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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說:“那裡現在戒備最是森嚴,小郎君往那邊去做什麼?”

他一時訥訥難以成言, 好在隨行人中有一侍衛機靈,替他回說道家中老爺曾是都祭酒的學生, 如今少爺上京,老爺便讓他帶信登門拜會老師。

那路人聽了便笑說道:“那可得改日啦, 今日都大人一家想必是照應不到令公子一行了……”

那侍衛賠笑作揖再問,那路人便說:“因為今日要行大婚禮入宮的太子妃,正是都大人家的謝表小姐啊!”

盛應弦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那一瞬間如雷轟頂的感覺。

他本以為當年在朔方節度使府中,聽到父%e4%ba%b2冰冷地通知他謝家滅門、已為他退婚的那一刻,已是他人生痛苦的極限。

而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摧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渾渾噩噩地謝過那路人,渾渾噩噩地照著對方指點,走到了太子妃喜轎的必經之路上,站在人群裡,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

……然後,他等到了她。

一隊儀仗緩緩走近,當先是一匹高頭駿馬,通體雪白,馬頭額心正中卻係著一朵紅緞花球;馬背上是一身喜服、肩背筆挺、麵容俊秀有若好女的少年,年未弱冠便風儀卓絕,迎著眾人的議論與歡呼聲而來,風吹起他喜冠上紅色的垂纓。

盛應弦還記得當時那個他身邊口才便給的侍衛小聲問旁邊看熱鬨的百姓:“這就是太子殿下嗎?”

或許是那侍衛做出土裡土氣的外來人的模樣太過成功,那百姓並沒有笑話他,而是搖搖頭認真道:“哪裡,太子殿下`身體弱,且從前也並沒有太子殿下%e4%ba%b2自迎%e4%ba%b2的先例……這位是皇二子昭王殿下,聽說是皇上為了彰示對太子妃娘娘的重視,此番特命昭王殿下代兄迎%e4%ba%b2哪……”

於是盛應弦就記住了那位俊美少年——啊,此時他應當已是攝政王了——昭王李重雲。

可知道了那身著喜服的少年並不是太子殿下,他的心痛也並未能緩解多少。

因為——

在左右兩排侍衛、隨行禮官等人的護送之下,太子妃的轎輦緩緩而至。

不知是不是命運刻意的安排,或僅僅隻是一種巧合——

當喜輦經過盛應弦麵前的時候,一陣清風忽而吹過,拂動了喜輦這一側小窗上的窗簾。

那張大紅為底、精繡著龍鳳呈祥等等吉祥喜慶圖案的窗簾被吹起了一半,簾後隱約現出一道人影來。

……是一身盛裝、蓋著紅蓋頭,端坐在喜輦之中的她。

在紅蓋頭之下,她頭上似乎戴著高高的鳳冠,將那紅蓋頭都挑起很高來。風從窗簾裡吹入輦中,一時間將紅蓋頭吹得貼附上了她的口鼻。

她的身軀微微一動,伸出右手來,先是牽了牽紅蓋頭,使之不再貼合口鼻、影響呼吸;繼而,她微微側過頭來,伸手去夠那半扇被風吹起的窗簾。

於是,那隻如玉的手,連同一截雪白皓腕,便在他眼前一晃而過,刺得他雙眼發澀發痛。

她的動作很快,雖然蓋著紅蓋頭、目不能視物,但眨眼之間,她就準確捉住了飄起的窗簾,用手將之按了下來,重新遮擋住了那一側小窗。

可是就在那轉瞬之間,映入他視野的一截手腕、半張被喜帕蓋住的臉、端莊凝坐的身影,都已經牢牢地印在他心頭,再難忘卻。

那一瞬,他的頭腦裡轟然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裡爆裂開來了。

他的耳朵裡嗡嗡作響,眼前視野裡亦是金花亂迸,一陣氣息急促,喉間荷荷作聲。

他立刻意識到,這和他昔年驟聞謝家驚變、疾馳返家時昏倒在地的先兆何其相似,都是因為過度勞累、精力虧空,又滴水未進、體虛乏力造成的。

可是他又舍不得這一刻就退後幾步離開。

仿佛就這一轉身,他與她之間,自此就是萬壑千山,迢迢不可飛渡了。

他苦痛地合上了雙眼,情緒依然陷在沉沉的回憶裡被牽動著,聲音沙啞難辨。

“我……我在山中,音信不通,好容易得了消息,卻是噩耗……我奪了一匹馬,便飛馬馳回家中,但……為時已晚,為時已晚——!”

這個詞,他重複了一遍,痛苦之意幾乎要從語調中溢出來了。

“我……雖說‘子不言父過’,但是……”

他雖然闔目,但長睫劇烈地翕動著,像是遮掩著的什麼情緒,馬上就要衝破藩籬了一般。

“我真的……很恨他……”他的聲音破碎了。

他的聲音落下,她久久沒有回答。

最後,她輕輕歎息了一聲,移開了抵在他心口的刀背。

“然後呢?”她問道。

盛應弦許久沒有說話,或許是在思考著措辭。

很久之後,他沙啞地笑了一聲。

“然後?”他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然後……我還以為,隻要我足夠強大,我便還有機會……”

他說到這裡,卻又停了下來,%e8%83%b8膛劇烈起伏著,爾後竟然抬起右手,徑直橫過來遮住了雙眼。

“當我成為朔方節度使之後,我用最快的速度整頓內部,收伏部將,然後趕往京城……”

謝太後好像真正有點訝異了。

“趕往京城?”她驚訝道,“你繼任朔方節度使之後,還曾經來過京城?你不要命了?”

