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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下,雖然尊貴的VIP們或許更喜歡善惡難辨的角色,因為那樣的角色往往會自帶更複雜、更糾結、更香的劇情;但實際上,在他們“任務執行者”內部,更受欣賞的,是像盛六郎一般,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堅定地散發出正義之光的人。

因為當他們都會偶爾在漫長的旅途中迷了路的時候,像盛六郎一樣的人,會始終指出他們應當往哪個方向去走。

坐在微微晃動的馬車裡,謝琇垂下眼簾。

……她真自私。

明明這一次的任務目標並不是盛六郎,她卻還要為了一己之私,而一再地去撥動他的心弦。

京城裡,人人皆說,盛六郎遇上了謝二小姐,真真倒黴。

但是她卻想說,盛六郎遇上了她——不管是紀折梅也好,謝琇也好——才是真真倒黴。

好好的一段人生,被折騰得烏煙瘴氣。

原本他應該無知無覺地做一個純臣,做一個大英雄,既不知道他效忠的君王背後有多庸碌而多疑,也不知道他尊重的父%e4%ba%b2背後有多陰刻而偽善。

但是她出現了,不僅僅把他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還一下子掀開了他眼前所有花團錦簇的迷霧,將背後種種黑暗冷酷的真相,全部展現在他的麵前。

在幾乎擊碎了他前半生所信賴、所拚命、所為之努力的所有道標之後,她還要反手一記死遁,殺人誅心。

她想起《仙京筆記》裡的那一段記載。

說年輕俊朗的帝使,騎在高頭大馬上,錦衣英武、器宇軒昂,卻聞哀歌而泣下。

她也想起自己旅行到偏遠的海邊小鎮上,餐廳裡的屏幕播放著《西洲曲》的後續。

他住在她的院落之中,將她當年信手戲謔寫下的紙條,都一一珍惜無比地保存。他一遍遍繪著他們最後離彆時的圖景,宛若他一遍遍加深自己的記憶,將那一幕死死刻入自己的心底那般。

他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或許沒有娶過妻,也沒有什麼紅顏知己,但他同樣也不會心傷,他專注於伸張正義,在這個小世界裡,千載之後,於史書上,也有屬於他的一頁,描述著他是個多麼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曾經做出過多少功績,為後世所傳頌。

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在外頭說:“大小姐,盛府到了。”

謝琇按了按眉心,吩咐道:“去叩門。”

車夫依言去叩門,還遞了謝家的帖子。

謝琇在車廂裡悄然望去,就看到門房勇叔把門打開了一條線,看到謝家馬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五顏六色,十分精彩。

要她說,可能是又有“謝天謝地能治謝二小姐的人總算來了”,又有“可是來人也是謝家女兒,這麼熱心地跑來盛府,說不定也有點兒什麼彆樣的目的,我要不要替紀小娘子看緊六爺呢”。

謝琇忽然有點想笑。

勇叔,真是個妙人。

時間都已經過去了五年,他何以會認為他家的六爺依然應該屬於紀小娘子?

……除非,是他家的六爺一直擺出這樣的態度,堅定不移。

謝琇臉上的笑意淡去,微微歎了一口氣。

她聽見大門軋軋打開的聲音,便也掀起簾子下了車。

迎出來的果然還是盛應弘的夫人,何氏。

謝琇微微一笑,向著何氏福身致意,道:“舍妹今日出府遊玩,卻淘氣甩%e8%84%b1了隨侍的丫鬟婢子,我憂心她又來府上叨擾,特來詢問一二。若真是如此,也好帶舍妹回家。”

何氏眼睛一亮,隨即又掛出一副憂愁之貌,唉聲歎氣起來。

“大小姐心明如鏡。”她輕聲道。

謝琇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

……還真在。

她一瞬間忽然感到謝瓔也有點可憐。

但她是不會為此感到抱歉的。

情愛一事,各憑本事。

她挨近何氏,低聲問了一句:“今日休沐,敢問盛侍郎可在……?”

何氏詫異地看著她。

謝琇表情從容自然,道:“若盛侍郎在,舍妹頭腦發熱,或許場麵會弄得不太好看,須得事先請盛大奶奶原諒。”

何氏啊了一聲,了然地點了點頭,也低聲道:“大小姐對待令妹,可說是一片慈心……若有言語不諧,自家手足之間,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決不會從我們這裡傳揚出去一星半點。”

謝琇微笑:“如此便最好了。”

兩人%e4%ba%b2%e4%ba%b2熱熱,攜手入府,到了正堂上,就看到謝瓔赫然正坐在那裡,一副坐立不安的姿態。

謝瓔正不時地偷眼往門外望去,一眼看到何氏竟與謝琇攜手而入,頓時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騰地一下站起來。

把她在謝府之中關了一段時間重新學禮儀,還是學了一點門道的。謝瓔並未再對謝琇大喊大叫地發怒,隻是白著一張臉,低聲道:“……姐姐。”

謝琇看了她一眼,待何氏在主位上坐了,她才轉向謝瓔,語氣平靜。

“妹妹何故在此?我以為妹妹今日出門,是去珠寶鋪子了。”

謝瓔:“……姐姐又何故在此?!婚期在即,姐姐不在家備嫁,反而跑到盛侍郎府裡來……”

謝琇微笑:“不巧,正想借著備嫁的由頭,教導一下妹妹如何執掌中饋,因此必要領了妹妹回去好生學習的。”

謝瓔:“……”

你一個在山上道觀裡呆了二十年的人,倒來教導我中饋之事!我之前又不是沒管過謝府!也沒出多大紕漏!

