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趁機從中漁利。
自然,從另一方麵想,也有不少勢力行刺不成,便生出拉攏之心。無論是聯姻也好、美人計也好,盛應弦也遇到過好幾回。
然而,女刺客未做任何偽裝、夜間隻身入帳行刺,這還是開天辟地第一次。
而且——
她居然還能於轉瞬之間,就對他形成了壓製之勢!
盛應弦少時就離家拜師學藝,武功亦是極好的,不僅是上陣殺敵的那種軍中功夫,還有江湖之中這種千萬人裡直取一人首級的絕頂身手,他全都習練有成。
……然而,他此刻依然敵不過麵前這位女子。
他自然不肯坐以待斃,無視了她的警告,在黑暗裡試著在雙臂上加力,試圖以男女之間天然的力氣差異來反撲。
但是,那女子幾乎是立刻就察覺了他的嘗試。
她橫在他頸間的短刃立刻就又往前一送,準確地——壓住了他的喉結。
她低喝道:“盛如驚!你是在找死嗎!”
盛應弦:……!
他在那一霎,首先想到的是“啊我的喉嚨要被切開了”,然後下一瞬意識回籠,他這才察覺到,這女子攜帶的短刃居然不是匕首,而是隻有一側開了刃的短刀!
而現在,這女子壓在他喉間的,就是短刀的刀背,並非刀刃!
他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畢竟誰都不願意莫名其妙半夜被刺死,不是嗎。
但他現在就更加想不通這個女子的來曆了。
他知道現在即使是朝廷也巴不得他死。但根據他所掌握的各種情報來看,他並不覺得宮中的暗衛就能有數招之內將他製服的好身手。換作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這個一上來就足以直接挾製他的女子,到底是誰?!
他完全想不到。
他在試圖發聲時,因為喉結被用力壓住,卻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咳咳咳……”
那女子似乎意識到他暫時放棄了反擊,於是稍微放鬆了一些手勁,而且把短刀從他喉結上移開了,轉而繼續架在喉結下方。
這個地方比起剛才也沒有好多少。盛應弦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還是經常會碰到那柄短刀的刀背,引起一陣輕微的反胃和窒息感。
這種感覺完全出於身體的自然反應,是他以意誌力也無法壓製的。這讓他更覺得一陣憤怒與無力。
“咳……你、你是誰?!”他咳嗽著,輕聲問道。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想不到,此刻他帳外的守衛,想必早就遭了她的狠手。即使他揚聲喊人來救,他也必定會在救援抵達大帳之前,就被她一刀割斷了頸子。
他完全落居下風,不得不與她虛與委蛇。
但是那女子聽了他的問題,卻冷笑了一聲。
“使君問這個有何用?”她的語氣裡含著一抹嘲諷的意味。
盛應弦歎了一口氣。
“……假如盛某今日真要被姑娘所殺,也希望做個明白鬼啊。”他帶著幾分自嘲,灑%e8%84%b1地答道。
第436章 【主世界夢中身】40
他雖迄今為止依然未曾婚娶, 但三五好友還是有的,其中便有精擅揣摩人心的風流佳公子,平時言談時也曾大講特講姑娘家一般的喜好為何,本是想要多教教他討姑娘家歡心的法門, 不過他一概敬謝不敏;誰料到他今夜第一次用, 居然是用在一位馬上就要奪他性命的女刺客身上!
他記得自己那友人明明言之鑿鑿地說“驟逢大變而言談如常, 舉重若輕,可是討姑娘家喜歡的風度之一”。
盛應弦還記得自己當時嗤之以鼻,因為身為朔方節度使,他本就應該如此做。
但他那友人硬是又說“倘若身處困局依然言笑晏晏,甚至還能自嘲一二, 說不定能喚起姑娘家心頭的一點柔軟之意,博取對方的同情”。
盛應弦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忽然記起了這段話,便拿來用了一用。
……結果好像毫無作用。
他是第一次討姑娘家的歡心, 果然業務太過生疏了。
唉。
盛應弦於黑暗之中,猛力地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試圖稍微看清一點麵前女子的容顏。
但他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出個輪廓來, 知道這位女子年輕窈窕,纖穠合度, 再多的, 就看不出來了。
當然,他也隱約能看得到, 她的臉上似乎蒙著一張黑巾,從鼻子往下, 大半張臉都被遮住。
可是這張黑巾太輕薄,似乎遮不住她吐息如蘭, 熱熱地吹拂在他的麵容上。
緊接著,他就聽到她壓低了聲音,輕輕地、然而又像是暢快似的低笑起來。
“哼,你也有今日嗎,盛如驚?”笑聲未歇,她忽而更壓低了一點身軀,那如同幽蘭一般的吐息,幾乎隨著她的%e5%94%87齒的每一次開合,一下下吹到他的臉上,拂亂他一直冷靜如堅鐵的心湖。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她忽而曼聲%e5%90%9f道。
盛應弦:……?
他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你我青梅竹馬,久居邊關,塞上訂約,同諧鴛盟,共許千秋萬歲……”她繼續緩緩%e5%90%9f誦道。
盛應弦縱使再不解風情,聽到這裡,也明白了,自己竟然是在聽一封婚書哩!
