲道。

“我已試過了所有的方法,奈何隻能於夢中拚湊那些零碎的殘片。而那些零碎的畫麵中,很多……都有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的聲線本來清冷,但此刻染上了幾分黯然之意,便添了一點磁性。

“我並不能接受渾渾噩噩度此一生的命運。因此,我隻能來尋求你的幫助——”

他又邁開幾步,直到她的桌案之前,方才站定,隔著一張鋪滿各種奏折文書的長案,與她視線交錯。

他們彼此對視了許久,誰都沒有率先移開眼神。

並非相互角力,隻是——

她的眼神是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聽了他真誠的剖白,也並不能在她眼中激起同情或憐憫的餘波。她注視著他,猶如注視著徒勞下拜、向神佛祈求幸運的紅塵蒼生。

但她好像並無一絲施舍善念於他的意願。

而他——

他不得不放軟了身段,溫聲祈求。

因為他骨子裡何等聰明高傲,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被命運蒙蔽的眾生之一。

因此他不擇手段,也想要知道那被命運抹去的往昔。

“……阿九。”

他終於下了決定,冒險這麼喚道。

在他的夢裡,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用這個稱呼去喚她。

她有時會回應,有時不會。但無論如何,他確信,他那些缺失的記憶中,“阿九”就是指代她的稱呼,不可能有彆人。

他緊緊盯著她的雙眸,期待著那雙如火一般明亮的眸子裡,因為這個稱呼的出現,而產生一絲波光。那樣就證明她的確也是記得一些從前的記憶的,至少也記得這個稱呼。

可是,他隻是看到她微微一凜,隨即輕輕嗤笑了一聲。

“你在心裡這麼叫我?”她輕飄飄地反問道。

“國師大人以前也從不曾表現出任何對我的偏愛,沒想到心裡卻還給我想了個……彆稱。”

她跳過了一係列容易引起誤解的字眼,最終選擇了這個詞。

“可真是……好笑。”她說。

玄舒不肯放棄。他對於她的那些嘲諷也全無其它感覺,既不曾覺得被刺傷,更不曾覺得被侮辱。

他是一個隻要達到他想要的結果,中途所經曆的一切都可以全不算什麼的人。

“阿九,”他又喚了她一遍。

“……你就是阿九。我夢裡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相信我沒有夢錯。”

謝琇:“……”

她開始有一點不耐了。

“我對你說的那些事全無印象,幫不了你。”她簡單粗暴地回答他。

玄舒也察覺到了她的這種情緒變化。他垂目,右手大拇指又開始一顆一顆地撥動那串十八子佛珠。

在那串佛珠幾乎被撥動了一周之後,他方才抬起頭來,凝視著她。

“你想要什麼?”他問道,“我可以幫你。作為交換,你要幫我找出剩餘的那一多半記憶。”

謝琇:“……我想要什麼,我自然會自己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