謝瓔敢怒而不敢言,索性道:“我……我有一言,必須和盛侍郎說。”

謝琇斷然道:“那就留封信,由盛大奶奶轉交,也是一樣的。”

謝瓔%e8%84%b1口而出:“不!我必須當麵和盛侍郎%e4%ba%b2口說!”

謝琇有點納罕了。

……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今日來,依舊帶了盤兒。此時她回頭目注盤兒,有詢問之意。

盤兒臉色發青,想了想,湊上來在她耳畔絮絮說了一番話。

原來,她這個妹妹上次被她嗬斥了一頓,反而得到了啟發,真的派人去深挖盛侍郎的昔日情史了!

盤兒還說,《仙京筆記》裡關於盛侍郎從前那位未婚妻的部分,二小姐都快盤出包漿來,一字字都快會背了!

謝琇:“……”

偏巧以前的“紀折梅”,還真有些公開的事跡可挖。

盛應弦當初辦理仙客鎮一案,不知多少人在遇仙湖岸邊看到了那一幕曹十七娘向他拋繡球,繡球落進湖裡,又為某位小娘子所得、持篙直接挑向盛六郎,而盛六郎竟然抬手接下的情景。

這是多好的八卦素材!

簡直是想掩也掩蓋不住。

在盛應弦注意到民間傳聞之前,也不知是哪個酒樓裡的說書先生,已然編纂了一出“曹十七義拋彩繡球,紀娘子情挑指揮使”的演義傳奇故事,傳揚得整個太平府儘人皆知了。

第284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29

所以盛應弦事後也隻好向永徽帝報告, 說此次辦案,在仙客鎮化裝調查時,借助了自家未婚妻紀折梅之力。藏有關鍵證據的繡球落水,得以尋回, 也全仰賴紀折梅乘舟入湖爭奪。

雖然此事已經過去了五六年時間, 當事人最後也鴛盟未諧, 不再方便公開與人說起了,但當年記錄進《仙京筆記》的內容總不會消失,那一出“曹十七義拋彩繡球,紀娘子情挑指揮使”的說書段子,真要想找, 也不是沒有機會。

所以,謝瓔竟是自虐一般,來回聽了許多次那一段“曹十七義拋彩繡球,紀娘子情挑指揮使”的故事, 夜間不知道哭濕了多少條帕子,終於想出了不知道什麼道理, 非要來找盛侍郎說道個分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盤兒雖然隱約知道謝瓔的心情, 但謝瓔也沒有坦白與她說過,捕風捉影就去大小姐麵前告狀, 也非正理, 於是盤兒就左右矛盾到了今天,謝瓔竟然又乾出了這麼一件大事。

謝琇沉%e5%90%9f片刻, 先向何氏問道:“舍妹心中有一言,我待要聽聽, 可否暫借貴府這一方寶地,先行屏退其餘人等?”

何氏巴不得謝大小姐就能把這件事在此捂住, 不要累及他家六郎的名聲,聞言立刻就一揮手,揮退了所有仆婢。

謝琇也讓盤兒出門守著,令她關上大門。

盤兒依言而行,直到這間廳堂裡隻剩下謝家姐妹與何氏三個人。

謝琇這才說道:“妹妹隨心而為,奈何我即將出閣,不能時時趕到,為妹妹周全。因此今日,我決意要將此事有一個了結方可。”

謝瓔:!!!

謝琇轉向她,笑容和顏悅色,目光卻隱含威脅。

“妹妹不願嫁人,我可以去說服父%e4%ba%b2,由得妹妹留在家中,想留到幾時,就留到幾時……但妹妹執意糾纏盛侍郎,也非長久之道。”她說。

“想來妹妹已讀過那些筆記的記載,也聽了那一部書……便該心裡明白,盛侍郎有情有義,此誌不改,又何能勉強?”

“妹妹倘若決心繼續這樣下去,最終也隻能得個可笑二字罷了。”

謝大小姐冷然如冰的嗓音,在盛府廳堂內回蕩。

“盛侍郎乃當世之英豪,仰慕於他,是妹妹的眼光好。但無視盛侍郎本人的願望,執意糾纏不放,就是妹妹著相了。”

“妹妹既已了解紀小娘子其人,那麼我有一問,還請妹妹為我解惑。”

謝琇直視著謝瓔,平靜冷然地問道:

“妹妹與紀小娘子相比,究竟有何更佳的好處,能令盛侍郎放下紀小娘子,轉而青睞於你?”

謝瓔的腦海裡嗡的一聲,仿佛就像是被人灌進了滿滿一腦殼冰冷的水,整個腦子都像是霎時間被凍住了。

她的腦袋一懵,心裡反複想了多時的話,就這麼不假思索地%e8%84%b1口而出:

“那自然是我還活著,而她已死了!”

謝琇一瞬間勃然變色。

而後堂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廳中三人皆是一驚,一時間暫時顧不得謝瓔的失言,紛紛下意識回身望向巨響發出的來處。

一道身影大步流星地從後堂繞過屏風,徑直走到謝家姐妹麵前。

……竟然是盛應弦!

他今日休沐在家,身上穿的是一襲靛藍色的袍子,領口以白綢鑲邊,腰間也束著白玉帶。

這是謝琇——不,紀折梅——曾經向他建議過的搭配方式,並且還半開玩笑似的說“弦哥這麼穿則更增三分俊朗,簡直要讓人眼睛都移不開啦!”。

倒沒想到盛應弦依然牢牢記著,一直沿襲著這種搭配方式至今。

就在謝琇微微出神之間,盛應弦已經走到了謝瓔的正前方站定。

他居高臨下,眉心緊皺,清正英俊的臉上,似乎眼角眉梢已經隱約有了一點時光的痕跡,但那張俊容依然令人心折。

謝琇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已經好了,此刻目光灼灼,怒氣幾乎令他的眼角也泛起一抹薄紅,正死死