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內裡卻心念電轉,思索著自己曾經對付過什麼驚才絕豔的年輕人,才導致麵前這位姑娘念念不忘要向他複仇,在對他下狠手之前,還一定要背誦這封寫得情深意重、又極具特點的婚書——
沒錯,她方才念出的幾句裡,“青梅竹馬”、“久居邊關”、“塞上訂約”三句,已經活%e8%84%b1%e8%84%b1勾勒出一對生活在邊境關城裡的小兒女,自幼耳鬢廝磨,及長互訂婚約的情景。
而以麵前這位姑娘的年齡來判斷,她的那位“未婚夫”想必與她年齡相仿,至多二十幾歲。
倘若對方平安無事,她就不會以一種混合了怨恨與憎怒的語氣,在這種重要的時刻,還要堅持把這封婚書的內容背誦給他聽了。
想來她的那位“未婚夫”遭遇不測,應當是與他有關。否則,她來向他尋的哪門子仇?
他又未曾真的揭竿起事,最多隻是桀驁了一點,單論家國大義,好像也不應該惹來什麼江湖俠士對他出手。
再者,朝廷之中,宮闈之下,當不可能輕易驅使她這樣身手卓絕的俠女心甘情願為之所用——除非,他們之間本就有著某種深仇大恨的前因。
……可是,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惹到她的?他的手下敗將之中,似乎不曾有過身手與風姿都足以配得上她的人物啊……
他愈想愈覺得古怪,卻又不想輕易打斷她。
誰知下一刻,她的聲音一頓,語氣急轉直下。
“奈何驚變突起,你我分隔兩地,音書斷絕,援手未及,終究心生仇隙。”
她的語調如冰,一字字誦道:
“今我離家學藝,遠在深山,音信不通,歸家之期未定;大姑娘身在京城,深荷皇恩,特準毋庸回轉,料無相見之日。”
盛應弦:……?!
他的心頭驟然湧起了一陣濃重的狐疑情緒。
這……這幾句所說的情形,好像……有點熟悉啊?!
但在他厘清一團混亂的思緒之前,她的聲音便如同冷硬的鍘刀一般,陡然落下,切斷了那種種思慮,愁腸百轉。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即%e4%ba%b2筆奉書一封,以求一彆,自此相離,各還本道。”
那聲音一字一句地複誦著冰冷的書簡內容,在這樣幽深的黑夜裡,四周萬籟俱寂,聽上去竟然有一絲淒清冷厲的意味。
“惟願謝家淑女,選聘玉郎,再訂鴛盟,珍重己身,永享富貴;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盛應弦:!!!!!
他聽到最後一段話時,終於明白了她所念誦的這封書信是什麼。
並不是甚麼“婚書”,而是——
當初盛家交給她的退婚書!⌒思⌒兔⌒在⌒線⌒閱⌒讀⌒
他太震驚了,震驚得一時間忘卻了自己利刃加頸的險境,%e8%84%b1口而出:
“……瓊臨?!”
這個久違的名字剛剛從他口中喚出,下一刻,他就感到自己喉間一緊!
那柄以刀背抵住他喉間的短刀,竟然再度被她加了幾分力度,向下壓去,壓得他一時間竟又有些呼吸不暢。
盛應弦忍不住下意識微張了口,大口地呼吸著,試圖調勻因為喉嚨受壓而變得斷斷續續的氣息。
但他上方的謝大姑娘——對,他現在終於確認了,她就是謝大姑娘,也就是當今的監國太後,當年在遭遇滅門之後又被朔方盛家無情退婚的謝琇,謝瓊臨!——卻無視了他的困境,冷笑道:
“……好久不見,盛使君。”
盛應弦:“……”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千情萬緒、千言萬語,這一霎都湧上他的心頭。
昔日曾經攜手相將的兩個人,此刻中間阻隔著的,不是千山萬水,而是江山社稷。
還有那一紙退婚書。
寫得聲情並茂,就好像他們之間還存有著山高海深的情誼似的。
可是——
“咳、咳咳……”他艱難地在橫亙在自己咽喉上的利刃之下喘熄著,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瓊臨……”他終於再度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
“你……要殺我?!”
聽了他這個問題,壓在他喉間的短刀也未曾偏離分毫。
“這個問題重要嗎?”她冷笑反問道,“你率領十萬精兵,現在就在京師城外!不要告訴我你帶這麼多人來,就是為了讓大家欣賞一下你們朔方有多少好男兒的!”
盛應弦:“……”
啊,好像還是熟悉的那種性格,一開口就能把他噎得無話可說……
可是,他的%e8%83%b8中不知為何,慢慢地湧起了一層強烈的懷念。
這種情緒的生出,甚至讓他有一霎忘卻了還橫於他頸間的利刃。
他的目光短暫地越過她的麵容,飄向她身後的虛空之中,喃喃道:“瓊臨……有些事情,我也是無奈的……”
誰知她不肯放過他,聞言立即應聲追問道:“哦?何事?”
盛應弦收回視線,重新在黑暗之中注視著她。
他依然看不清楚她的麵容,隻能勉強看清她臉上遮著的那張黑巾的輪廓。但在那張黑巾之上,那雙灼灼的眼眸裡卻恍若秋水寒光,即使在黑暗裡,也似乎有一點寒芒,偶爾從中閃爍出來,便生出無限光輝,讓他的心微微一悸。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那封退婚書背後的隱情,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說什麼都像是在推卸責任,隻能凸顯自己當年的無能為力。
可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他的%e8%88%8c尖湧上了一層苦澀之意。
他這個人從年少時就沒有過多地思考過甚麼情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