朝廷對朔方的忌憚和提防並非一朝一夕,幾十年來一貫如此;而他繼任朔方節度使,算起來最多不過七八年。

而且,上一回他即使來京城,也不可能像這一回這麼興師動眾;算起來,他竟然是以年少之身,最多隻帶幾名護衛,就敢丟下內部尚且動蕩未平的朔方,衝往京城?!萬一走漏了風聲,被朝廷扣下怎麼辦?或者,朔方內部有不服他的人,趁他不在,奪了他的位置怎麼辦?……

她原本沒有想到過他還曾經做了這等驚心之事,但此刻往深裡一想,就覺得實在是匪夷所思。

她一時間竟然感到驚心動魄,竟不敢再仔細往下想。

“……然後呢?”她的語聲輕輕,“然後怎麼樣了?”

在搖曳的燭火映照之下,盛使君的%e8%83%b8膛上下起伏著,光潔的肌膚被燭火鍍上了一層暖色。

“然後……我向人打聽……都祭酒的府宅在何處,對方卻說……卻說……”

平時也是錚錚鐵漢的盛使君,說到這裡,卻數次哽住,未能成言。

謝琇忽然心中感到一陣不妙。

這……看起來接下去的,當真不是什麼好故事啊?

可是……已經把隱藏劇情挖掘至此,倘若現在說“對不起你不要再說了”的話,或許……都對不起弦哥寧可自曝傷口,也要把當年的實情和盤托出的這一番決心啊?

謝琇躊躇了一下,隨手一拋,將那柄短刀“當啷”一聲,擲於地上。

爾後,她張開右手五指,輕輕覆蓋在他的%e8%83%b8口。他的心臟,在她的掌心之下,有力地、飛快地跳動著。

她沒有再說什麼,但她的這一舉動無疑給了他很大的鼓勵。

盛應弦的呼吸一滯,片刻之後,終於說道:

“他說,今日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妃就是都家的謝表小姐……因此,都家大概沒有時間來招待我。”

謝琇:?!

她一瞬間真的震驚了。

這是何等的……狗血啊。

曾經無能為力的少年,在壯大了自身、承繼了官位之後,終於可以毫無束縛地奔向少女所在的地方,向她解釋當年的一切非他所願,想要補償她所受過的苦楚,希望還能有機會求取她的原諒,然後——

然後,他就遇上了她出閣的喜轎。

那封父%e4%ba%b2命人偽造的退婚書,一語成讖。

謝家淑女,另擇玉郎,再訂鴛盟,晉身皇家,定必永享富貴。

而他呢?

昔日竹馬,隻能陌路相望,再不相認。

謝琇微微皺起了雙眉,露出了惻隱和不忍的神色。

可是她還沒有說話,盛應弦的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

“……我看到了你。”他說。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了。

“你蓋著紅蓋頭,坐在喜輦中,已經是我觸及不到的人了……”

謝琇終於不忍,向前深深地俯下`身去,捧住了他的臉。○思○兔○網○

“彆說了。”她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

可是即使她這樣挨近他的臉,他也頑固地不肯將橫擋在雙眼之上的右手拿開。

他的%e8%83%b8膛起伏得愈加厲害了,呼吸急促,咬緊牙關,她都可以感覺得到在她的指尖覆蓋之下,他頰側的咬肌繃得緊緊的。

“……琇琇。”他終於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個名字。

“我們之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的語氣聽上去沉重而傷感。

“被命運推動著,一次一次,都隻能遠離你……為什麼會這樣?”

謝琇:……!

她這時才注意到,在他橫擋在雙眼上的那隻手之下,仿佛有反光的一行極細的水痕,漸漸滲漏了出來。

“你……!”她震驚之下,%e8%84%b1口而出。

或許是他已經向她傾訴了過往的一切,卻還是沒能換得她的一句軟語呼喚,他抽息了一聲,語調近乎絕望地問她:

“你還會要我嗎?琇琇?”

謝琇:!!!

第441章 【主世界夢中身】45

她在那一瞬間, 幾乎要苦笑起來。

……要?怎麼要?又如何能要?

他是割據一方的節度使,麾下眾將蠢蠢欲動,說不準哪一天就會搶著往他身上披黃袍,眼中已經沒有了朝廷和小皇帝, 隻有從龍之功;而她則是竭力要彈壓朔方異狀、還要防備朝中保守派臣子不服她管製的太後, 腹背受敵, 如臨深淵。

誰會願意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

她現在甚至都不能真正確定,盛節度使這邊是否真的代表著一條能走得通的感情線。

古往今來,隻流傳著太後與攝政王的逸聞,可是誰聽說過太後與節度使之間的故事呢?

她來這裡,也隻不過是因為這個被選中扮演“朔方節度使”的人, 是盛應弦。

仿佛在某些可能的地方尋找他,變成了一種習慣。假如望見他,那麼這個故事便總不會變得太糟——

因為,他總是值得信任的。

即使一路上, 會有再多的人離她而去,他也總是會以一種令人信賴的姿態, 停在那裡等待著她, 向她伸出手來,等著她去牽起他。

因為, 他總是願意與她並肩前進的。

這種想法已經成為了一種刻在腦海裡、本能地想要承認的反應。

即使他這一次被分配到了糟糕的身份、背景和劇情, 到了最後,他依然會向她道明那些被辜負的過去掩埋之下的真相, 然後真誠地問她,他們還能不能在一起。

她垂眼俯視著他, 忽然泛起了一點糟糕的念頭。

她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