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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香味,此刻連枝燈一點燃,即使在深夜裡,那點清新的氣味依然讓謝琇感到精神一振。

……不過,此時中夜無人,小侯爺發什麼瘋,跑出來點燈?

謝琇滿心疑惑,看著晏小侯還是一盞盞點過去,似是要把整座連枝燈都點燃才罷休似的,不由得問道:“此間無人,為何忽然點燈?”

晏小侯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之後,他輕笑了一聲。

“怕廳堂中太黑,夫人道彆時看不清人家的臉呀。”他悠悠說道。

謝琇簡直無奈了。

“……我為何要看清彆人的臉?”

晏行雲不語,又執著那支點燈棒,去點其它的燈盞。

謝琇:“……”

她有些懷疑小侯爺的態度裡含有一絲酸意,但這酸意的來由,她卻不能那麼肯定。

要知道在原作裡,小侯爺雖然也娶了“謝大小姐”,但謝大小姐就是個麵目模糊的NPC,其存在的理由就好像隻是為了替小侯爺這個奮鬥批大男主占住“妻子”這個坑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麼光輝事跡,即使賢名在外,那名聲好像也隻是小侯爺為了成功登頂而傳出去的一樣。

在原作裡,小侯爺與“謝大小姐”之間毫無感情的牽扯,這是作者明確寫出來的。所以“謝大小姐”在中京保衛戰的混亂之中也沒有任何戲份,而原作隻寫到小侯爺立於城牆之上,威風凜凜地俯視著城下的北陵大軍而毫無懼色,原作便結束了,“謝大小姐”的下落也絲毫沒有提起。

當然,現在的謝大小姐是她了。可是,謝琇是個一貫不太會自作多情地認為彆人會沒來由地喜歡自己的人。

她的確是與小侯爺共享過一些或許值得被時空管理局加入精彩片段剪輯的瞬間,但隻憑那些瞬間,好像還是不足以說服她,小侯爺當真為她傾心。

歸根結底,小侯爺從一開始就對她表現得溫情脈脈,不過是因為她足夠有用。

而他在原作中對“謝大小姐”外表體貼而內裡冷漠,也不過是因為“謝大小姐”沒有在他麵前表現出足夠的價值。

她一刻都沒有忘記過,洞房花燭,新婚之夜,布置得喜氣洋洋的新房裡,一身新郎紅袍的小侯爺跨入房間,俊朗如玉,目似寒星,卻對著她說:現在,我就沒有弱點了。

她再沒有一刻比那時候更加明白他的意思。

他娶了一位他不愛的妻子,從此之後,旁人也無法再用“妻子”這個位置上的那個人來要挾他了。

因為他不在乎。

他本就不知生母,與養父莊信侯晏尚春素來情感淡薄,且養父又遠在白城關;那時候他以為的“生父”永徽帝,又不可能為人挾持來威脅他,那麼,當他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妻子之後,他身上最後一個有可能的漏洞也被堵死,他不必再擔心有人會以情感來操縱他,他真正是無懈可擊了。

謝琇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刻,也時刻會拿著那一刻自己的感受來提醒自己。

貿然相信小侯爺所流露出的“真情”,後果或許是可怕的,毀滅性的。

她可以為了任務,與他精誠合作,做一個最好、最可靠、最優秀的盟友。

但是她不會交出她的心,她也不相信他會交出他的心來回報。

她遇見過真正愛她的人,因此她既不無助,也不迷茫,更不渴愛。

她並不是孤身一人流離失所,無枝可依,因此就更不需要他的垂憐或收留。

這世間有人忠誠地、真摯地、永恒地、毫無保留地愛她。因此她並不需要他的施舍才能夠安身立命。

她在一點點亮起的暖黃燈影裡,靜靜地注視著晏行雲的背影。

直到點燃了連枝燈上全部的燈盞,小侯爺才重新出聲了,打破了室內的那一片靜寂。

“前人有詩雲——‘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

他的語聲輕柔似片羽,在這樣的深夜中,回蕩在這空曠的廳堂之中。

謝琇自然知道這幾句詩的意思。

大意是說“我願在夜間做亮起的燭火,映照你美麗的容顏於堂前梁間,但悲哀的是日出之時天光大作,這燈燭便要熄滅,我的光芒也將湮滅在明亮的日光之中了”。

誰是夜間之燭?誰又是日出之光?又要映照誰的容顏?

謝琇垂下了視線。

或許他是陷入了絕境,灰心絕望之下,猶如溺水之人,隻想抓住一根浮木吧。

她當然也知道什麼叫吊橋效應。

剛剛盛應弦轉述的皇帝的那句誅心之言,她不知道小侯爺聽去沒有,但即使他沒有聽見,他也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垂憐。

因為他本就不是皇帝的%e4%ba%b2生子,是可以被隨時丟棄的。

他彷徨四顧,卻發現得知了這個秘密,還能夠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的人,普天之下,竟然隻剩下謝大小姐一人了。

其他人至今還願追隨他,不過是被蒙在鼓裡,認為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家正統血脈,還有機會“立賢”。

但謝大小姐,被這個婚約與他捆綁在了一起。他若是死,她也得不到什麼好的結局。即使皇帝準許她和離歸家,她曾經是那位假遺珠珍愛無比的夫人,這一事實也永遠不會消失,如同烙印,要跟隨著她永生永世。

