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引人入勝,尤其是美食錄,看多了能夠準確地平息她心頭燃燒的那一把暗火。
謝琇感覺自己恢複了冷靜。
這樣也好。
等一下要談的,必定不可能很愉快。說不定會是一場艱苦的博弈,沒有一個清醒冷靜、情緒穩定的頭腦,是不行的。
當那本美食錄看到一多半的時候,謝琇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她一抬頭,剛好看到晏行雲站在東次間的門口。
他似乎抬頭,掃了一眼東次間房門頂上懸掛的那塊匾額,口中念了一遍:“體容堂。”隨即又嗬地輕笑了一聲。
謝琇可太熟悉他了,一聽就知道他的笑聲裡仿若帶著一點乖戾和嘲諷的情緒,很明顯地心情不好。
跟在他身後的魏延福雖然沒有那麼了解他,但在宮中混得久了,主子的語氣和眉眼高低還是多多少少能分辨出一些來的,此刻雖然還把持得住,但腰背不由得更弓了一些,顯出額外的幾分恭謹來。
謝琇隨手把書丟在炕桌上,從炕上下去,走到東次間的屋門口,象征性地迎一迎這位新任太子殿下。
他剛剛在驚濤駭浪之中上位,地位還不是很穩,朝中也多有人還在觀望。因此,作為他的盟友,該在旁人麵前替他做臉的時刻,謝琇還是不會吝惜這點演技的。
她朝著他走過去,到了門口,她停在門裡側,朝著他微一欠身,道:“殿下。”
晏行雲長眉微微一挑,看了她一眼,複又低下頭,沒什麼耐心似的扯了扯袖口,像是漫不經心似的隨口問道:“太子妃找孤有事?”
謝琇抿了抿%e5%94%87,掃了魏延福一眼,還是善儘盟友的職責,提醒他道:“還未正式下旨,怎能就……”
晏行雲聞言,眉挑得更高了一點。
立他為太子並監國理政的明旨,早已經在闖宮的那一天,就明發了下去。但不知為何,高方智在偽造那道詔書的時候,在內容中並沒有提到太子妃的問題。
而且,本朝雖無先例,但前朝卻曾經有過太子在入主東宮之後,沒有立刻將正妻封做太子妃,反而在一段時間之後,正妻娘家因事敗落,太子遂將自己尚是王爵時的側妃請旨立為太子妃的逸事。
謝琇心想,說不定高方智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那權閹不會是個隱藏極深的太子爺毒唯吧?!
不然,他何以在晏小侯聲勢尚弱時便提前下注,一路還頗為扶持晏小侯,更是在晏小侯闖宮之後,迅即拿出了他偽造的聖旨?!這可是分分鐘要掉腦袋的事情!
不過,他們現在住在宮裡,人多眼雜,還不知哪個角落裡就埋伏著一兩個居心叵測的人。一句話說錯,一件事做錯,都有可能成為把柄。
但她好心提醒,晏行雲聞言卻隻是瞥了她一眼,語氣裡帶著一點輕微的煩厭之感。
“無妨。”他說,“你有何事找我?”
謝琇:“……”
還不如不提醒他呢。這一提醒,他索性連那些按規矩該有的尊稱和自稱都扔到腦後去了,直接跟她“你”呀“我”的……
這裡可還有個總管太監在這裡啊!
謝琇越過他的肩頭,暗含警告地瞥了一眼魏延福。
魏延福唬得又要下拜,被晏行雲“嘖”了一聲打斷了。
“算了,你下去吧。”他淡淡吩咐魏延福道,“走遠一點,看好左右。孤與太子妃的話若是漏出去一言半語,你應當知道利害。”
魏延福慌忙應“是”,又胡亂表了兩句忠心,眼看新太子臉上的不耐幾乎要化為實質,才卡著點匆匆退下,還替他們招呼走了後殿裡其他的宮人,又輕手輕腳關上了後殿的大門。
晏行雲回頭望了一眼,說道:“這個魏延福,倒是個人才,難怪能在老高手下出頭。”
謝琇:“……”
她本能地察覺到,“老高”這個稱呼,可不算是什麼關係%e4%ba%b2近的稱呼。
倒不如說是一種不耐煩的信號。
晏行雲極少會流露出這種煩悶焦躁的情緒,但謝琇心裡清楚,這一定是因為他稍早前在前殿的書房裡所得知的那個巨大的秘密。
說起來,永遠精明睿智的晏小侯……不,新太子——也是被高方智這隻老狐狸狠狠擺了一道。
晏行雲那麼驕傲,又自信於自己的能力,即使是為了奪嫡,也決計不會潛結北陵。
但高方智隻是個中官,他無家,無%e4%ba%b2,無後,毫無顧慮,隻有瘋狂。
謝琇凝視著麵前的晏行雲。
話在她口邊,一息遲疑之後,她還是順勢說了出來。
“……與虎謀皮,如何了局,郎君可曾想過?”
晏行雲:“……!”