因此,他即使不相信旁人,也會相信謝大小姐是不會做出對他不利之事的。因為即使不論情感,隻論利益,他們兩人也是捆綁在一起,至死無法分割的。

也因此,他在這樣的時刻,唯一可以全心相信、緊緊抓住的人,就隻有她。

所以,他又熟練地在用詩句、眼神、語調、神色,來渲染他的深情了,以為這樣就可以迷惑住她;至少,他認為像她這樣的好姑娘,是不會對一位深深愛慕她的男子下得了狠心的。

因為她默然無語,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點火棒,轉過身來,於燈影裡,深深地凝望著她,目中似含一絲柔情。

“‘意夫人之在茲,托行雲以送懷’……”他緩緩說道,長聲誦完之後,語調裡還帶上了一絲笑意。

“我竟然忘了,這個名字但凡出現在詩賦之中,總是有這樣的含義的……”

謝琇:“……”

她不記得原作裡“晏行雲”這個名字是誰給他起的了,但她敢指天發誓,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的人,絕對沒有要讓他如今借著這個名字來談情說愛的意思!

這句詩的意思就更加直白大膽了,說的是“在這樣的光景裡思念佳人,隻能托天上的流雲來送去我的心懷”。

這一瞬她其實有種古怪的衝動,真的很想問一問他,倘若他如今已經山窮水儘,隻有籠絡毫無感情的某個姑娘,才有一條出路的話,那麼是不是她要求他做什麼,他都願意?即使是冒犯的要求,也沒有關係?

可是她也知道,這個問題問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他永不會給她真實的答案,隻會含笑回答“假如那個姑娘就是瓊娘你的話,那當然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從現在開始,或許一直到這故事的結局,他都將行走在懸崖峭壁之上。腳下是無儘深淵,隻有一條蜿蜒的小路曲折向前,還不知道遠方等待著他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他將會一直這樣,用辨不清真偽的溫柔情意包圍著她,直到這故事的結局,是嗎?

第344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89

謝琇抬起眼來, 注視著晏行雲那張於跳動的燭火映照下,愈發顯得俊美到有一絲危險的麵容。

他以為她真的不懂嗎。

那一句之後,明明還有一句“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

我徒勞地付出這殷殷情思, 卻隻能暗自悲傷, 終究你我之間, 阻滯的是萬千山河。

在原作之中,小侯爺與“謝大小姐”之間,最終就是如此吧。

萬千山河阻擋在你我之間,迢迢鴻溝不可飛渡。

北陵圍城,成就的是你一世英名, 而“謝大小姐”呢,不過是你大男主道路上遺落的一枚小小注腳。

你說,又能有什麼情分呢。

謝琇慢慢地朝著晏行雲彎起了眼眉,主動走上前一步, 向著他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掌心向上,在燭火映照之下, 能夠隱約看出, 指根處生有薄薄的繭。?思?兔?在?線?閱?讀?

那不是一隻養尊處優的手,而是一隻或許曾經勤練武功的手。

正是因為她擁有這樣的一雙手, 或許才能在初見的那一日危機四伏的行刺裡逃出生天, 並且站到他的麵前,直至今日。

晏行雲垂下視線, 凝視著那隻五指纖長、掌心卻生著薄繭的手。

他默然無語,停頓了片刻, 也緩緩抬起手來,握住了她的那隻手。

……這樣就好。

他在心裡想著。

至少, 謝大小姐還是他的世子夫人。倘若他樂意的話,她也將一直是他的夫人。

倘若他不願意放手的話,就一直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握住她。

他用近似呢喃一般的聲音低低說道:“我可以讓你做人上之人……瓊娘。”

他還記得新婚之夜,她是這麼說的。

她欲做人上之人。

而盛六郎不可能讓她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隻有他才可以。

因此,對她來說,隻有他才是最有價值的。

謝大小姐不是蠢人。她一定知道這個道理。

他用大拇指輕輕撫摩著她的手背,乖巧地勾起%e5%94%87角,朝她微笑。

他聽到了她長長的一聲歎息。

那歎息聲裡似乎含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

“是。”她說,“所以你可不要輸啊,李重雲。”

啊,她又這麼喚他了。

晏行雲的背脊上沒來由地忽然滾過了一層顫栗。

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被觸動了最深的神經而感到的興奮,又有著被觸動了最深的心事而感到的震顫。

仿佛他罪惡而黑暗的心思,一瞬間都被那個名字掀開在她的眼前;又仿佛被那個名字掀開的,隻是他想要名正言順地尋個歸處的渴望,就如同走失的孩童一樣。

他的心忽而欣悅起來,像是一個在荒原上的茫茫長草之中跋涉了很久、已然滿身泥濘的孩子,撥開眼前的一叢草木,卻赫然發現前方就是一處華麗的屋宅。

屋宅門口有個人含笑等著他,當他問“我這麼臟兮兮的,還可以進去嗎”,她會說“這裡就是你該來的地方”;當他問“我已經這麼壞了,還可以得到好的對待嗎”,她會說“隻要我盯著你的時候你做好事,便可以得到這一切”。

然後他會得到溫水沐浴,得到柔軟的新衣,得到香甜可口的飯食,得到高床軟枕休憩。

他已經這麼壞了,而她也知道了,可是他還是可以在某個人這裡得到一些良好的對待。

多棒啊。他想。

他從前已經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