他猛地轉過頭盯著她。
謝琇也並沒打算掩飾什麼,就那麼站在“體容堂”的門內,坦然地回視著他。
晏行雲停頓了片刻之後,驀地邁開腳步,繞過她身側,大步流星走進體容堂,像是在以此躲避著什麼。
“在孤麵前,老高還算不上什麼‘虎’。”他頭也不回地丟下這麼一句。
謝琇也隨著他的腳步轉過身來,卻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已豎起了防禦的高牆。
他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自稱來在她麵前說話。但現在他一時慌亂,下意識要把話說得重些,又要掩飾他的心虛,還要注意不能真的說出了什麼不可挽回的話,把她逼走……所以幾方矛盾之下,他倉促間就隻能在自稱上做文章。
謝琇簡直要啞然失笑。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是如此,高築的心防要將每個人都擋在外麵。
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有打破那高牆堅壁的機會,但現在看起來,那隻是因為還沒有觸及到最可怕的核心問題。
可是,她不能任由他在這裡把這件事蒙混或含糊過去。
事關重大,這是原則問題啊!
她站在他的身後,輕輕地笑了一聲。
“那麼,接下來郎君有何對策?”她問。
晏行雲停在炕桌邊上,好像在低下頭看著她剛剛正在閱讀什麼書似的。
片刻之後,他答道:“無非那些舉措……調兵,調糧,堅固城池,多備箭枝和火器……等等。”
謝琇聽了聽,覺得戰備方麵的確也就是這些該做的事,其餘細節,自有朝中諸臣繼續完善。
但是,她等待的那個方麵,並沒有出現。
她問道:“那麼,潛結北陵之人,抓到了嗎?”
晏行雲:……!
第368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113
其實她這個問題, 完全就是白問一句。
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對方知道了那個潛結北陵之人的真正身份。
晏行雲沉默了一霎,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瓊臨,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琇沒有立刻回答他。
她的沉默似乎讓他有一點受不了, 他站在炕桌旁, 右手略帶一點痙攣地伸出, 顫危危地按在炕桌的桌麵上,好像那樣做就能讓他重新恢複鎮定強大似的。
他的呼吸聽上去也漸漸有一點沉重起來。
“此事,我也剛剛知道不久——”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才艱難萬狀地把下麵的話說了出來。
“……你, 又是如何得知的?!”
謝琇:“……”
她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間覺得簡直荒謬,氣得笑了起來。
“你……在懷疑我監視你?還是以為我已經收買了你的左右, 窺探你的言行?”她徑直問了出來。
晏行雲:……!!
他似乎沒有想到她居然這麼直率,居然一刻也忍不了, 就將他們之間忽然浮動著的那點小小的疑雲和迷霧, 全部都擺到了桌麵上來。
他的氣息一時紊亂起來,一下輕、一下重, 帶得他%e8%83%b8口一陣憋悶。
……是不是呢, 瓊臨?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他很想問,但是他不敢問出口。
理智警告他, 倘若他真的就這麼問出口的話,那他將會立刻失去一個盟友——不, 比那還要嚴重。
或許是他不想見到的後果。
因此,他十分艱難地將自己那點多疑的直覺慢慢壓了下去, 慢慢搖了一搖頭,低聲答道:“……我沒有這麼想。”
謝琇“嗤”地一笑。
他以為她閱讀理解的能力為零嗎?!
他分明就是有!!!
“我並沒有收買你的任何手下,也沒有收買這宮裡的任何人。”她說道。
“我本是偶然,才發現了此事……一時沒有聲張,也是因為,我想先和你談談,看看你對此是怎麼想的,又有什麼處置的對策。”
晏行雲的呼吸漸沉,但是他並沒有說話。
謝琇想了想,又說道:“倘若你覺得這樣就是窺探你的言行,那我可以道歉。但此事事關重大,不是能夠輕輕放過的……”
晏行雲終於出聲了。
“……何至於此?”他勉強笑了一笑,竭力維持著語調的溫和。
“你若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就是了……難道我還能隱瞞你什麼嗎。”他的語調更溫柔了,聽上去非常具有迷惑人的意味。
謝琇在內心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你隱瞞我的,可多著哪!
但她也沒有急於戳穿他,而是徑直說道:“那麼,你打算對高方智怎樣?”
她甚至連“高公公”那個客氣的稱呼都丟到一旁去了,直接點明了那個名字。
晏行雲的身軀微微一震。他按在炕桌上的右手,五指慢慢地合攏過來,緊握成拳。
“……還能如何?”他終於答道。
“大錯已經釀成,是我沒有看清楚他這麼危險……”
他的聲音裡似有一絲痛意。
“可是眼下,我剛剛登上太子之位,地位不穩,也不好下手處置張後與仁王,反而還要為了顧及‘仁孝’的名聲,對他們手下留情,好生禮待……”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倘若,此時再與高方智翻臉,後宮中又失一助力,恐有不穩之虞……”
他忽而一下子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直視著謝琇。
“而且,瓊臨,我想你也應當明白,立我為太子的詔書是怎麼來的。”
他一字字說著,眼瞳裡似乎燃燒著一抹暗火。
“若是他再用什麼方法,對彆人說出賣情報給北陵的幕後指使者其實是我……到時我百口莫辯,又如何有威信繼續處置國事?”
謝琇一時啞然。
或許是因為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說服她了,於是乘勝追擊。
“暫且寄下他頸上人頭,待得我度過此番驚濤駭浪,再作處置不遲。至於目下,切斷他與北陵私下來往的暗線,也就罷了。”
他自覺這番處置已是萬無一失,也不怕她說他“過河拆橋”,說完便自顧自地盯著她看,想從她那裡得到一個“好”字。
然而,他卻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